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粥与凉拌春笋
闹剧过后，裴九和温阮顺利进入青州城。
一进入城内，裴九松开怀抱，温阮顺势离开。
温阮清了清嗓子，双手抱拳：“感谢兄弟的侠义之举，小弟没齿难忘。”
裴九站在原地，挑眉，脸上带着揶揄：“兄弟？小弟？”
经过刚才那一遭，裴九要是反应不过来她是女子就奇怪了。
她勾唇一笑：“行走在外，多有不便，才做男子打扮的。”
裴九向她示意往前方走：“这里并适合说这些，我们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再详细说。”
青州城依山傍水，城内水路发达，走在青石板搭成的街道上，街道旁便是河道，有老翁穿着蓑衣撑着小舟穿梭在其间。
临近寒食节，街道两旁的商贩摆着环饼叫卖，卖饧老婆婆正与客人交谈，沿街还有店铺伙计在发放仿单。
温阮看着眼前的人间烟火，才真正有种穿越的感觉。
有一发仿单的伙计，看见温阮与裴九，立刻迎了上来。
“买衣裳认准锦绣阁，做工仔细还便宜。”说罢，将仿单塞给了温阮。
温阮看着过于宽大的袖袍，这驿站小二买的袍子，确实不太合身，她拉着裴九便进了锦绣阁。
裴九也是第一次陪人买衣裳，站在一旁，无所适从。
锦绣阁的掌柜倒是见怪不怪了，她带着和善的笑：“这位小娘子可是来选衣裳？小郎君可以在一旁等候。”
温阮此刻眼花缭乱，光颜色这里就有茜色、绯色、樱桃色，墨色、青色、鹅黄色，更别说繁多的纹样和材质了。
女掌柜看见温阮无措的样子，仔细端详她的容貌，拉起她的手：“小娘子别怕，你尽管挑，若是有什么喜欢的，我买单！”她拿起衣服就往她身上比划。
最后，温阮挑了件藕荷色缂丝织锦交领襦裙，外面搭秋香色刺绣月兔纹雪缎披袄。
掌柜招呼温阮上楼试穿。
裴九在楼下百无聊赖地等着，店里的伙计搬过木凳示意他坐下。
“头一回陪小娘子出来买衣服吧。”
裴九点了点头，伙计笑着说道：“那你可得多等一会，可麻烦着呢。”
伙计见裴九坐下，他面上无半点不耐。“你们可真的恩爱啊，我见多了等得不耐烦转身就走的男子。”
裴九愣了愣，“恩爱”，原来在外人眼中看来他和温阮是恩爱的吗？
过了大约两柱香的时间，掌柜带着温阮从楼上下来。
裴九猝不及防一抬眼。
洗去脸上伪装的温阮，此刻就像是误入人间的仙灵，粉面朱唇，雪肤花貌。整个人不带任何世俗气，仿佛不抓住她，下一秒她就要飞回天上去了。
他听到心口跳动的声音，皱起了眉，他的伤还没好吗？怎么跳的这么大声。
“一共二十两银子。”掌柜笑眯眯地说。
温阮掏出荷包准备付钱，二十两她是有的，荷包里有五张一百两的银票。
奇怪怎么是小娘子付钱，掌柜暗地里瞟了一眼裴九，看着谪仙一样的人，口袋没钱啊，苦了小娘子了。
裴九立刻明白了那一眼的含义，阻止到：“夫人平日掌管家中财物辛苦了，我来付就好。”
从袖口掏出了百两银票递给掌柜。
温阮用眼神询问：你这是什么意思。裴九：人多不方便说话，私聊。
裴九拿起用白丝制成的椎帽，带在温阮头上，遮住了她打眼的容貌。
温阮明白了裴九的意思，看了看裴九的脸，也拿起了一顶椎帽，带在了裴九头上。
隔着椎帽相望，看不清对方的脸的样子太过呆傻，两个人相视过后，笑了起来。
掌柜的将找开的碎银递给裴九，看着他俩的样子，大手一挥：“这椎帽就送给两位了，两位真是天生一对。”
裴九取下椎帽，两人一路走到了客栈。
裴九找小二要了两间上房，休整过后，温阮敲了敲裴九的房门，得到应答后入内。
裴九正在煮茶，玉色的手指搭在青色的茶碾上，别有一番风流气度。
温阮拿出装着二十两银子的荷包，递给裴九：“刚刚是怕我们遮掩的身份暴露吧，此刻没人，还给你。”
裴九接过荷包，放到一旁桌上，他问到：“不知你有何打算？”
温阮道：“不瞒你说，我也要去梁州，并不在青州停留，若你在青州无其他事，我俩可结伴去梁州。”
“结伴可以，我们扮作夫妻吗？”裴九拿起一杯茶放在嘴边问到。
温阮也不害羞，她一个现代人的灵魂，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其他小娘子听到可能会羞窘，她可不会。
她笑着：“你要想，也不是不行。”
裴九听到这句话，整个人从耳后到脖颈都泛起了红，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看到他的窘迫，温阮心里暗爽，就这？就这？
温阮潇洒大方，裴九害羞窘迫，两人顺利达成一致，明早就去码头，坐船去梁州。
温阮在客栈内点了份馎饦，小二端了上来，一份馎饦十五文，倒是不贵。
