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黑夜
“你要么逃走，要么就不要逃。你现在又回来是为了什么？”查尔斯挥了挥手让士兵退下，“哦，你们想一起死。真是潸然泪下，你真是你父母的小英雄。”
“我跟你无冤无仇。”欧西辛内心一阵绞痛。
“确实，嗯，确实，但是你真的该死啊。”查尔斯大笑着，“你真的很有意思，跑过来找我学魔法。我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笑的家伙了，我本来是不抱什么希望的。”查尔斯突然面容狰狞，“但是你竟然第一次就能把火摘下来，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只是让火偏了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也许是风吹的。即使这样，却还有人认为只要努力，就能在这个世界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可是他发现这个世界早已被瓜分，他只是想能够吃饱，只是想不用再为明天痛苦。最后他发现，自己的一切根本不值一提。”
“我憎恨着他们，他们总是散发着耀眼的光辉，他们无时不刻不在嘲笑着我，然后剥夺了我的一切。我想让他们跌入深渊，毁掉他们，光是想象这些就让我兴奋不已，浑身颤抖。遇到你的那一刻，真的让我无比兴奋，我真的好久没这么快乐过了。我真的很感谢你。”
“你从来没有计划逃走，你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欧西辛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怒吼道，吼完后甚至不敢看向查尔斯那边。自己一直都在被查尔斯玩弄于股掌之间。难怪，即使格里齐发现了自己，也没有阻止查尔斯，因为原来的计划一直都没有变。
“哦哟哟，你真的是非常可爱啊。我一直都没打算对你动手的啊。”查尔斯走到了，两个木桩旁，扬了扬手。
欧西辛刹那间，感觉身体失去了支撑，似乎有一点微风吹过，都能把他这具没有骨头的身体吹倒，“能不能放过他们。”提不起愤怒，情绪再也抑制不住，泪水顺着泪痕滴落在地面上。
“放过他们？你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你跟他们一样，有着瞧不起一切的，令人恶心的自信。”
“跪下。求饶。”查尔斯微眯着眼睛，戏谑道。
“求求你放过我的父母。”欧西辛跪在地上，亲吻着地面，脸上沾满了不知名的眼泪，视线模糊再也看不清，索性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哈哈哈，这就是天才？这就是天才？”查尔斯对着周围询问着，格里齐仿若一座雕像，并不会有人回应他。“你为什么会如此懦弱？你的愤怒呢？你应有的骄妄呢？为什么你和他们不一样？”查尔斯说完，一拳打在了墙垛上，随着鲜血沿着拳缝流下，查尔斯似乎恢复了平静，舔舐着拳头上的血迹。
查尔斯回头看了看，欧西辛依旧昏迷不醒的父母，又看着跪伏在地上的欧西辛，“你太幼稚了，幼稚到刚摆脱父母的怀抱。你根本不能保护他们，但是你还是来了。”查尔斯看着看着竟流出来两行清泪。
“谢谢你，谢谢你，我的徒弟。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查尔斯的情绪飘忽不定，时而想起了什么面露憎色，时而沉默下来似乎在挣扎。
“格里齐，承诺你的事情我会做到。”查尔斯似乎恢复了平静，爬上了城墙的垛口，面对着兽潮，以城主的面容，以城主的声音歇斯底里地吼叫着，“所有的战士们，身后便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绝不会退缩，我们必将获得胜利，我们必会将这些畜生们碎尸万段，叫他们后悔，让他们绝望，直到他们摇尾乞怜，直到他们被折磨致死。”
