第33章 她回来了
少女带着伤患走后没过几日，情况便有了变化，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在戏班子行进路上，负责放马的青年。
“你们声音小些，让当家的们听到了，真要以为我偷懒呢。”放马青年脸涨得通红，恨不得同伴们都是哑巴，他支支吾吾解释道：“从前走镖的大哥们休整时不仅要灌满了水，还要确认马儿都吃得饱饱的，再找块儿空地谈谈天晒晒太阳。现在可倒好，也不知道他们着急忙慌得干啥，看水灌得差不离，再看马儿草吃得差不多，就火烧屁股似的往回赶。”
说着说着，他也愁眉苦脸起来：“你们看看我这小身板儿，上台子翻翻跟头还行，哪能真和他们成日里舞刀弄枪的比，每回都拼了老命才能赶上，一路担心跟丢了找不回来，这两天嘴里急出俩水泡，水都没法喝。”
他真就掀开嘴皮子，要给同伴们看看证据。
“凑在一块儿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二当家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传来，放马青年吓得手一松，嘴皮子打在牙花子上，发出“啪”地一声响，围着他的几人纷纷憋不住笑起来。
有好事的同伴将方才放马青年的话，又一五一十重复了一遍，于开朗最初还能乐乐呵呵地听着，听到最后，面色逐渐沉重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来先前毅然离去的少女，想起来她曾经的建议……
前方的喧闹打断了他的思绪。
“发生什么事了，大惊小怪的。”还沉浸在刚刚的对话里，于开朗的心情算不上轻快，语气也比平日里更冲些。他还按压着拧成疙瘩的眉心，见许久都没有人回应，这才抬头看向闹声的来源。
远处的黑点乌压压地侵蚀着镖队，前进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到达了目力能及的地方。与此同时，人群的尖声惊叫仿佛迟来的应答，响彻天际。
“是马匪！前面有劫道的马匪！”
他们根本无从看清镖队的防线如何被攻破，只知道马匪一路势如破竹，不过片刻镖队的大半已经溃散。带着浓厚血腥味道的风扑面而来，浸透了每个人的神经。
也许是他们的马车太破旧，在前面声势浩大的镖队映衬下，显得如此不起眼，竟然一时之间没有受到太大波及。但于开朗明白，现在想要逃命可以说是痴人说梦，他们没有足够的马匹，就算有人能骑马逃走，恐怕也跑不过这些马匪，最后的下场同现在没有什么分别。
他尽力聚拢起惊慌失措的人们，看着大家绝望的视线投向自己，心中发苦。
很快，他们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偌大的镖队竟然无一活口留下，杀红了眼的马匪甚至还要在尸体上补两刀，以绝后患。他们怪叫着割开被严密包裹的货物，将里面的金银珠宝撒的满地，像是一群狩猎成功后庆祝的刍狗。
只有零星的几个马匪被他们当中的首领叫住，将戏班子的众人围困在中间，马匪还没有从杀戮带来的兴奋脱离，一边甩着还粘在刀刃上的鲜血，一边不屑地盯着这支寒酸的车队。
“女人和孩子带回去，剩下的全都宰了，别留活口。”原本想要将这支不起眼的车队灭口草草了事，看到队伍前方一个清纯、一个火热的女人，马匪首领改变了主意。
收到命令，马匪上来就要把两大一小扛走。
“我不走！”于香寒想到自己被劫走后可能遭遇的境况，一阵恶心的感觉翻涌上来。虽然已经吓得双腿发软、眼眶通红，但她还是拼尽全力反抗着。“与其将来受到欺辱，不如和我的家人一同死在这里。”
“娟秀！”于开朗看着另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敖娟秀何尝不明白于香寒所说，她也跟着走南闯北了许多年，从来没听说过被掳走的女人还能安然无恙。她没有于香寒那么爱惜名节，但也不愿意自己苟且偷生。她正要做出反应，突然爆发的啼哭声叫她心中一颤。
“爹！娘！我不要跟他们走！”于乐心已经先一步被一个马匪粗鲁地带走，被钳住的手腕已经显露出骇人的淤青，“放我下来，你这个混蛋！”
“嘶！”被一口咬住了胳膊，抓人的马匪倒吸一口凉气，他猛地将手里的孩子甩到地上。于乐心的头部正好撞到石块儿，顿时晕了过去。
敖娟秀垂下双眼，再次抬起头时，面上已是一片平静。
“朗哥，我对不住你。”她不敢回头，紧咬着牙关，一步一步向着马匪的方向走去。
马匪首领看够了这场闹剧，终于懒散地走开，冲其他手下挥了挥手，示意不用去管于香寒。森然的刀口便分别对准了青筋暴起的二当家和双手合十的大当家，想到刀刃在活人身上切割的感觉，持刀的马匪兴奋起来：“这辈子算你们倒霉，祈祷自己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有些人已不忍再看，偷偷别过了眼，也有些人想到自己之后同样难逃一死，开始想办法留下遗言。
二当家趁着这最后的机会，环顾四周。
这戏班子是他爹一手创建的，自打他出生起就是在戏园子里生活。面前的许多人都看着他长大的，戏班子里的每个人、每个物件，都组成了他风雨飘摇、却很充实的前半生。他从未想过人生会在这里结束，闭上眼睛等待命运的降临，脑海中浮现出前不久那位少女诚恳的面容。
如果当时，他能再谨慎一些，是不是就能……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当！当！”
头皮被刀下落带起的风刺激得发麻，两声撞击之后，臆想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于开朗颤抖着睁开双眼，手心已是一片濡湿。
原本站在自己身前的马匪正捂着方才拿刀的手，不可置信地看向另一边，他也顺着视线望过去，原本同样应该丧命的父亲被一个娇小的身影护在身后。
“别愣着，带着他们离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