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打脸懂吗？
秦予总共也没多少个粉丝，现在这里居然坐着那么大个黑粉，非常吓人。
吓得他都一不小心答应了，骂了句脏话连带着甩出去一句干就干。
怎么着，黑粉多少也是个粉。
虽然答应只是出于一时冲动，但有冲动代表他本来就不是一点念头也没有。他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有一点好，对自己足够诚实。
他就是不甘心，就是要玩音乐，要登顶把大名刻在摇滚的历史上。只不过搞音乐要钱，而他没有，上个月他去音乐节看见有个小个子姑娘一边吹泡泡糖一边玩马林巴琴独奏，琴有两个她那么大，她动起来和闪现似的，帅炸了。
秦予当时脑子一热就跑去买了一台，四万三千三，现在卡里只剩下三百多块钱。要不是店里包配送，他连找师傅把琴运回家的钱都不够。
而陆九州给的条件恰好足够丰厚，尤其是最后关于乐队的承诺。秦予虽然觉得他脑子有病，但并不觉得他只是随口一说。
左不过是结个假婚而已，一不偷二不抢，道德上毫无障碍，秦予从来就不觉得婚姻是神圣的，那只是维系社会稳定的一种工具，就像早那么几百年贵族近亲结婚，不就是为了维系家族稳定么
扯什么高尚圣洁。
所以他半点没扭捏，直接问陆九州：“现在去领证”
不得不说，秦予也是长得极好的，当年也是校草级的人物，肤白发黑，鼻梁骨又直又高。和陆九州相比，他的长相更秀气一些，像网友常说的那一类又拽又撩的“狐系美人”，这么一挑眉，长发带来的雌雄莫辨感一下子就淡了，整个人锋利起来，实在是撩人得不行。
不过陆九州毫无反应，扛撩指数一百分。他想扛撩的时候这指数就得是一百分。
“不急。”他坐在秦予对面，吃面的间隙抬头说一声，“提前说明一下，假结婚不是去扯个证就行，为了保证逼真，你需要和我同吃同住一段时间。也就是说，你需要回江城。”
江城，秦予熟，他和陆九州读高中的地方，大城市，有钱的那一半灯火通明，钱比酒流得都快；没钱的另外一半人活得像过街老鼠一样。
俩半边之间的三八线比他和陆九州之间的那条都要分明。
秦予不喜欢江城，闻言眉毛一蹙：“你怎么不把这话落三个月以后再说？”
“我只是想循序渐进，不是老年痴呆。”陆九州退了一步，“如果你很介意就算了，不去江城也行，回老宅那边也说得过去。”
陆家三代经商，发家并不是在江城，还有个旧公司在一座比江城还要南一点的城市，他们习惯性调侃那公司叫老宅。
秦予眉毛一拧，如果陆九州干脆利落地拒绝他，他倒是可以据理力争，但是陆九州居然退步了，他再争就显得有点无理取闹。
其实回江城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他不喜欢的地方多了去了，江城在里头也就那样，就是他当时离开江城风风光光，现在回去落魄成这样，他觉得丢脸。
但这个丢脸也不是不能解决。
“行吧，江城就江城。”秦予眉毛拧得更深了一点，“不过我有条件，我要先去晨娱解约，而且要大场面，打脸懂吗？”
陆九州本来神情挺酷，然后听到这话两边眉毛一抬，突然低头闷笑了一下。陆总虽然大小是个总，但人和秦予是同龄人，睡前也是得上网冲浪的，怎么可能不懂。
他说：“明白，马上安排。”
说马上就是马上，十分钟后，他们回到秦予早上刚去过的晨娱大厦，并且穿过记者重围找到了车位。
这楼“高大健壮”，在市中心，算是半个地标性建筑。秦予还记得他来到海城的第一天，前经纪人远在荒郊野岭的高铁站就指着这栋楼告诉他，这是你未来要去的地方，你会走到它的顶峰。
可不是顶峰吗？都走到老总的办公室，差一步直接到床上了。
秦予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不是没吃饱的缘故，现在心情比之前刚揍完油总还要差点，看到大门口种的两盆草他都犯恶心，像是看到了油总辣眼睛的绿秋裤。
这是个不好的预兆。
烦。
不爽。
幻视他妈的是精神病啊。
他下车时好歹忍住了没踹车门，毕竟好几百万的车。