查尔斯吼完，所有士兵也随之激愤地吼叫着。查尔斯看起来有些疲惫地从垛口上跳了下来，走到欧西辛面前蹲了下来，“我本来就是寻死之人，我本没有勇气，但是你的到来，让我拾起了以往的记忆。我本不想再回忆的。”查尔斯陷入了沉默，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城墙外野兽的嘶吼声不绝于耳，高台也随着巨兽的撞击在不停地颤动，“你是我的第一位徒弟，也是最后一位徒弟。”
查尔斯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欧西辛的头，他的头发是那样凌乱，伸到一半却又讪讪地收了回去。“不要学会易容魔法，这是我最后的良心。”
查尔斯站起身来，走开了，欧西辛似乎听到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还有什么咒语的声音。这时的自己是那样懦弱，狼狈，不敢抬起头来。好想一直就这样趴在这里，害怕起来后又看见查尔斯那城主的脸，仅剩的勇气在下跪之时就已经消耗殆尽。让我变成石像吧，随着城墙一起倒塌，也许哪天身上也能开出花朵。
“儿子！”这是母亲的声音，明明周围这么吵闹，为什么还是听得这么清楚。明明眼泪早就已经哭干了，为什么现在还是止不住地泪流。
“你没事吧？”母亲扶起跪着的欧西辛，抱在了怀里。原来没有变成石像，只是失去了力气，两只手垂在地上。
她的声音为什么在颤抖，我为什么说不出话。
我没事啊！
我没事啊！
父亲略显慌张和惊恐，他尽力让自己显得冷静，“快走，这里危险，这里的事情之后安全了再说。”
母亲和父亲搀扶着欧西辛，快步向着城墙下走去。城墙上，士兵和冒险家们依然在尽力阻止着魔兽的推进，可是狮鹫，血鸟，血蝠等魔兽开始对称墙上的人发起了进攻。不断有人惨叫着跌落城墙，或是受到攻击躺在地上呻吟。魔兽大军越来越近，不少冒险家望而退却，除了士兵们仍然坚守着，城墙上的人越来越少。
欧西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就这样低着头，不想知道为什么周围会惨叫，不敢看清父母的模样。只想回到家洗个热水澡，躺在母亲的怀里，听她唱歌，然后沉沉地睡去，做个好梦。
直到父亲的一声惨叫，把欧西辛重又拉回了现实。
“没事吧，亲爱的。”
“没事，只是，手被抓了一下。”
“坚持住，马上就下去了。前面就是楼梯了，下面有医生。”
“嗯。”父亲忍痛答道。
“快撤离城墙，马上城门就要被破了。”这是比特的声音，“欧西辛！还有叔叔阿姨，你们怎么会在这，快点走。”比特上来代替父亲搀扶着欧西辛，“欧西辛这是受伤了么？还有叔叔也受伤了，好严重，快点，下面有医生，还有神父在救治。”
“好，谢谢比特。你真可靠啊。”母亲一边喘着气，一边感谢着比特。
“没什么，这是身为冒险家应该做的。我曾经一直都很胆小的……”
城墙再次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没有再说话，加紧了步伐。
比特，自认为比他厉害，训练场上他不过训练了十分钟，就气喘吁吁的了，瘦弱的手臂连刀都拿不稳。遇到魔狼时，甚至被吓得跌坐在地上。我永远都比他厉害，他需要我的保护，曾经是这样想的。"令人恶心的自信"，查尔斯的声音宛若耳语，却像利剑狠狠地刺痛着心脏，这是自大。自尊也已经破损不堪。
“神父！这里有人受伤了。”
迎面走来了一个穿亚麻长袍的白胡子老头，不算高大，但单看外表就能感受到他的和蔼。但此刻他的脸庞全是汗水，衣襟也已湿透。
神父径直走向了一旁的父亲，包扎着伤口，施放治愈魔法。一直低着脑袋的欧西辛也终于歪着头看向一旁的父亲，父亲的左臂有一道狰狞的抓痕，绷带被染的的鲜红，他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在神父使用了治愈魔法后，仅仅是止住了血。
我在干什么？为自己可笑的自尊，为自己可笑的自信悲伤吗？
“已经暂时止住了血，快往另一边跑，赶快出城，跟上撤退的大家。那里有医生，你还需要治疗。”神父催促着，
