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六章

    乙未年的到来，今年也是伯父大人羽化，十四年双七之数，我亲手在奉堂挂上，自己手绘的等身真像。头顶莲花如意冠，手持月白牙笏，一身仙绶之衣。挂上后看起来，和伯父在时一样的法相庄严，又有着亲和沐圣之感，用心画了一年，就是不一样。晚上敬香时，大姐看着画像感动的，匍匐在地哭泣许久。虽然我和伯父只相处了几年，可他的智慧与音容，让年幼时的我，以为他就是神仙。许多人也说，伯父是成神而去了，只是不知道再哪儿，做城隍神仙呢。

    啊娘是从来不会踏入奉堂的，只在暖厅和自己卧房两处走动，便是吃饭，在老家也要和我们分开。好在小外甥女一直陪着她，倒也不会太冷清。今年给我做了身，宝蓝色的长衫，穿起来依旧那么舒服，就是一年就穿一两回。隔几年就要做新的，箱子里的衣服着实不少了。子时一到，大家一起给阿娘，集体磕头问安，小时候给的东西，可能会不一样。自从阿爷走了后，阿娘给所有儿孙的，都是一样的礼，就是一盒点心，加一张她写的名句小签。等吉祥话和礼都成了，大家可算是能睡觉去，主要家里人没有，通宵麻将和打牌的恶习。每年这个样子守岁，真的是一桩熬人的事情，尤其对于年长的人来说。

    按规矩姑娘和男丁，是各有自己的小院，不能混住在一处。但二姐可不管这些，我是要最后走的，她就留着陪我，顺势就去了我房间。我房间门口有阿爷，年轻时候摘下的一株梅花，几十年树龄了，长的很是雅致，这个时候正是开的好。我折了一枝带回房间，放在床边闻那咫尺的暗香。二姐性急的说到：冷死了就你还情情调调的，快给老娘上来暖床。

    我只能随手不修剪的，就把梅枝插进花瓶。说到：你就不会自己发光发热，总是像妖精一样，吸我阳气，我要收费的。二姐坏笑到：收费啊，好啊，收了钱，老娘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你嘛，价格你随便开。我连忙麻溜上床，说到：别介，我免费。然后把二姐的手，主动抓起来，放进自己短袖里，让她摸到我的胸口取暖。关了灯，亲了二姐额头一下，说到：阿姐晚安。二姐也回亲了下，说到：宝宝晚安。

    等早上我还没醒，二姐倒是先醒了，只看她在快速的穿着衣服，我说到：天才亮，大姐她们还没起，用不着那么早回房间啊。二姐说到：我听到老女人声音了，要是知道昨晚我和你睡的，铁定要王八念经，一个春节不带停的。说完不忘到床边，亲了下我脸，说到：你敢告诉老女人。然后比划了个捏拳头的手势。我裹着被子嗯嗯嗯的点头。她才满意的，蹑手蹑脚的回她房间去。真是一晚好睡，无梦无尿一觉天亮。

    初一早上，肯定是要吃汤团的，村里的同姓亲戚，大家都会做上许多，不过我更爱吃年糕多点。一年里也就这天，会开老宅子大门。放上一挂鞭炮，然后给上门拜年，同姓的小孩子，一人一个二十块的小红包。若是老人路过，就给一百二。互相作揖，说些吉祥话，最多的就是说，田里今年茶叶和枇杷啊卖的好。姑妈姑父们，会在暖厅陪阿娘，吃汤团说说话。

    大外甥和小外甥女，以及我和二姐，都属于小孩子，在一起吃喝。吃好汤团，阿姨收走碗勺。两个小的迫不及待的，对着在厅堂坐好的我，规规矩矩的，跪下三叩后，甜甜的叫到：恭请伯伯新春安康。（因为他们都姓顾，大姐夫也姓顾，所以倒也没什么障碍，这天要叫伯伯，而不是舅舅）受了两个小可爱的礼，我得亲自起身，把他们兄妹俩扶起来。从长衫怀里掏出，提前准好的小金镯，给小外甥女戴上，在她小手上亲了一下，说到：吾尼妹妹花开岁岁芳，亭亭金步玉展莲华生。可是小姑娘不是很买账，扑闪这眼睛看着我，我瞬间明白，马上又掏出个，一千块的红包放她手里。小姑娘才笑嘻嘻的作揖。

