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父辈
车辆最终停在一座看起来像是上世纪修建的宅邸前，明明地处金三角，这座宅邸却完美保留了中国北方富贵人家深宅大院的设计。宅邸周围茂林修竹围绕，陆离听到潺潺水声，似乎是从宅邸后方传来。这整个地界似乎以范家宅院为中心，方圆几里囊括出了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辉煌。
范景琛像第一次带玩伴回家的孩子一样，迫不及待地拉着她跨过大门，每跨过一扇刻着精致浮雕的木门，便又是一番新的洞天。
跨过第三道门时，四方围墙环绕，却有天光自头顶泻下，光华流转于这方小天地中央的石缸。石缸体积不小，缸面镌刻着小童戏鱼的图纹，一支荷花自缸水中冒出，亭亭独立，往里看，又有老龟游转于荷叶间。陆离觉得这石缸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耳边隐约传来记忆深处的哭声，一时更觉恍惚。
范景琛瞧着她痴痴的样子，心下一动，凑过去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这一和他们在孤儿院初遇时一样的动作，此刻却是完全不同的涵义。
陆离被他这么一亲，回过了神，转头就发现范景琛整个人都贴上来了，她垂眼就能看清他近在咫尺的面容，那真是张粉雕玉琢的脸，雪白的皮肤看起来软绵绵的，双颊透着淡淡的粉，蜜桃似的让人想咬一口。能咬吗？她想，反正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突然一道女声的断喝打断了她的旖旎情思“别磨蹭了！阿琛，你爸回来了。”
范景琛眼看着陆离眼里暧昧的情绪顷刻间消弭，气的肺都要炸了，又听说那个老不死的来了，整个人都散发出阴郁的气息。陆离看他这样有些担心，小声安慰道：“没事的，出了什么事我陪着你。”
范景琛听了这话又活过来了，上赶着占便宜“那我要姐姐陪我吃饭。”
“好。”
“还要陪我睡觉！”
“你小点声……”
及至几人一并步入老爷书房，陆离才真正见到那个范景琛口中私生活混乱、邋里邋遢的糟老头。
那是个身着量身定制的西装，腰板笔直的中年男人，他双手交握，老树根须般苍劲的手指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她刚进门男人的目光就凝注到她脸上，陆离说不清那是怎样目光，起初的震惊与怀念，最终被沉沉岁月淹没，只留下柔和的光辉，他看着陆离道：“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那一瞬间陆离心中一紧，她在孤儿院的这些年不是没幻想过那一切都是假的，只要睡醒一睁眼，母亲还是会准备好早餐在餐厅等她，或者父亲其实没有死，他会带着一把枪，把那些欺负过她的人都解决了，然后带着她逃跑，可最终她只等来了范景琛。
但就在这一刻，眼前的男人从木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在她心中为长辈遗留的位置上“你愿意做我的孩子吗？”
初时的震撼过去后，陆离摇了摇头，“我有母亲。”男人的回应则让她彻底呆立，“我知道，我和你的父母是旧相识，你的父亲是我的……”他似乎谈到什么好笑的事，嘴角勾起道“至交好友。”
陆离这下是真的懵了，她转头找寻范景琛的身影，发现他正满脸警惕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沉默不语。
男人发现了女孩的慌张，他轻笑道：“你不用害怕，也不用现在就回答我。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你们母女两的消息，你的父亲因我而死，我想至少帮他照顾好你们，可我……”男人的大手轻轻握住少女纤细的手臂，眼中暗藏隐痛，“我来的太晚了对吧？孩子，我对不起你。”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慈爱：“我叫范明城，你可以叫我范叔叔，我会帮你找到你的母亲，在那之前，你就住在这里好不好？只要你答应，你就是这儿的大小姐。”
