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卖身呢
半小时过去了，秦予依旧紧皱眉头。
他没想冲陆九州发脾气，但陆九州开口开得不太是时候，他正在做一个烂到不行的梦，眼前跟拍电影似的，全是各种飞舞的椅子腿和蹦高的电视机。
没人殊死搏斗时能有好脾气。
但现在显然不是为自己辩解的时候，而是解决问题的时候。而且他现在肚子很饿，有预感只要再有半小时没吃到饭，他脆弱的胃就要从磨砂进步到尖叫了。
他叹了口气，只好硬着头皮下床出去，托发烧又退烧的福，他出了一身汗，衣服全黏身上了，形象不佳，让他对接下来的出师首先丧失了一半的信心。
然后他提起气“咔哒”一声开门，门外没人。他只好继续往楼下走，下到一楼时清了清嗓子，没想到居然有四只眼睛齐齐转过来，至于陆九州之外那两只是谁的，他也不知道。
不过那人很快就自我介绍了：“你好我姓周，我是个医生。”
周医生看起来和他们年纪相仿，发色眉毛都偏棕一点，天生笑眼，嗓音温润，整个人都很温和。
很高兴经过今早民政局的淬炼之后，秦予扛尴尬的能力强了很多，现在和陆九州孤男寡男住一块儿被陌生人逮个正着，居然还能抓抓头发面带微笑地问：“周医生好，请问这是”
周医生和蔼地笑笑，他原本坐陆九州对面聊着，这下起身朝秦予走去：“介意让我把个脉吗？。”
秦予不太情愿，但也没拂了陆九州的好意。毕竟这人刚被他敷衍成那样，还能发现他生病了，给找医生。不容易啊，陆九州前几年去庙里被大和尚点化了吧……
秦予把手递过去，往上拽了两下衣袖。
周医生望闻问切地非常快，不过两分钟就已经直切要害：“烧已经退了，没什么大事，就是没休息好。昨晚几点睡的”
“三点，或者四点吧……”秦予斟酌着说。
或者五点。他最后一次看手机时已经四点多了，记忆里他还在床上翻滚出了一套醉拳，翻完怎么也得五点。
不过他不想说，从小到大能让他怵的人不多，医生算一个，小时候被抓去打预防针时，护士姐姐笑得跟小太阳似的和他说：“不疼的，就和蚂蚁咬一样，我们的小英雄肯定不怕疼是吧”
结果一针下来，秦予嚎得隔壁间的护士都跑来了，以为哪个熊父母把别家的熊孩子给揍了。
从此那场面由身到心给秦予留下了深厚阴影，他看到穿白大褂的就自动退避三舍，学校体检都得挨到整个抽血室没人了才壮士断腕地去献出胳膊，然后光明正大吼一嗓子。
医生护士在他眼里就是一种无论脸上多温柔，下手都毫不手软的当代大侠，各个身负盖世奇功。
而周医生这样深藏不露的绝对是大侠中的佼佼者，杀鸡前会笑着给鸡脖子做按摩的那种。
“这样不行，最晚十二点就得睡觉，不然你的胃痛头疼都好不了。”
大侠使出一记降龙十八掌。
秦予扣一血：“……”
“我先开两周的药，待会让小唐送过来，一副药可以煲两回。”
中药，这一记得是无影脚，给的就是一个快准狠。
秦予扣二血：“……”
最后，周医生——在被秦予强行捂嘴的边缘疯狂试探而不自知的周医生，使出了必杀技：“早睡的事，陆总方便的话可以监督一下。”
“陆总”周医生转向陆九州，微笑。
秦予也转向陆九州，半眯着眼警告他。
在四道期待的目光里，陆九州“嗯”一声，坚决站在了周医生那边：“我会的，今晚辛苦你了。”
“不客气，我等着喝你的喜酒。”说完，这看起来很正经的周医生居然很不正经地朝他们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提着药箱匆匆走了。
门咔擦一声关上。
秦予送完周医生回头，居然听见了陆九州的笑声。别人笑起来都是哈哈哈哈哈，陆九州一般就哈哈两声，特冷酷，但一般笑了就代表他真的很爽。
可是秦予不爽，非常想把周医生从电梯里拽回来打一架，至于为什么是打周医生而不是打陆九州他也不知道，可能是刚睡醒脑子还没清醒的缘故……
“笑屁啊”他斜了陆九州一眼。
“就是突然感觉——有点像养儿子，盯着儿子晚上要写作业，十二点要睡觉，还不能早恋。”陆九州双手揣兜里往里走着，又低头笑了两声。
秦予简直无语：“你有病吗？多大啊开始过爹瘾。”
“二十八。”陆九州偏头看他一眼，从善如流，“如果你又想日我祖宗或者□□大爷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秦予瞪着他，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这前后两句话的联系在哪里，震惊得差点忘了陆九州根本没有大爷，只有个爷爷，还死了挺久了。