    等到了大外甥，我把桌上放的盒子递他手上，是我特地挑选的一块欧米伽的手表，说到：好男儿读书、做官，爱民报国，为士之本业。其次经商、利物，惠及生民，子贡可为表。然后给外甥戴上手表，叮嘱到：一寸光阴一寸金，不能原地自满。如今得中名第，要长视远方，怀仁勇行，勤政廉洁光耀门楣。外甥也学着他妹妹盯着我看，因为大姐夫妇在阿娘哪儿，所以让这小子有点放肆，逗他玩先给了个二十的。搂着我撒了好一会的娇，主要大姐管他太严，平时零花钱都有数。最后逗的我高兴了，给了他一张五千的消费卡。这里自然少不得，要给没出嫁的二姐一份礼物，没出嫁婚娶的人，岁数在大也还是孩子。年前特地找人，在深圳订做的，宝石戒指和耳饰，比外甥的表可贵两倍多，一直藏着到今天才拿出来。把二姐给美的不行，要不是今天初一，她得抱着我亲好久。

    初一基本就是自家过，要么附近爬爬山，要道观和寺庙敬香。到了初二，亲戚们就搞了个大聚会。虽然父亲因为许多原因，今年过年没办法会来。但是亲戚们，少不得就是给二姐，还有我相亲的事，在聚会上肯定要有关心起来。大姑妈已经操碎了心，二姐这岁数摆在那儿，在过几年就是高龄产妇了，那是广撒英雄帖。放出豪言，谁要是让二姐中意。她不但陪嫁丰厚，一分钱彩礼也不要，还到给男方彩礼。我自然也是很上心，二姐的终生大事，就是她自己矫情，不愿意参加亲戚聚会。我就跟着大姑妈，相看了好几家的男丁，我感觉虞家、陆家、钱家的。有几个除了五服的表兄，条件样貌性格都是上乘，主要都还是头婚，因为读书和事业耽误了婚姻。大姑妈和我英雄所见略同，积极的牵线搭桥，和两家人热络起来，大家还都有点意思。

    就是二姐拉跨的很，她不但不愿意参加聚会，更是不愿意相看，不见人我们在热情也是没有。我热心给她推荐的，虞家的表兄，那真是身高品貌学历，妥妥的上乘。结果当他晚上，才说了一半还没说全乎，差点被二姐打，好在是过年里，不然那架势真要吵架。不过最后还是听话，我和姑妈挑的四个人，都加上微信了，慢慢相处在说。初四上午，我正和大姐还有大姑小姑，吃了午饭在八卦，带着外甥去环湖骑车的二姐，到底哪家的男丁最相配时。顶头那位家的包大公子，给我打来了电话。

    说是一群朋友，在苏州吃饭玩耍，请我赏光一起喝一杯，我想也没想正要拒绝。却是听到了二哥，在推辞喝酒的声音，应该是在被人灌呢。我忙话锋一转，说正好在附近，那就来喝一杯，不能扫了大家的雅兴。也确实很近，就木渎的严家花园。这帮人应该是去拜了灵岩山，一群“瑞典”人平时叫的凶，最是迷信的就是他们。等到时才十二点半，看见二哥已经喝得满脸红，正被人围着劝酒，很有点针对的意思。在场的一半都是“瑞典”人，苏州的倒也有两个，就是记不他们具体是谁，但是都面熟的很。