然后他很找事地把刚扣上的口罩往一边拽下去。
那边守株待兔的记者立马和苍蝇闻见腐肉似的扑来，根据秦予多年挑事经验，一般这种冲在前头的，都跟保龄球似的一砸倒能倒一片。
他拳头已经硬了，准备非常齐全。
个别记者的镜头甚至还在直播，各位不知道这里即将发生娱乐圈有史以来最牛逼单挑事件的网友，正对着未来的始作俑者群情激奋：
【靠靠靠这是秦死妈没错吧！妈的把人打成这样，他怎么没死啊！】
【他居然还在笑，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以为自己能重来吧？真当互联网没有记忆啊呕！】
而即将被打的记者也不甘落后，递起话筒递得跟饿了两百天抢食似的争先恐后：
“你前队友方进说你多次缺席训练，严重影响团队进步，你有什么解释”
“据说你和被打的那位陈总之间存在不正当男男关系，这是真的吗”
秦予上前一步——没能太前，衣摆给陆九州拽住了。
秦予回头瞪他。
陆九州：“打架容易影响公司股票。”
日你妈陆九州。
秦予无语，但他拎得清，没有对金主撒气的道理，只能回头非常不是什么好东西地睨那群记者一眼，然后随手揪住一个人的领子扯过来，把脸直接怼镜头上：“少他妈说屁话，你但凡能听懂一根蚂蚁腿那么多的音乐，都问不出来这破问题。”
他什么水平，方进什么水平？他一个主唱兼任的节奏吉他solo水平都吊打方进那个主音吉他，他们练练练练什么东西，练《一闪一闪亮晶晶》吗？秦予练的东西，他方进会吗？
“走了。”陆九州说着，拽住秦予手腕。
这回陆九州声音比之前大一些，脸也露出来了。他这张脸，要不就不露，要露一定是夺人眼球的那个。
这下记者一下子把注意力放到了陆九州身上，又是一窝蜂涌过去，场面让秦予一时非常想扯着嗓子唱两句“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
这个“你”很快又转过来，朝秦予扔去个眼神，大概内容是：“打个配合？”
翻译一下，大概是：公开吗？我虽然也想按照你说的顺序先解约再公开，但现在是机会送上门来，不是我要占便宜。
他们既然要有理有据地结婚，那当然是越多人知道越好，而被记者逮到这种公开方式大概算得上最自然最不做作的。
“打。”秦予懒得多说。
既然是顺便的，那磨叽什么啊大少爷。金钱交易，你情我愿的。怎么？怕我倒打一耙啊？
然后陆总大概是人生第一次要把不礼貌这个标签按死在身上，他先是推开最近的那个胖墩，然后再把一个死命挤到他身边的姑娘送到另一个姑娘怀里，最后找到一个戴黄帽的瘦子，按住他肩膀非常哥俩好地把人带到身边。
打脸第一步。
陆总近一八八的身高压过他两个头，第一句话：“我记得你。”
第二句：“刚刚就你胆识过人问秦予是不是被包养了。”
第三句：“谢邀，我和秦予认识十六年谈恋爱十年准备结婚了，我叫陆九州，谢谢各位关心，还是尽早散了吧。”
然后陆总招招手，整整八个黑大壮的保镖居然齐齐从外突围而入，像是从电视剧穿越出来似的直接开出一条大道，往两边背着手守着，让秦予和陆九州过去。
网上直播诡异地卡顿了一下，接着——
网友：【不知道我是不是记错了，之夏的陆总好像就叫陆九州。】
【搞笑吗？同名同姓的吧，陆总是什么人秦予是什么人？秦予配吗？】
【呕呕呕水军别来洗地了，还拉陆总下水，真是不怕死。】
作为这个诡异场面的中心人物，秦予为了不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下笑成傻逼，艰难地把口罩扣回去了。
场面实在太魔性了。
但是作为一个帅哥——哪怕不是帅哥，作为个稍微要一点形象的人，都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上一秒气得想逮个脑袋开瓢，下一秒就狂笑。
这是有病。
好在那八壮士没跟着他们一块儿进晨娱大厦，否则秦予会觉得自己没有剃个光头挂条大金链，再左青龙右白虎都对不起他们的敬业。
不过就算他们没进来，威慑力也足够了。前台那位先前给秦予推荐肥肠面的小姑娘此刻嘴张得能塞进俩鸡蛋，指指他，又指指陆九州，持续性震惊。
