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哥你是受啊？
和陆九州待一块时，秦予始终绷着一条神经，很精神，但一旦吃完饭收拾完东西洗完澡洗完漱录完小视频挑衅完网友躺床上，旁边没有任何人盯着他看，他忽然有种前胸后背都挂着个秤砣的感觉，直抓着他往下倒。
累，撑不住了，他觉得自己只要眼一闭能睡到天荒地老。
可真闭了眼，他脑子里却又八路神仙云里雾里地打架，活泼得根本睡不着。
看这架势，他今晚多半要失眠。
一想到失眠，他又开始烦了。今天一整天他的心情就是不停的烦，好了，烦，爽了，烦，笑了，烦，烦，烦。
他坐起来深深叹了口气。
他经常会觉得烦，出不了歌会烦，看见傻逼油总会烦，坐公交车有人放屁会烦，甚至支付宝种树被偷了能量都会觉得很烦。可是像今天这么频率高发，还是很少见的。
他决定先不睡了，翻了个身坐起来，屁股挪到窗边拉开窗帘冷静冷静，免得一晚上翻来覆去把床拆了。
这床他现在赔不起。
窗外风景很好，一些树一些花花草草，造型都很狂野，有些看得出来打成一片还打得挺激烈，指不定哪天左半边就把右半边给折了，不像别地的修剪得那么规矩，一点生气都没有。
更远一点的地方人造瀑布挂在山顶上俯冲下来，虽然听不太见水声，但水这个东西一旦多了，就跟暴雨似的，在夜空下有种很磅礴的力量。
站在这里不会看见除了自己这座以外的任何楼房，这让他感到安全。
他看了会儿，一转头，突然和在阳台抽烟的陆九州对上视线，面面相觑。
失策了，没有别的楼房但是会有别的人。他居然忘了二楼阳台离客房这么近。
他唰一下把窗帘拉回去，陆九州甚至还对着他吐了口烟，烟在窗玻璃上起了雾。
神经病啊。
烦躁感又回来了，简直阴魂不散。
其实他未必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为什么而烦，他就是懒得去细想，以后要怎么办，以后要怎么走。
这些事情光是碰一下就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决定还是闭眼去看八路神仙打架吧，比较安详。
早上醒来的时候，秦予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止塞了八路神仙了，八十路神仙混战都没有这么能打，脑子从后脑勺到头顶一片麻木，很可能有人往那揍一拳他都感觉不到。
他打开手机相机对着自己的脸一照，得，俩遮天蔽日的黑眼圈。
他要气笑了，他一直就想不明白，既然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那失眠这么讨厌的事为什么还要附赠个黑眼圈？
不可理喻。
他自个儿气了十分钟，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半，还行吧，没气过头。
他坐起来，把这口气长叹出去，然后打起精神来，听见门外有人走动的声音，拿外卖的声音，说话的声音，以及因为关门时发出过于巨大的“砰”而非常不好意思地停顿了一下的活动声。
他莫名其妙觉得挺好笑，笑了半天决定下床去洗漱。
他推门而出时，陆九州已经提着外卖袋子进来了，嘴里还喝着一杯玉米汁。
“吃早餐吗？”陆九州朝他扬了一下下巴，“有粉有云吞，还有一袋蒸饺。”
秦予看了眼，懒洋洋地“啧”了声，不愧是卖身换的早餐，高级，连包装袋都是商场服装店用的那种很硬的纸袋。
“吃，玉米汁还有吗？”他问。
陆九州放东西放到一半愣了一下：“没了，就一杯。你不是不喜欢这玩意吗？说它跟消化过但是没消化好的糊糊似的。”
秦予也愣了一下。这话他的确说过，他高中饭堂早餐有玉米汁，特别难吃，跟刷锅水加糖似的，口感也诡异得像加了胶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他当时就这么吐槽的。
不过后来他到别地喝过一遍后还挺喜欢的，香香甜甜，他喜欢甜的东西。
他没想到陆九州还记得。
陆九州表情有点纠结，撕了一层外卖包装往里看一眼：“不过还有一杯豆花，甜的，要吗？”
“要，谢了。”秦予笑了下说，一步跨进洗手间，虽然他很不幸地往门框上磕了一下，但这并不妨碍他麻利地把门关上洗漱。
往杯里装水，挤牙膏，刷刷刷，刷刷刷，吐，再往脸上抹一层剃须膏，滋滋滋，最后洗脸。
他把毛巾往钩子上一挂，双手撑台上，面对镜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的确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很用力地呼了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外面有人并且很可能会听见他的动静，他说不定能使劲吼一嗓子。
按照陆九州昨天说的计划，他俩今天得去领证。
吃完早餐他们就出发。路况感人，出小区后俩红绿灯之间不够一千米的路，他们堵了半小时。
要不是外头北风呼呼的会把发型吹炸，秦予这种看谁都不耐烦、煮个粥能把锅扔了的性子，能当场跳车走路去。
不过也说不好，说不定他还没做好要进民政局的准备，慢一点正合他心意。