陆离直到坐到范景琛房里的锦被上时都还是茫然的，这太奇怪了，忽然有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告诉你他找了你好多年，要为了补偿你父亲而认你做女儿，她的父亲……她的父亲离开时她已经十三岁了，她看得出那天父亲收拾枪械和最后一次拥抱她和母亲时的平静和决然，父亲是自愿的，至少她明白这一点。
她答应了那个男人她会留下，毕竟除此之外她没有更好的选择，可之后呢？事情的发展超乎她的预料，她有些不知所措。
“姐姐？”范景琛蹲在陆离身前，看着她恍惚的样子，心里分外不是滋味，就像自己的好朋友和讨厌的人玩在一起了一样，浑身都不舒服。
陆离被他唤回了神智，眸光流转，少年雪团似的脸就在她手边，湿润单纯的眼睛像初生的幼兽，她忍不住伸手捧住他的脸，大拇指轻轻捏了捏，那红润的唇就跟着嘟了起来，陆离看得有些痴了，身体不由自主地慢慢朝他探过去。
两唇即将触碰之际，陆离抬眼看到少年已经迷乱的瞳孔，心里忽的起了逗弄的心思，她故意停在一个将触未触的距离，唇瓣翕动，呼出的热气喷洒在那丰润的唇上，泛起诱人的光泽“可以吗？”
“姐姐”这一声带上了难耐的喘息，陆离一笑，当即附了上去，起初只是解渴地碰了一下，接着便含住他下唇，上唇探进他唇缝中，嘴巴微张就诱着他跟着张了嘴，随后陆离脑袋一歪，四瓣唇严丝合缝地拼到了一起。
舌尖互相追逐时，范景琛一把抓住陆离放在他脸上的手，这一下力道不小，陆离刚一皱眉，就被他另一手按着后脑勺压倒在了床上。
唇瓣甫一分离，少年就迫不及待地在她脖颈上啃咬，一边亲一边说话“姐姐，你别信爸爸说的。”他提这个陆离就清醒了，原本还任他胡作非为的少女转头看向他，目光认真道：“怎么说？
少年撑起身体，俯视着她：“那个老头，他在我面前从来没有过那样神情，就算是对那个小杂种也是。”说着他就又俯下身去亲陆离的下骸，细细密密地像在撒娇“姐姐你也觉得他很奇怪吧？我觉得他就是在演。姐姐，只有阿琛对你是真心的，除了我之外，这家里的任何人你都别信。”
陆离抬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自己细细思衬，范景琛和他爸关系不好，以他的孩子脾性估计也想拉着自己站在他那一边，这话不能全信。
如果他说的范明城对两个儿子的态度是真的，那要么范明城真的对她另眼相待，要么就是她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呢？她一个落魄千金物质上现在可谓一无所有，和她有关系的人或事，他想了解哪一个？孤儿院、父亲还是他自己的儿子？
这边范景琛啃了半天发现身下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一抬头发现陆离甚至看都不看他，当即对着她下唇就咬了一口，陆离吃痛回神，捏着范景琛下巴给他扯开了，“你属狗的？”
范景琛耷拉着眼皮在那委屈：“姐姐不理我。”
陆离无语，刚打算起身给他点教训，房门就被人敲响了，丫鬟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小姐，您的房间收拾好了。”叫的是陆离，范景琛先“蹭”的一下跑门口了。眼见他打开门，朝外头道：“她今晚睡我这。”
丫鬟有些为难“可老爷说……”还没说完范景琛就打断了她，“他应付夫人都应付不过来，哪管得了这。”像在应证他的话一样，隔着墙传来了不远处的摔门声，随后是妇人的厉喝：“我说错了？！范明城，他早死了！那小贱人装的再像也不是他！”妇人的声音到了后来就带上了哭腔“如果齐哥真的在，怎么可能会让我儿子掉进水里，还让他被送到那种地方……”