    几个面熟的苏州本地人，原本还姿态放纵的样子，看清是我后，立马掐了烟湿巾擦了脸。都一脸客气的站了起来，在原位上笑着弯腰点头。包学文正和人划拳呢，有点忘了规矩，直接示意我随便坐。我扫视了一圈，几个苏州乡人，马上上前迎着我，示意和他们一起坐。都还各自自我介绍了下，一个是太仓那边的，剩下都是隔壁相城，和家里七大姑八姨的，都有些连带亲。不过都是写家里，没怎么大发迹，就是跟着一起混的亲眷。为首的一个叫唐书项，算起来和我亲缘最近，和小姑父家还没出五服，续上亲这三十来岁的人，还得叫我一声表叔。

    我坐下后除了“瑞典人”，一个个的继续划拳喝酒，也有抽烟偷瞟我的，其他的都上前敬酒客套，因为一看就是苏南人。我借机让他们，把二哥拉倒我身边，顺势就让他坐我边上。一直和我演着不是太熟的二哥，这才摆脱他那些，五大三粗衣品另类，若隐若现有大花臂的，“瑞典同乡们”。二哥在那群人中，那真有点，浊世佳公子的意思。我介绍到，这是我直属领导家公子。开玩笑也是暗示大家的说到，平时我可都得敬着这位，以此让这些人放明白点。

    来敬酒的可能刚才，也都随大流灌了二哥，看我这态度，都赶忙讨好似的自罚。已经喝红了脸，但神志还清晰的二哥，从他眼睛里看我，满是你好厉害和感激的意思。反倒是一群“瑞典人”被冷落了，包六也在其中，喝的有点麻了的样子。举着酒杯到我跟前，还想当我面灌二哥，出言道：小俊啊，你的救兵到了，这个是尊大佛，也就你在的地方能请的到，你可真长能耐有排面了。二哥忙回到：我真不知道宝哥会来，也没说我在苏州啊。包六不听解释，隔着半米满嘴酒气都闻得到，那肥油的脸，看着真像头猪，话语很横的，拎着醒酒壶说到：你是咱东北老爷们，就该有咱爷们的揍性，来干了，也好给顾老弟打个样。

    不等二哥应答，我按住起身要喝的他。自己端着杯子站起来，直接无视包六。对着一直不说话，在暗中窥探的包学文，举杯到：今天上海的包同志家大公子，能做客我们苏州，大家举杯敬我们的客人。几个苏州人和其他几个市县的，立马站起来举杯。包学文也不好沉默了，装着有点醉意的样子站起来，说到：今天我请个客，顾老弟能赏光而来，不胜荣幸、不胜荣幸。我笑着再次举杯示意后，一杯干了下去。

    包学文也只能随着干了，他爹看着很大，可在淮河南边。遍地都是大姓人家的地方，也得盘着过，何况他一个小杂鱼。包六看我这么不给他面子，倒也不敢怎么放肆。尤其干了一杯后，我转过头盯着他，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一眼。吓得他瞬间酒醒的样子，灰溜溜回到自己位上，只敢不忿的一直看二哥。我也没在意，对身边的唐书项小声问到：你们怎么和这帮人，搞在了一起？唐书项一脸无奈的，看了眼包学文，说到：这人来拉投资，就是哪个什么什么项目，现在谁不知道是个骗局。可咱们好多生意，要从他老子辖区哪儿过关，所以不好不应付。

    包学文看我和几个，苏州同乡窃窃私语。说到：顾老弟，你这一来，我真是面子有光啊。要是早点请到你，在这苏州城请人，也不会这么难了，你们这太排外了。我中断了和唐书项几人的对话，笑着对包学文回到：包大哥，不但是同知家公子，还是一方企业名流，今年好像还评了，优秀青年企业家，都入选某协了。这面子可比我一个白丁，体面不知道哪儿去了，身居高处还爱打趣我这白丁，在说下去我都要认为，这是在骄傲了。说罢举杯示意，一杯干了。二哥在桌下想拉我的手，被我拍打开。包学文笑眯眯的也干了，说到：小俊现在出息了，一股子大碴子味的糙人，现在也有点江南做派了，这是傍上你这条大腿了。大家看看，这份气质和体面，简直和顾老弟一个模子。然后几个“瑞典人”，吆喝着起哄。