秦予又忍不住笑出来，连带着肩膀都抖了一下。
真太逗了。
没想到陆总那么酷一人，出手时走的居然是这种古早霸总的调调。
晨娱放海城这种小地方算是龙头企业，可要搁全国比，那就不算什么，实力也就是堪堪能够得着之夏脚指头的程度，平时那位在这里耍威风翘尾巴毛的陈总连陆九州的面的见不着。
这会儿得到消息，陈总无论内心如何茫然震惊无语暴躁，表面上也得把面子给足，就算脑袋包得跟个开花叉烧包似的，也得屁颠屁颠出来，然后半秒也不敢怠慢地把人请到办公室去。
“久仰久仰，早听闻陆总年轻有为，英俊过人，现在一看，果然如此，简直是天神下凡——”
秦予本来已经准备好再次生气的脸突然开始忍笑。
而陈总还在继续夸：“……令我司蓬荜生辉，我等实在是汗颜。不知您大驾光临有何要事？”
陆九州终于瞥陈总一眼——优秀的陆九州执行员在委托人秦予的监督中，即将进行打脸任务的第二步，他点个头：“解个约，多少钱？”
陈总神情很不自然地扫一眼秦予，再扫回陆九州，再定格在陆九州的眼神上，试探着问：“五千万？不三千万？不不不不三百万，不不不不用钱，友好生意友好生意，感情第一，生意第二！”
陆九州再点头：“好。”
他从上衣兜里抽出支票本：“发声明吧。”
然后他什么也没干，随手卷了下支票本又塞回去，像是走了个神回来，再朝秦予点个头：“走了。”
一切风驰电掣兵贵神速追风逐电电光火石。
他俩都走远了，陈总才突然回过神来，邦邦邦地拍桌子，并且由于惯性把自己摔了个屁股墩。
而此时的秦予正在口罩里爆笑。
蜕变。
这搁陆总身上得算蜕变。
陆总以前活得跟仙人似的与世无争，而现在别人在那对着他唱八百字小作文，陆总：“来解约。”别人在那冒冷汗，陆总直接神游拍支票本，别人在那不知所措，陆总“发声明吧。”
高，实在是高。那些表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渣，最受不了的就是陆九州这样神情无辜攻击迅猛的对手。
秦予用膝盖看个半眼都知道陈总快要气死了，病急乱投医到就连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满了绝望的求救信号，偏偏陈总还没法反抗。
钱和地位在这个社会就是这么的重要。
哈哈哈。
好吧，其实这事也不是那么好笑。
秦予坐上陆九州的车，甚至觉得胸口有一口气憋得慌。
不过撇去那些让人心梗的金钱地位严肃话题，秦予很清楚陆九州今天根本没必要配合他来这么一闹，解约这么一件小事直接交给别人去办就好，但是陆九州还是来了，不为什么，就是为了给秦予出头。
这证明他们除了交易之外，多少还是有点情分在的。好歹认识十几年，不至于分个手就成路人。
所以秦予只要还没把自己憋没了，就得道谢。
“谢了。”他说。
陆九州说：“不用。”
没有勉强，他语气听着挺真诚的，仿佛还是当年那样，车载音响随机播放居然还能播到秦予的歌。
秦予在组乐队之前是个独立歌手，发过一张专辑，但也就那一张，写得不怎么好，连他自己都没弄一张来留恋。
没想到居然能在陆九州这里听见。
“歌唱的人会有奖。”
有屁。
“上帝错手扔下一个天堂。”
把你砸嗝屁了吧。
秦予越听越烦，直接按了切歌。
陆九州余光瞥见了，但没有动作。
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陆九州再欠也不至于去惹一看就不爽到极点的秦予。
不过下一首还是秦予的歌……
这不能怪陆九州，这一整张专辑都是秦予的，切歌没用，得换张专。
但是这回秦予没再切了。陆九州一直觉得秦予是个神奇的人，情绪出来回去都跟按个开关一样简单。就这么几分钟，秦予已经从那种很暴躁的状态里恢复了，把注意力放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上。
搬家，搬到陆九州那儿，签假结婚的合同，然后做好一个模范的假伴侣。
前面两条做起来都不复杂，陆少爷有的是钱，搬家，找人来唰唰唰地搬，唰唰唰地运上车，唰唰唰地往江城去；搬人，秦予自觉上车，还能和陆九州换着开。
