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心归何处
距乐灵在汉中府灾民营祈福,已过去三日有余,刺史府的府兵们见了不少似这般惶惶而来的百姓。在频繁的安抚后,他们也不耐烦了。
一位府兵高声道:“你是前几日往神女车架上扔烂草叶子的人吧?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往马车上吐了口浓痰。你们先前对神女百般不信,如今又厚着脸皮来讨好,真当老天爷没长眼么?”
另一个府兵劝道:“算了,跟他们说这些作甚?有神女的时候不懂得珍惜,真到了没人可救他们那天,说什么都没用了。”
百姓们眼睁睁地看着汉中府的情形一日好过一日,知道神女是有真本事的,如今看她累倒,他们既怕将来出事儿没人救,又怕遭天谴,一个个紧张不已。
府兵不帮忙送东西,他们只好跪在刺史府面前,一遍遍地磕头请罪,祈求神女快快好起来。
百姓们的惶恐既无法打动府兵,对府内“昏迷”的乐灵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她正端着一盆炒瓜子,百无聊赖地磕着。金石在小院里练剑,被他从京中带来的羽林卫心腹将院子把守得滴水不漏。
“有人!”一个守卫忽然叫了起来,提刀追出院去。另一人拿来一块石头,匆匆递给金石,“金小将军,有人扔了块石头进来,上面刻着‘云’字。”
金石一看便认出了字迹,无语地摆手:“行了,我出去会会他。”
没一会儿,金石挥退了一道小门前把手的羽林卫,将秦冲带进屋内。
“先前也有人意欲强闯神女闺房,还好被我逮住了。”
秦冲下意识反驳:“我当时实属迫不得已。”
“我又没说你,着什么急嘛。”金石坏笑一声,“我说的是一伙暴民,他们觊觎乐灵的能力,想把她绑走。这群家伙,还以为乐灵只会祈福呢,结果刚一跨进门槛,就被一道防御雷符劈得倒在地上直抽抽,我进去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逮着了。羽林卫的兄弟们都羞愧得很,直说以后坚决不能让神女自己来扛事儿了,于是巡逻得越发尽心。若是你这回再选择硬闯人家闺房,恐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秦冲假装没听出他的揶揄,问:“乐姑娘近来心情如何?”
“挺好的。”金石语气轻松,帮他敲了敲西厢房的门,“乐灵,有人来看你了。”
乐灵推开门,见到秦冲,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玩笑道:“你怎么日日做梁上君子呐?”
秦冲心虚地一指窗外:“这日头高照,我走的也是正门,应当不算吧?”
进屋后,秦冲扫过厢房内的摆设,一大盆瓜子被放在茶桌上,另有一小盘磕下来的碎壳。茶杯里飘着袅袅香气,一本尚未翻完的武侠话本摊在杯旁。椅子上柔软厚重的棉垫看起来舒适温暖,可以想象,方才他没来的时候,乐灵休憩得有多惬意。
“你一点儿都不介意百姓们的指责?”秦冲从袖中拿出一小袋茶叶送给她。
“你怎的每次来都带东西?”乐灵乐滋滋地把茶叶放在显眼位置,“我自然不介意,只是想不要这么累就好了。”
看到桌边有煮茶的小炉,秦冲立刻说要亲手帮乐灵把茶泡出来。
“这茶很美味吗?”
“是我外祖母家乡的茶。”秦冲浅色的眼眸中显出几分暖意。
乐灵忽然好奇:“你的眼睛,是遗传自外祖母吗?”
皇贵妃的眼眸也是浅色的,乐灵略微能猜出来几分。
秦冲颔首:“嗯,我的外祖母是婼羌人,游历时遇见了祖父。是以……”
他滤茶的手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其实,我很难继承皇位。”
乐灵一怔:“那也不一定,据我所知,高祖曾说过,天下一家,以姜为一人者,非意之也。要想巩固大姜的统治,皇室便不该排斥异族血统。”
她一直以来表现得都聪颖敏慧,可秦冲现下却不确定,她究竟是真的迟钝,还是对自己无意。
“如果疫情消散,乐姑娘想要做什么?”
乐灵接过秦冲递来的茶杯,笑笑说:“想回到我的家乡。”
秦冲压抑着急迫,追问道:“你的家乡在何处?”
“小地方,殿下肯定没听过,离这里很远,要远渡重洋。”
秦冲终于理解。乐灵毫不在意他人对她的评价,因为她不需在大姜寻求归属感,她的心属于那个遥远的国度,这里留不住她。
秦冲端起茶杯,垂眸慢慢品着。乐灵夸赞茶之清香,直说喝完茶精神一震,神清气爽,拉着秦冲讲这一路上的趣事。
乐灵接连前往渭南各府祈福,先前被谴责的情形在民间有所好转。终于,一行人启程回郦京,路上金石接到家中书信,迫不及待地和乐灵分享。
“三殿下回京后,因未能破获江洋大盗落网案,被陛下斥责,现下禁足宫中反省。”两人坐在驿站中茶歇,金石皱紧了眉头,“这案子可真怪,江洋大盗接连落网,难道不是好事么?怎么朝廷还非得追根究底?”
“傻孩子。”乐灵看着他的眼神非常慈爱,“若你是官衙之人,发现有神秘高手日日进出却不留踪影,且此人还能把穷凶极恶的顶级高手都一一制服,让他们不留任何记忆,你不会觉得恐怖么?”
“挺、挺离谱。”金石赶紧喝了口凉茶压压惊。
快要抵达郦京时,出来迎接他们的羽林卫竟是由陆丛深带队的。
他甫一到乐灵的马车前,就立刻下马,纳头便拜。
“多谢神女大人救命之恩!”陆丛深字字铿锵有力,其他曾亲眼见过他癫狂之态的羽林卫也深有同感,跟着大拜。
“苍云,快帮我把大家扶起来。”乐灵撩开马车帘,起身的陆丛深递给她一封书信,恳求她细读。
马车继续行驶,乐灵在车中读信。这封信是陆丛深的自白,里面详细记录了他能记起来的喝酒经过。
原来当日在洛阳,花夫人曾派丫鬟给他多送了一份酒。陆丛深在接风宴上本就没喝够,拿到酒后,索性在睡前一股脑喝完。可那酒的后劲儿却比他在接风宴上喝的大数倍,陆丛深浑浑噩噩,睡梦中也分不清真假,只记得有人来床前和他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