齐哥？陆齐，我的爸爸！陆离几乎是从床上弹到门口的，再想细听，那头却已经没声了，过了没多久，就有皮鞋踏在地面上的声音朝这一处院落走来。范景琛条件反射地就要把陆离往房里推，她哪里肯进去，两人拉扯间范明城已经走了进来。丫鬟退到一旁叫了声老爷，陆离一把推开范景琛，站到范明城面前，难得双目赤红：“你真的认识我父亲？”
范明城怔愣一瞬，随即便有些懊恼地看向别处，出口的声音却是轻柔的：“孩子，现在很晚了，你先……”
“他当初到底为什么要走？！”陆离直接打断他，她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范明城看了眼她身后脸色阴沉的范景琛，又看了看目光执拗的陆离，最终叹了口气：“你父亲当年收到我一个死对头的消息，当时我们两个分开了，那人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钻了空子，给了他我被绑架的假情报，故意引他上钩。”他目光沉沉“这个手段很拙劣，你父亲也看出来了，但他还是将计就计，事先给我递了消息，自己去赴那鸿门宴，打算趁机把他们一网打尽。”
“那后来呢？他为什么会死？”
陆离的问题出口的一瞬间，她发现眼前的男人身体颤了颤，仿若一座大山在某一瞬间陡然震颤，巨石滚滚落下。似乎不愿在儿子面前失态，他同陆离商量道：“如果你想知道，明天我派车接你到我的住处，到时我把一切都告诉你，行吗？”
陆离可以感受到眼前的男人因她所提及的回忆摇摇欲坠，刚打算见好就收，范景琛先她一步开口了：“姐姐哪也不能去！”
范明城的目光落到陆离身后的范景琛身上，这小子去那地方走了一遭，回来不但没什么长进，还比以前更幼稚了。他的声音重新恢复了一家之主的威严：“你们俩兄弟的事你们自己解决，我说过，成王败寇，到时输的那人，赢的一方想怎么处置我都不会管。”
范景琛听后嘴角浮起残忍笑意：“我把他另一条腿也折了你也不管？”范明城不再理会他，转身离开，步伐依旧稳健。
陆离感觉自己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正想着要不先去自己房里避一避，范景琛已经一步跨到她身后，两手圈住她的腰就把她抱回了房里，扔到了床上。
陆离撑着身子坐起来，仰头看向此刻正低头俯视她的范景琛，少年的睫羽在脸上打下一片阴影，遮住了沉沉的目光，他明明是个这么残忍的人，她以前怎么会觉得他只是个需要保护的孩子？是他在装，还是残忍与童真都是他的本性？
范景琛伸手抚上她的唇，平时清甜的嗓音此刻仿佛结了冰：“姐姐，你不会去吧？”陆离想，不去是不可能的，只是得想办法把这人拴着。她眨了眨眼道：“明天不是本来就要出门逛街？”
范景琛一时没意识到话题是怎么突然跳转到逛街上，被陆离抓住了先机“你骗我？”
“没有……”
“那逛街然后顺路去看看你爸爸也没什么吧？”
“什么？”
陆离把自己下巴上的手抓下来放在掌心摩挲，“他是你爸，是我未来的岳父，你能对他不恭不敬的，可我不行啊，我以后还要当这个家的大儿媳妇呢。”
范景琛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你没必要对他恭敬，有我在，这个家没人敢伤你。”
“那不一定，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吗？”这一下把范景琛问住了，陆离心道果然，他们二龙争珠，范景琛优势并不大，至少现在看是这样的，她抓紧道：“以后我进了你家的门，肯定免不了跟他碰上，我总得有个准备吧。”
“准备什么？”
陆离对他一笑：“你爸爸不是挺喜欢我的？我在他面前多美言你几句，帮你争家产。”
“不需要！”
陆离哄他：“你别把事情想那么坏嘛，我认真对待你父亲，是因为我在认真对待你，对待我们之间的感情呀。”
对于陆离要到老头那去，范景琛第一反应就是不愿意，可现在陆离轻声哄着，还对他笑，他的手被她抓在手心揉的脑子都跟着乱了，顺路去，认真对待他……范景琛拿她没辙了，嗫嚅道：“我和你一起，去了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