“神父，还有他好像也受了伤。”比特指着欧西辛对神父说道，母亲此时也略显焦急。
“他应该没什么伤，只是受到了打击。”神父走过来打量着欧西辛，“戴安娜在前面等着，她会帮你们的。”
母亲松了一口气，“感谢神父。”父亲面色苍白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神父点了点头，重复道：“你们快离开这里。”
“神父，您不走吗？“比特望了望颤抖的城门。
“这里还有很多战士需要我。”神父头也没回地走向下一位伤员。
比特眼眶微红，回来准备帮忙挽着欧西辛。这时欧西辛挣脱了母亲挽着的手臂，拒绝了比特的帮助。“我没事，我们快点赶路吧。”听不出感情，只是声音沙哑，说得很用力。
“太好了你没事！”比特高兴地看着欧西辛仍旧低着的脑袋。父母也担忧地互看了一眼。
欧西辛二话不说走到父亲面前，把他背了起来，“没事，我能走。”父亲的声音十分微弱，一口气已经说不完一句话了。欧西辛就这样背着父亲，一步一步快步走着，比特和母亲在后面跟着。
听着后背上父亲痛苦的呼吸声，感受着他滚烫的身体。不禁想问问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平日里还算热闹的小城里，即使是夜晚也是富有生气，可是现在只能感受到萧条以及人去楼空的寂凉。街上只有一些垃圾，还有匆忙离去留下的物什。为数不多的人背着大包小包，慌张地远离城门。漆黑的街道只有点滴烛火摇曳，宛如狂风暴雨中的飞叶。
“听罗伯特说，你正在学魔法。”比特的声音总是那么温柔，“总是很羡慕你，不管做什么都很厉害，不管遇到什么都不会怕，一直想办法去解决。不像我，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畏畏怯怯的，总是要下好久的决心。我就一直想，要是像你一样，你会怎么办。你是"闪光冒险团"里最闪耀的那个，我很喜欢你熠熠生辉的样子，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你与日争辉的模样。”
“我是最自大的那个。”欧西辛声音依旧沙哑。
“这是自信，这是我没有的宝物。谁不会犯错呢，但是不要轻易地，就这样否定自己，大家都是在跌爬滚打中成长起来的。”
“”
“你没事就好了，大家也都没事。爸爸受的伤也会好的。”母亲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
“对不起。”欧西辛有些哽咽。
“好了，别再胡思乱想了，等躲过了这次兽潮，有什么心里话，有什么委屈，爸妈都会听你倾诉。”母亲理了理欧西辛耳边的乱发。
“小时候都是我背你，不知不觉你都已经这么大了。”父亲的声音仍然那么虚弱，说完这句话甚至歇息了一会儿，“对不起，总还是把你当小孩子。”
为什么还能哭，今天哭了这辈子的眼泪。
“太好了他们就在前面！”比特高兴地，对着欧西辛一家说道。
欧西辛久违地抬起了头，前面火把照亮整片梯道。在高坡之上冒险家们，剩余的士兵们阻挡着这条逃生之路。不甘就此退缩的人们，在此与魔兽们做着最后的一战。魔兽很可怕那又如何，闪光的永远不是个人，是勇气与团结。
“快，大部队都在后面。”会长伊凡站在队伍前方，挺得笔直，声音也格外有力。
波尔提站在会长旁边一言不发，此时的波尔提格外精神。身上的土黄色盔甲满是伤痕，看上去很久没用过了。一把长剑插在身旁，谁会想到那样懒散的教官，可以看上去如此威武。
“我还以为你死在哪里了呢。”弗兰德头发披散，身上有些血污，但依旧保持着他那标志性的微笑。虎形兽人与女弓手站在他的两旁同样处于队伍前段。
幸亏是晚上，不然被他看见这副狼狈样子，会被嘲笑死的。不能再丢脸了，丢不起了。
欧西辛没有理会弗兰德，背着父亲径直穿过了人群。大概只有两百多人，从绿翡翠到黄金到白银，冒险家们士兵们层层分布，无一不是充满着决绝。
随着欧西辛他们穿过了人群，后面发出了一声振聋发聩的巨响，一声魔兽的嘶鸣，带着一些愤怒，但更多的是悲壮。
城门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