如果他记忆没有错乱到张冠李戴的程度，陆九州从前的确是个混账，一身的揪小姑娘辫子同款毛病，但应该不至于是这么个可以随便让人操大爷的流氓。
岁月不饶人啊。
秦予长叹了口气:“我求你变回以前那个正常且高冷的陆九州吧。不然我怕我新婚之夜忍不住揍你，真的。”
陆九州挑高一边眉毛，想了想：“变不回去，事物都是自发地从有序到无序发展的——”
秦予有点想无语望青天。
陆九州只好自己打住了:“我没有装逼，这是高中物理。”
“我知道！”
但是别人一般不在斗嘴时扯到物理上！明白吗陆总！
“哦，我以为又你忘了。”陆九州淡定地说着，走快两步。
为什么是又？因为秦予忘了路忘了街边铺子，今早醒来还差点忘了这屋子是陆九州的，以为自己被绑架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床的方向不对劲。
这事本来想起来还有些伤感，然而被陆九州这么一挑衅，秦予觉得自己胸腔里燃烧的满满都是不爽。
陆九州走到餐桌那儿，秦予也跟着走到餐桌那儿。陆九州拉开张椅子，秦予也跟着拉开张椅子。陆九州坐下，没忍住笑了一声。
秦予没跟着坐，而是隔着餐桌朝他一点头，勾一下手指头：“来，打一架吧，不打今天过不去了。”
“不，我不跟病号打架。”陆九州说完无缝衔接地问他，“吃饭吗？给你扔锅里热热”
他说得实在太流畅自然，秦予差点没找到分割点把这分成两句话，直接错过了反击的最好时机。
“饭能不能不要用‘扔’这种字，不然我总觉得我要吃屎。”秦予拧着眉毛盯他。
陆九州一听就笑了，好半天停不下来。
“屎又不是扔出来的。”陆九州说。
秦予:“扔垃圾吃垃圾行了吗？够严谨了。”
陆九州又开始笑，不知道是个什么毛病。
秦予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停下来，只好不跟神经病计较，深深吸一口气：“扔吧扔吧我无所谓了，我吃。”
陆九州一点头，托着俩盘子往厨房去了。
秦予则钻冲凉房里洗澡去，免得气上头了追去厨房和陆九州打架。
热水兜头盖脸一浇，他突然想起来，他忘了道歉了，他莫名其妙跑客厅去本来是为了给自己暴躁且敷衍的回话道歉的。
他震惊得猛地一瞪眼，被热水一浇痛得眼泪差点出来了。
操，他最近是不是真的脑子有什么问题
而且现在再道歉怎么想怎么尴尬。
他搓了把脸，抓住花洒对着自己的头一阵狂冲。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大半个钟后，他终于洗完澡洗完头，烦躁也洗掉了，甚至觉得自己心情还不错，要是浴室有音响他还能唱首歌。
然后他套上衣服，抓起浴巾擦了擦头发，到不滴水的程度就就出去了。
正面撞上陆九州的视线。
他房间不是个套房，洗澡得在一楼浴室洗的，出门左转就是客厅，但是他的确没想到说着要去热热饭菜的陆总这么快就完工了，完工了不去工作不去看电影不去玩手机而是在沙发上坐着，还抓了个长条抱枕指着他。
秦予莫名其妙，倒回浴室看了眼自己，很好很正常很帅，然后再出来。
陆九州依然保持着那个动作。
秦予挑眉。
他在等陆九州说话，但是陆九州可能在等他自己悟。
神经病！
陆九州大概是被骂出心灵感应了，突然把嘴长了回来：“哎吹头发，你刚还发烧。”
“不然我帮你”陆九州友好地问。
“不用谢谢再见。”秦予“砰”一声摔上门，进去呼啦呼啦地一通乱吹，连发型都不管。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陆九州这乱催一句让他感到事态很紧急，非常紧急，如果他不能在五分钟之内吹完出去，地球可能会爆炸。
神经病。
他对着镜子哈哈哈哈傻笑了一顿。
其实他和陆九州谈恋爱之前就是很铁的兄弟，那种你抽烟我放风，你打架我逃命的，上课罚站都能罚到一块去，网上那种因为搞来搞去被老师罚“牵手是吧来上讲台上牵，大家一起看啊”的直男段子在他们那儿都是真的，以至于秦予刚谈恋爱那段时间，甚至不觉得男朋友和男性朋友有什么不同……
就算分手了，他俩默契起来也非常吓人。
一想到这个他就有点烦，总觉得找不到一个和陆九州相处的合适的平衡点，太疏离了不舒服，太近了更不舒服，说句屁话都得过一下脑子，累得慌。
再想到待会出去吃饭又要进入这种累得慌的状态，他顿时连饭都不想吃了。
他对着镜子叹了口气。
算了。
文明人，不日来日去的了。
接受现实吧帅哥，你卖身呢。
他放下风筒，甩了一下头发，决定出去吃一个没有日的文明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