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当年
范景琛绝对是故意的，陆离看着少年走在前头东摸摸西看看貌似十分兴奋的背影这么想着。
从早晨闹钟响起来开始就压着她不让起，出门时范明城派过来的车不知道等了多久，范景琛二话不说拉着她就上了另一辆。到了街区同一家店铺他能来来回回看三遍。
陆离回头看了眼跟在他们身后帮忙提东西的司机，胸前抱着的衣服、化妆品、包包、首饰已经快垒到他眼前了，更遑论他两手还提着袋子，范景琛再买下去就要把范明城的司机也喊过来帮忙了。陆离自觉不能这样纵着他了，当下观察了下周围，心里敲定了主意。
范景琛秉持着能拖一会是一会的理念，拉着自家姐姐把他早逛腻了地方又走了几个来回，走几步就要回头喊一声，生怕人丢了。
这回他瞄准一个看起来挺大能逛很久的店铺又开始扯着嗓子喊“姐姐”，然而熟悉的人并没有上前，他一回头，身后就剩个司机了。
少年的瞳孔在一瞬间急剧收缩，一把抓起司机的衣领“她人呢？！”司机手上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他不得已直视少年泛红的双眼，他的样子活像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司机蓦地想起大少爷从前把老爷送他的猫肢解了的传言，咽了咽唾沫“小姐走累了在附近的长椅上休息，她让我先跟着您。”被范景琛放开后，司机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陆离远远地看着那头的动静，及至范景琛红着眼睛向她跑来，两滴泪珠从脸上滑落时，她突然有点后悔这么做。
范景琛跑到陆离跟前就弯腰搂住她的肩“姐姐，我以为你又丢下我走了。”
陆离心颤了颤，轻拍他的肩背安抚道：“我不会走的，就是有些累了，想坐会。”
少年松开她，手还抓在她肩上“那我们回去吧。”
陆离提醒道：“还要先去你爸爸那。”
小少年嘟嘴“你不是累了吗，改天再去。”
陆离摇头：“你爸的司机都等了多久了，我才刚来你就要我和你们的下属相处不愉快啊？”接着也不给他狡辩的机会，站起来理了理长裙的裙摆就转向来时的方向“现在就走吧，早去早回。”刚迈出一步就又被拉住了，陆离转头打算再哄哄，小少年却一步跨到她前面，蹲下身然后转头道：“姐姐累了就别走了，阿琛背你去吧。”
陆离眨眨眼，心里涌上孩子懂事了的感动，当下就趴到他背上，末了还有些担心道：“背得动吗？”少年的肩膀并不宽厚，却还是轻易地把她背了起来，陆离猜测他可能是看起来瘦。
回到停车位的路并不算远，趴在少年背上时，陆离突然也不想那么快就走了。她仗着自己头发又长又密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咬了口少年白嫩的耳垂，他果然停下了。
“姐姐，我们还没上车呢。”
“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
“从早上起床开始，你就是不想让我去见你爸爸。”
“我听不懂。”
“你承认了我就亲你一口。”
“是。”
陆离的嘴唇在范景琛耳朵上碰了碰，“乖孩子。”
这些天相处下来，陆离也算摸清了，真正的范景琛其实不像一开始他所表现出的那么乖，正相反，他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一样喜欢耍小性子，道理都明白但就是要人哄，陆离想不明白这样的成长环境是怎么让他养出这种性子的。
几番周折总算是到了范家的另一处房产，与范家老宅不同，范明城居住的地方更像是西式洋楼，雪白的墙面上有藤蔓斑驳，最上层的阳台上，几丛玫瑰热情地朝外探着头。
他们快到门口时，一位看起来管家模样的长者正站在大门外等候，等车停稳了，他就过来替他们开门“欢迎大少爷，小姐。”范景琛先下了车，然后回过身扶陆离。他们两人都下来后车就开走了，管家微微弯腰，姿态谦逊“老爷说只见小姐一个人，请少爷去前厅等候。”故意作对似的，范景琛捏了捏陆离的手道：“我在花园等你。”
陆离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随后跟管家离开了。她跟在这个长者背后，悄悄观察着，虽说有些年纪，却并不妨碍他优雅的仪态和徐徐的步调，看起来像被从小培养出来的。管家领着她上了二楼，路过的走廊上挂着些价值不菲的油画，有斑驳的阳光自金属雕花的窗框间射到红色的地毯上，陆离踩着这些光斑到了家主的书房前。
管家朝她鞠了一躬便下去了，陆离自己走到那扇红木门前，犹豫一下，敲了敲门。“进来吧。”依旧是温柔的嗓音，陆离推门而入。
整个书房从挂钟到真皮沙发都是欧式的装修风格，唯独正中央挂着一副山水画，陆离认出那是唐伯虎的真迹。
男人正坐在那幅画的下方，看着姗姗来迟的客人，微笑道：“那小子又跟你犯浑了？”
看到陆离摇头，他笑出了声：“我的儿子我清楚，不讲道理，什么事都得顺着他，要是惹毛了……”男人顿了顿，问道：“孩子，你见到我的另一个儿子了吗？”