一切进行得非常快，快到秦予觉得就算他不说，陆九州也能猜到他不想再在这个城市待下去。
秦予多绝情，决定结束的关系，死都不会回头看一眼。
雇佣关系是这样，感情也是这样。
当天傍晚五点的时候，秦予去到了陆九州家，一间在市中心的公寓，看得出来并不常住，装修很漂亮但是没有人气，厨房里酱醋油盐的瓶罐都是空的。
“我的东西呢”秦予目光转了一圈，没看到自己那架四万三千三的琴，他还想着今晚上手玩玩，拍个小视频发网上，气死那群傻逼。
怎么的？再怎么骂你爹我也不在意。我还有闲情弹琴呢。
“送去温景那边了，过两天去那边住。”陆九州说，“这里方便，去公司，领证什么的。”
温景是一个别墅区的名字，开发商就是之夏，陆九州在那里有一栋楼王别墅，隐于花草丛林间。秦予在它刚装修好时去过几次，还挺喜欢的，闹中取静，觉得特有氛围。不过价格高成这样，它也很难没有氛围。
“行吧。”他点点头，不弹琴唱个歌也是一样的，而且他还背了把吉他。
“合同呢也明天再签”
签合同得去公司吧？冬天天黑得早，现在外边路灯走的都是朦胧的氛围感风格，认人都得靠想象力，秦予不太想再出去。
然而下一瞬，陆九州手往羽绒服口袋里一掏，掏出份艰难对折的合同。
该说不该说，那么厚一叠纸对折起来还真挺难的。
秦予接过时目光震惊且迷茫：“你揣这玩意揣一天？揣崽呢？”
“那也得我生得出来。”陆九州随口说，没有给暧昧留半分喘息的当口，就摸出烟来扼杀了，“介意吗？”
“抽吧。”秦予说。
一不抽会死的老烟枪装什么装。
陆九州偏过头打着了火。
秦予一行一行地看合同，有问题地挑出来说一声，没问题的掠过。
他说的时候陆九州会“嗯”一声应他。
一切没什么奇怪的，直到秦予说：“好了。”
他把合同放桌上，从口袋里抽出支笔签上个龙飞凤舞的名，然后用指关节敲两下，示意陆九州接过去。
但是陆九州没迈腿，只把上半身伸过去。他唇间咬着烟，凑近时烟的热度很明显。
这一瞬间秦予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过陆九州似乎不知道，勾起笔随手签上仨字，就把合同揣回兜里。
陆九州这人最酷的地方，大概就是不自知，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酷，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帅，一天天的爱谁谁，对他自己也爱谁谁。
他掐了烟扔垃圾桶里，然后朝秦予招了招手，往里走：“这房间你住，衣柜里衣服随便穿，有什么缺的和我说。”
“或者和助理说也行，待会我把他电话给你，别的水电洗漱什么的，看着办就行。没了，就这些。”
“嗯。”秦予跟后头打了个哈欠，推门到一半时回头说，“陆总，我一大老爷们儿，就刚刚那种程度的接触我一点问题都没有，不过下次最好还是先打个招呼。演戏也得讲究个配合，你说是吧”
他眼神放得很直白。陆九州试图从中找到一些除了坦然之外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丁点的兴奋，纠结，或者不好意思。
都没有。
秦予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只是一份工作，学霸秦予当然会像做学习计划一样，在心里按照时间表一条一条把该做的事记下来，从前是第一节课背单词，第二节课做三篇英语阅读三篇语文阅读；现在大概是，控制住自己不要离陆九州太远，免得穿帮。
陆九州淡淡地“嗯”了声。
秦予数了五秒钟，听见陆九州说：“好。”
陆九州这人有个习惯，每当想说什么话又不想让对方不舒服时就这样，数五秒，显得自己真的深思熟虑过了。
不过秦予觉得，这次陆九州真的想太多了，没必要。
陆九州两手揣兜里，看起来挺认真地解释道：“行，不过刚刚那举动只是因为对面有狗仔，我们需要再放出一点风声。没提前打招呼挺抱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