他叹了口气，决定先不想这种反正也没法改变的事。他把目光从前面车屁股上挪到右边窗外，从第一个街边铺子开始打量。不过很快就发现，尽管他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但路已经和他记忆中很不一样了，他基本对不上号。
“以前这里有一家咸猪骨粥很好吃，不过两年前倒闭了。”陆九州大概是见他一脸茫然，便说了句。
秦予于是“哦”了一声。
这简单得“简单”二字都有点不足以形容的回答，他说完自己都有点郁闷。胆敢这么堵金主话的，他大概是头一个。
所以他略微琢磨一下，又补了句:“我不记得了。”
然后陆九州说:“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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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宛如条件反射般的废话总是尴尬得特别有异曲同工之妙。
秦予脸冲着窗玻璃干笑两声。
车里静得有点吓人，只有车开动时轻微的轮胎破擦地面的声音，不细听注意不到。
他再看了会儿窗外，感到脑袋嗡嗡的，越来越沉，一转头，话还没说出来就先打了个哈欠。
“我睡会儿，到地叫我吧。”他右手往下摸到那个调座椅的杠杠掰了一下，座椅蔫蔫地倒下去。
想了想，他扯了扯围巾盖住小半张脸，又补了一句：“我听见你手机响了，如果想听电话待会就可以听，我睡觉戴耳机听不见的。”
陆九州声音挺平静的，但依然听得出意外：“我不是怕你听见，就是单纯的不想接这个电话。”
“随便吧，睡了。”秦予快速塞上耳机随机播放了个摇滚歌单。
听摇滚睡觉的他估计也是头一个。不过摇滚也并不总是那么暴躁，像英伦摇滚这样的还是很绅士的，睡个觉完全没问题。
他闭了眼睛，这一闭，意识再恢复的时候就已经在民政局门口，车已经停了，陆九州拍他一下，他迷瞪眼半天才反应过来。
说实话他也很意外自己居然能在车上睡死过去……
更意外的是，当他在民政局里的□□窗口坐下时，对面工作的妹妹突然眼睛瞪大：“哥哥哥是你吗？我是你的歌迷，我喜欢你好多年了！”
秦予平时总是拽兮兮的，可一到歌迷面前——尤其是这种全网黑时刻患难见真情的歌迷，条件反射就把拽上天的劲儿收到半山腰，身体跟电视节目主持人似的微微前倾，两条椅子塞不下的大长腿都在底下收敛到一块儿去，低调地踩在高脚椅的一横上。
微笑小天使。
虚伪，太虚伪了帅哥。他内心啧啧啧好几声。
只不过这人性格使然，就算装起小天使都是蔫坏的。
“喜欢我啊，那太可惜了。”他笑得眼睛弯起来，几根幼细的发丝垂在鼻梁上轻轻一勾，“我家里有人了。”
小姑娘一愣，一呆，然后嘴一瘪，比鸽子蛋要大得多的眼睛一下被眼皮压没了：“呜呜呜我想起来了，我这位青春大好的女同志居然是在民政局工作的，还是同性结婚窗口！我连性别都比不过人家。”
秦予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
小姑娘呜呜呜的简直伤心欲绝：“哥你真结婚了啊？他对你好不好啊？我跟你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我见的可太多了。我闺蜜是离婚窗口那边的，就昨天下午还——”
“停停停，别跟我说那堆糟心事。”秦予无奈地笑笑摇头，他这表情做起来特好看，大男孩的模样，懒懒的带着纵容，“放心吧，我就算结了婚也不会忘了你们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但你们是小天使，所以小天使赶紧给扯个证吧，我对象今天得上班呢。”
这话一会儿又“不会忘了你”，一会儿又“你是小天使”，要换个人来说得算耍流氓，可秦予不会，他眼神干净得明晃晃，笑起来就是很嚣张地表现自己对你没那种意思，偶像归偶像，作为偶像我疼你，但咱俩在男女之情上是清白的。
小姑娘本来就被秦予的脸和慵懒声线蛊得晕头转向，这下还被他嘴上没个把门地乱撩一通，差点当场表演个激动的高歌：“我马上！我错了哥，你不是大猪蹄子，我没想把你骂进去，就是顺嘴。”
“明白的。”
“还有你对象人呢，他得在。”
这话着实是把秦予听愣了，他回头看了眼陆九州，很好，很显眼，很实体，而且有影子，这是什么新版鬼故事吗？
而对面姑娘目光跟着秦予一晃，对着与其说是真的没看见，不如说是潜意识里觉得太不可能而特意忽略了的陆九州呆愣了一瞬，突然爆发了一句：“卧槽。”
“哥哥哥哥你你你你——”
秦予:“啊，是，这我对象。”
“是受啊！”
秦予：“……”
陆九州：“噗哈哈。”
秦予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倒霉孩子要不是他粉丝，他能单手把人脸往印泥上按。
然而还没等他艰难地缓过来，这小姑娘看看他，一秒，又看看陆九州，这至少得有一分钟，最终开口时活力四射的大嗓门都变得细声细气起来：“不好意思，我那个我之前不知道你们是一对，祝……祝你们百年好合！”
“……”
刚刚还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现在见到个更帅的就变了。
这他妈，绝对是假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