馎饦是类似于现代汤面片的食物，这份用猪骨汤打底，配上劲道柔韧的面片，表面点缀着葱花和茱萸粉，一口下去，就能驱散初春的寒凉，让手脚暖和起来。
想到裴九似乎不沾荤腥，温阮想他此刻在吃什么。
裴九此刻正坐在房中，看着面前的胡饼，他没想到这里的胡饼竟然夹了糟鸭，胃又传来了隐隐的痛感。
温阮敲开房门，看见他和胡饼面面相觑，不由得笑了出来：“我打算去楼下做点东西吃，要给你带一份吗？”
裴九心里疯狂点头，但是表面故作矜持：“如此甚好。”
温阮转身下楼，向小二借用了厨房，付了一百文，买了两根春笋。
她拉开土灶下的挡板，灶内保留的火还燃着，加了两根干柴进去，让火逐渐燃起。拿起手中的瓷碗，从米缸中装了碗米，开始熬白粥。
这白粥听着简单，但是往往越简单的食物，内含的门道也就越多。
一碗好粥讲究“择米第一，择水第二，火候第三，食候第四”。单论“择米”一项，就有粳米、籼米、糯米、陈米等种类。
温阮从缸中取的就是粳米，粳米做粥，表面会形成一层“米油”，对身体具有温补的功效。她走到院中，打上一桶新鲜的井水。
搬开厚重的铁锅，温阮将一个厚瓷罐放到了灶口之上，先将水倒入瓷罐，用木勺搅动几下，待水完全沸腾，再将淘好的米倒入瓷罐中，米粒内外的温差使它产生细小的裂纹，更容易煮出“开花”的效果。
等待粥好的时间里，温阮拿出春笋，拿起刀对着笋自上而下地划一刀，将笋壳剥除，露出内里白嫩嫩的笋肉。
只听“哒、哒、哒”，温阮手起刀落，春笋便被切成了两指宽的长片，焯煮过后的笋片边缘温润透光。
温阮翻了翻灶台上的几个罐子，她在其中一个圆形陶罐中发现了暗红色的茱萸粉，总算有提供辣味来源的调料了。
半勺油下锅，倒入少许蒜末，再加上两三粒野山椒一撮茱萸粉，麻中带着微微辣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鼻腔，笋片整齐码在盘中，倒上的醋、盐调成的料汁，再将料油泼入碗中。
热油泼到酱汁上的一刻，霸道的香气炸裂开来，春笋特有的鲜味带着酸味和麻味混合在空气中飘散。白粥也煮好了，揭开盖子，温和的米香溢出，抚平了刚刚受到香味刺激的鼻腔。
在后院休息的王掌柜，感觉有股香味向他飘来，这味道难道是自家那爱创新的厨子做出来的？
他家厨子除了会做馎饦外，其他代表作有胡饼夹糟鸭、二陈汤泡饭和紫苏腰子，一听名字就让人敬而远之的菜，声名远播到凡是来他家住的客人，一律只点馎饦。
林掌柜耐不住好奇心，走进厨房。
“你这是做了什么珍馐美味啊，香味忒霸道了。”王掌柜惊讶地发现面前站着的是个小娘子。
温阮将木托盘放到灶台边，拿开盖子：“就是简单的白粥和凉拌春笋。”
林掌柜盯着那白瓷碗中摆放整整齐齐的春笋，油润的色泽，上面还点缀了一瓣叶子，将这盘春笋显得金贵了起来。
乖乖，城中最贵的酒楼都不一定能做出这个味道来，林掌柜意识到眼前人就是让客栈生意再上一层楼的机会。
他拦下温阮：“小娘子可有婚配？”
温阮指了指头上的妇人髻，不理他。
“误会了误会了，本就是想问小娘子是否想要找份工？”林掌柜笑着说道，“不知小娘子愿不愿意来我这当厨娘？”
温阮想了一下，说道：“这做工是不成的，我家住梁州，不过我可以卖你这个方子，你可以试试。”
林掌柜琢磨了下：“行！”温阮便将凉拌春笋的方子以二十两卖给了林掌柜。
温阮上楼敲开了裴九的门，将木托盘放到桌上，对他说：“这白粥养胃，凉拌春笋没有放荤油，你可放心吃。”
裴九看着眼前摆盘精致的菜肴，对温阮道：“你吃了吗？要一起坐下吃点吗？”
温阮没有拒绝，裴九先尝了口粥，果然，他能尝到眼前女子所做菜肴的味道。
细密的米粒在唇齿间一抿就化开，那春笋脆嫩，因为茱萸的存在又添了一丝丝辣味，就着粥吃，根本停不下来。
还没等温阮多吃几口，裴九眼前的春笋已经消灭了半盘，意识到这点的裴九停筷。
温阮笑着对他说：“你吃啊，为什么停了？”
裴九不好意思地说：“吃完了，你就没有了。”
温阮听到这话，心里一暖：“你吃吧，我先前吃过了，你知道对于一个厨子来说，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吗？”
看着温阮眼里细碎的光芒，裴九摇了摇头。
“当然是食客大快朵颐的样子了，投喂是每个厨子的乐趣。所以看到你吃得快乐，我也会感到快乐。”温阮说道。
这话在裴九耳朵里自动缩减为了“你快乐，所以我快乐”，这小娘子是不是心悦他啊。
事实证明，他属实是想多了，温阮见他吃完了，没有丝毫留恋，转身就回房间了。
温阮走后，两个黑影闪身进了裴九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