陆离还是摇头，范明城轻笑道：“没事，一会你去找那混小子时说不定就见到了，他们现在估计玩的正欢，我们不必理会。”说完这句，范明城脸色一正，“你想知道你父亲的死因，是吗？”陆离点头。
范明城两手手指交叉，撑在唇前，眉目半敛，眼底晦暗不明“我那天接到他的消息就赶过去了，本来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可就在我们要离开时，他们推出了一个女孩。”范明城眉心紧皱成一个川字“那群畜生，在一个小女孩身上绑定时炸弹，强行拆弹会引发爆炸，你父亲自己留了下来，最终炸弹还是爆炸了。”范明城的双手不知不觉间紧握到一起，“是我对不起他，如果我当时能把他一起拉出来……”
如果爸爸当时没有死，那些混蛋闯进他们家时也许妈妈就不会被带走，她也不会自己一个人流浪，最后沦落到那种鬼地方，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她也不再是那个靠幻想度日的小女孩。
可是眼前的男人，陆离抬头，范明城在她面前展现出外人难以见到的迫切：“孩子，我已经找到了你，但关于你的母亲，我只知道她被当年的一个仇家带走了，她大概是逃出来了，靠自己的手段没有在路上留下痕迹，但你是她的女儿，她有没有跟你联系过？”陆离摇头，要不是范明城提起，她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提及她的父母，她只当他们都死了。
范明城表现出明显的失望，即便如此，他还是安慰陆离道：“没事的孩子，我会帮你找到她，我们都不要放弃，好吗？”
陆离看着男人眼中闪烁的微光，最终点了点头。
他们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诸如为了以后方便照顾她，范明城会先领养她，成为她的监护人，要不要做他的女儿全凭陆离自己的意愿。一番漫长的谈话后，范明城让管家带陆离去花园坐着歇会，自己则拿过放在一旁的文件开始埋头办公。
待管家把门掩上，范明城才再次抬头，他目光沉沉地望向早已闭合的大门，他没有告诉陆离的是，当初他拉着陆齐要他别管那小姑娘时，陆齐告诉他，他的女儿也和那小姑娘一般大。
陆离跟着管家下楼，原本一直沉默着的长者忽然开口：“小姐，请原谅我的多嘴，但有些话我想告诉你。”
陆离抬眼看他，管家的声音不疾不徐“老爷和您的父亲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这个世界上最不愿看到您的父亲消失的，我可以肯定，就是老爷。”陆离眨眨眼，他和她说这些做什么？
“您的父亲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个难得良善的人，任何人对他用情至深都不奇怪。他去世后，老爷一直认为是自己害死了他，这些年一直在尽力弥补，只是我老了，分不清他究竟是在补偿您的父亲还是补偿他自己。”说到这，他转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陆离，女孩的面容与她父亲有七成像，只是少女的眉眼间比她父亲添了太多冷意。
“就当是老奴的一个请求，小姐是如今唯一能和老爷交心的人了，还请您常常关照，莫要让他陷得太深。”交心？一个庞大家族的家主，如今却要和一个相识不久的少女交心，只是因为她的父亲？陆离觉得荒唐，可脑海闪过方才男人看向她时带着希冀的眼神，又觉悲凉。
说话间，他们已经接近花园，隔了几步远陆离就听到范景琛恶毒的咒骂：“死瘸子，你不是挺能作吗？怎么爬都爬不动了。”管家听到就加快了脚步，陆离也跟了上去，远远地就看见两个少年模样的人，一个站着一个趴着，站着的那个脚底下还踩着什么，走近一看，竟是个轮椅！
陆离和管家对视一眼，一个上去拉开范景琛，另一个则把那个趴在地上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少年扶了起来，陆离猜着这大概就是那位二少爷，是他害的阿琛进了孤儿院吗？
范景琛一看陆离来了，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到一旁的瘸子装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虚弱道：“你就是新来的姐姐吗？”
范景琛一听就火了，一眼瞪过去，活像要生吞了他“你这杂种，姐姐也是你能叫的？！”陆离忙拉着他，朝范景和点了下头，道：“今天不方便，我们改日再聊。”
“什么改日再聊，你和他有什么好聊的？！”
“行了，走吧你。”
范景和被管家扶着坐回了轮椅上，注视着越走越远的两人，那方才还对他凶神恶煞的范景琛在少女面前软的像团棉花，陆离则满脸无奈得看着他，范景和眼睛微眯，看来他的好哥哥这次进了趟虎狼窝，收获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