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离开崖底
头一次遭受这种注目礼，姜幼月有点不太习惯，她走两步过去，蹲在少年身前，示意他趴上来。那妇人也反应过来，不顾邻里害怕的眼神，用手中微弱的烛火为两人引路。
村子边缘的小屋外，曾经在炕头和她说笑的老人佝偻着守在门口，仿佛在对来人行礼。
经过二人磕磕绊绊的讲述，姜幼月这才知道了来龙去脉。
“你知道自己的肉能治病？”话音刚落，她又自嘲地笑了笑，“也对，要不我也不会奇迹般地活下来。”
“没有您的……您的药，我公公恐怕早就在草席上咽气了，”妇人说着，偷偷拿手抹了抹眼睛，“我爹撺掇村长上山的事儿我是知道的，但是我被我爹拿捏了一辈子，我……我对不住恩公啊。”
老人更是今夜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鬼门关回到人间，这边拉着妇人就要跪地，少年和少女一边一个，极有默契地同时拦下。
“你发烧，我换药。”少年说话比之前流畅了许多，不如说他原本就会说话，只是给人一种长时间不开口，十分生疏的感觉。
“我求她换的，做好的东西，分了我一碗。”
她想了想，有些好奇：“你怎么不直接给我啃一口，跟你第一次救我一样不就行了。”
“不行。”少年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回答：“你醒了以后，把碎渣全吐了。”
“熬成汤可以，好喝。”
一夜闲话。
等到第二日，二人换上妇人准备的衣物，梳洗收拾一番，踏上了新的路途。
“昨天问你名字，想出来没有啊。”姜幼月托着背后的少年，沿着老人所指的方向慢慢前行。
这边的地势逐渐平缓，已经不太能看到成片的密林，只有稀疏的几棵树还站立着，仿佛在为行人指路。
少年想了想，用手在少女的背后划拉了几下。
“日，月。”她在心里跟着后背的触感下笔，这是昨夜他们想出的法子。少年无名无姓，又不识字，还是妇人找出好几封家书，叫他照着选。信上的字虽然不多，但也算个办法。
“……尘，”她顿了一下，下一个字的笔画格外的复杂，她示意少年抽出自己别在腰间的佩刀，直接把字画在地面上。
竟然是个谢字。
“还有吗？”少女一步一步踏实地踩着草地，太阳已经完全爬上了头顶，少年小心地握着刀，一只手试图搭在少女额前。
“别遮啦，”她用前额将少年的手顶开，又问了一遍：“还有没有其他喜欢的字了。”
少年摇头时，垂落的碎发扫过她的颈间，痒痒的，她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
“有啦，”她将几个字排列组合了几遍，忍不住为自己的才华喝彩，“谢明尘，四个字都有，你就叫谢明尘好不好？”
少年跟着她念了几遍，两人的声音逐渐重合在一起，好像在说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谢明尘，说实话，我还有些事情没有了结，”想起自己那堆破事儿，也不知道宗门打算如何处理，她一口气简直要叹到地下三尺，“咱们恐怕要先隐姓埋名一段时间，到时候你可别给我惹事儿，小心咱俩一起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自己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她干脆强硬地加了一句：“反正就是让你往东，你绝不能往西，明白了吗？”
这回少年听明白了，小声地嗯了一声。
说实话，从这儿一路走下去，目的地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发愁地四处张望，却发现侧方有三五个人组成的小队正在飞速朝自己二人的方向靠近。看到那些人身上熟悉的弟子服，她暗叫了一声倒霉。
“抓稳了。”
在出声提醒的同时，她足下发力，瞬间远离灵霄宗弟子而去。
“……肯定是她！”最左侧的弟子兴奋地大叫一声，“大师姐跑得真快！”
“闭嘴。”为首的成年男子看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远，但自己几人的速度已经接近极限，不由得脸上一黑。同样都是炼气初期，这姜幼月果真跟乌长老说的一样邪门。
看到前方二人的方向，他干脆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停下。反正他的任务只是提供消息，真正要做什么，还要看长老们的决议。
只是在上报过后，他将消息偷偷传递给了另一个人。
找到埋下竹筒的位置，他想留下来见少女一面，踌躇片刻，最终还是按照约定离去。
月上西楼，有人赴约而来，却是个长衫少年，没有佩戴任何法器，只在腰间别了一把长刀。
他长刀一挥，几下便挖出那枚竹筒，挑在刀尖。
乌雪儿的话在他的脑海中久久不肯离去，仿佛往日谈笑的兄弟们在九泉之下的私语，凄凉而又哀怨。自从崖边那日，他从未有一夜安眠，某一刻他甚至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要是那天，他与大师姐一同葬在那片荒地，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火势滔天，连亲手为兄弟们收敛尸骨都是奢望，一座衣冠冢已经是他最后能做的。
他并非相信乌雪儿的全部，但宗门的决定，和那日他亲眼所见的森冷光柱，无一不在动摇着他的判断。
一定要为此事做个了结。
据乌雪儿所说，竹筒里有着大师姐的踪迹。
动身之前，他最后一次去衣冠冢，郑重地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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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断向前推搡，牵着牛车的商贩格外占优势，还有就是有专门护卫的大队马车，其余落单的就没那么好运了，只能凭借着一身硬骨头往前挤。
门口的差役大张着嘴开开合合，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四周大都在互相唾骂，还有牛啊、马啊时不时凑两声热闹。
空气的味道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汗味，就是畜生味。
在夹缝中艰难求生的少女恨不得这就一个纵身，直接从众人头顶跃过去，但是想了想方才的灵霄宗弟子，还是老老实实抓牢了身后的少年，继续在“苦海”里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