    我若无其事的，桌下拍了拍二哥的腿，示意他不要说话。看着一圈人说到：以前大家都穷，吃什么都香，就是高粱面都觉得好。现在好不容易，全民富裕了。在回头曾经的日子，每天杂粮就咸菜，这谁还受得了？在看着包六说到：听人讲啊，包学明同志（包六大名），几天不吃海参，那就浑身不得劲。可着天南海北，找不同的海参试吃药性，就这养生的功夫，我们南边人就得好好学学。几个同乡一脸怪异的，看着这群瑞典人。怕不是都在猜，年纪轻轻就不举了？包家顶头爱吃海参，那是上海圈内都晓得的，包六为了讨好自己叔叔，那是没少四处寻觅。然后我站起来举杯，对身边的唐书项说到：我今天就拿个大，叫你声大侄子。唐书项赶忙起身，说到：表叔哪里的话，你本来就辈分在这。我继续到：一会给上海来的北方同志，一人准备个太湖礼包。养生嘛，不能只吃一种，我们的莼菜、银鱼也是很好的补品。南北融合不能在嘴上说说，要落实在实处。

    然后举杯一饮而尽，唐书项等人陪着喝下，并连连点头，表示这事一定办好。包学文看我都这样了，这是要求散席的意思。也不敢驳我，起身笑眯眯的说到：苏州的人太热情了，顾老弟搞得哥哥我，都有点感动了，这顿饭算是吃好了。咱们就到这了，来，大家举杯。这散席的话一出，南边的几个那是心头一松，立马就举杯干了。然后开始说上告辞的套话。什么家里还有亲戚，那个谁谁还等呢，就是为了陪包总，才一直拖到现在。我也起身说到：正好我有点业务上的事，要和小俊哥谈谈。包大哥可能知道了吧，他那公司单子是我给牵线的，可这佣金年底了都没结账。然后一脸笑嘻嘻的，握着准备送大家的包学文手，说到：包大哥，可得盯着点小俊哥，他可是你的人。我这钱要是没着落，我可不依的，你们可不能欺负我小。

    包学文假模假式的，对着二哥训到：你一老爷们，跟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不上道的事怎么能干？赶紧的找会计，有钱就早点给，顾老弟的钱也敢拖，做生意要有信誉。二哥正想说话，被我打断到：那感情好，包大哥都发话了。我对着二哥说到：那就请我们小俊哥，去我那一叙，说到道个章程。然后看着二哥，装作调侃的样子，说到：别怕，不是鸿门宴。咱们一个不是项羽，一个也不是刘邦。一群“瑞典人”可能听出我的奚落，想要维护下自己主子。

    被包六眼疾手快拦住了，我看在眼里，巴不得他们能真上，这样我才好给二哥出气。算起来是13年底的时候，包六拖欠了解澄他们公司钱款。解澄老板也是鸡贼，派解澄去追讨（给百分之二十佣金）。结果一贯人畜无害，甚至是可可爱爱的解澄，不知道怎么被包六得罪了，愣是找人把包六打成猪头，还把他办公室给砸了。最后包家顶头那位，不但让包六结清钱，还赔了精神损失，并亲自电话解澄他爹道歉。包六裹着绷带，上解澄公司的门，给解澄各种说软话，奉上精神损失费。所以包六也是造孽，可能看到我就想到解澄了吧，毕竟我们这一群连襟，普遍气质都蛮像。

    一帮子乡人想送我，被我都拒绝了，带着喝的已经有点高的二哥，直奔酒店让他住下。在给他催吐之后，灌了一碗梨汁小米粥，好好给他泡了个澡洗，洗刷的干干净净。安顿好叫了个，泰式马杀鸡，让二哥好生放松下，告诉他回上海在见。并叮嘱酒店经理，照顾好他才回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