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新的活计
等他们顺利进城，太阳已经从东边滑到了西边。
姜幼月没有随着大流往城中走得太深，而是边走边看，越往前越僻静，最后一个巷口之后，就是一排排又密集又狭窄的小屋，不留一丝空隙地从巷头排到巷尾。
与其说是破败，不如说整条小巷都透出一股荒凉。就算零星有几间屋子看上去有居住过的痕迹，也恐怕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她故意在灰尘最厚的那一片区域里，挑了一个靠近中间的位置，左边的大门已经腐朽得不成样子，右边干脆只剩下一个门框，只有他们这扇还算得上轮廓完整。
小心翼翼地打开屋门，屋内可谓一览无余。
“先凑合着，”她将少年安置在靠墙处垒起的石台上，满意地点点头：“还挺结实，回头铺上褥子就成。”
少年经过一路的颠簸，非但伤势没有恶化，还在不断好转。他似乎很喜欢这里，一进来就新奇地打量着四周，伸出手指稍微碰了碰墙面，看着墙皮窸窸窣窣地掉落下来。
姜幼月也环顾一周，这里是真正的“家徒四壁”，这也难怪，据她所知，整条小巷是由一座监狱拆解而成，现在的一个个小单间，就是当时的牢房。原本住的都是些流浪汉，流传说是阴气太重的缘故，几乎所有居住在此的人，后来都死于非命。
不过除了此地确实有些阴凉，她没察觉到什么异常，对于二人来说，这可比风餐露宿要强多了。
当务之急，就是找个活计赚些银钱，除了应付每日的伙食，还要给屋子添置些家用。想到自认识少年起他的种种作为，姜幼月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接受了这个家恐怕暂时还得指望她自己这个事实。
天色渐沉，屋门被重新推开，发出小巷子里的唯一的声响，冒出头的，却是个身量不高的小子。
没有铜镜，姜幼月又好长时间没做这种打扮，一时有些拿不准能糊弄到什么程度。她大踏步走出小巷，一路摸回了刚进城时，大多数人前往的方向。沿着大路，四周从零星的商铺到林林总总的店家，形形色色的招牌想尽办法招徕顾客，这一切都在向外来者展示着这座城真正的面貌。
热闹而繁华，充满了烟火气。
她走走停停，一路上寻找着自己的目的地。
连着往复走了三回，她不情愿地承认，眼前被她几次略过的酒楼，正是她要去的地方。
看着门头歪斜的牌匾，她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动摇。牌匾上的“探春”二字应该是先经雕刻，再在上面着色。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吹日晒，现在从远处看，只能隐约看出“木”、“日”两部分。在灯火通明的坊市中，里面黑黢黢的，显得格格不入。
“起开起开，”从她身后来了个小厮，稀里哗啦地摇晃着手中的钥匙串，直接撞开她的肩膀往酒楼里走去，“再过一个时辰再来，哪来的小子，懂不懂规矩。”
……一个时辰，到时候夜都深了，还招徕什么顾客。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她还是一个跨步，拦住了刚要进门的小厮，诚恳地拱了拱手道：“我不是来吃饭喝酒，只是想讨个活儿干，什么活儿都不挑。”
那小厮听罢，怜悯地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尤其看了看她露在袖子外的一双纤细的手腕，没有搭理，摇了摇头就要绕开她继续往里走。
情急之下，她一把捉住小厮的肩膀，将人拉得一个趔趄。
看着这人扭头看向她的眼神带上了一丝震颤，她心中暗道不好，一边连声道歉，一边装模作样地给对方整理刚刚被自己弄皱的地方。
“……你进来吧，”没想到这小厮反而发话，看着她先踏进去，用力将大门虚掩上，“随便待着去，别乱动东西，掌柜的过会儿就来。”
声音突然顿住，小厮神色扭曲地挪开脚，昏暗的光线下，隐约能看到一摊新鲜的呕吐物上面有个鞋印。
“不用了，你直接上二楼，左转尽头那一间。”小厮咬牙切齿地蹭了蹭脚底，碎碎念叨了几句，越想越气，“停停，别上去了，你去把这块儿地收拾收拾。”
“啊？”
“那老东西整天醉的快要死了一样，我看就是多了个伙计他也未必能发现。”说罢，干脆地将一扇小侧门指给她看，“扫帚什么的都在里面。店里的钱都是我在管，每个月两吊钱，月底发。”
看着还呆愣在原地的姜幼月，他横眉问道：“同意不？”
“同……同意。”
“那还不赶紧拿扫帚去！”
姜幼月稀里糊涂地收拾了一遍地面，又挨个儿抹了一遍桌椅板凳，好容易坐下来想歇一会儿，这边小厮已经出来，通知她要开门了。
看着姜幼月欲言又止的样子，小厮抢先开口道：“你可别说自己累了啊，我是看着你力气足，才同意放你进来的。”
他一边找出一对简陋的灯笼，一边接着念叨：“那些醉鬼我可不愿意招呼，到时候给钱的你就抬到楼上，没钱的就扔到大街上，听明白了没。”
“……我是想问，”姜幼月在门口架好梯子，神色有些复杂，“小兄弟，怎么称呼你啊。”
“这个啊，”那小厮也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两个人连姓名都没有互通，“我叫杨进，掌柜的也叫杨进，叫我小杨或者小杨进……反正随便吧。”
看到新招的小伙计在梯子上爬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小杨进下意识伸手就要递灯笼。
“我叫谢二，以后要麻烦小杨哥了。”姜幼月掩饰过自己一瞬的失神，将接过来的灯笼仔细地挂在了门柱上，里面的烛火旺盛得很，映照的光贴在她面部柔和的线条上，小杨进一时之间被迷住了眼。
“长得跟个娘们一样，还怪好看的。”小杨进说话虽糙，但没带什么恶意，纯粹是嘴欠，“你咋不去天香楼试试，那边就爱找你这样的小白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