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下雨天和他的伞
杨逍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让季晓芙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但是幻觉不止如此。
他开口：“季老师。”声音清冽，好像冬日里清冷的雪松，让季晓芙不自觉地抬手，摸自己的脸，这样的温度，估计现在已经红透了。
“我是陆思然的叔叔，他奶奶拜托我过来的。”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杨逍竟然是自己学生的叔叔，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亲缘的叔叔。
季晓芙在脸红心跳的状态下，不太利索地开口：“呃，陆思然和江子煜上课打架……哦，这位是江子煜的妈妈。请两位家长过来，是想弄清楚孩子打架的原因，虽然去医务室检查过，身上没有伤痕，但是也得让孩子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年级的孩子性格还不稳定，所以要正确引导，有这次教训长记性，杜绝打架的事情再次发生。”
她越说，话越是冠冕堂皇。
看向杨逍时，甚至能读出他眼底有丝促狭的意味。
办公室里还有两个学生，季晓芙不能多看杨逍，得树立自己教师的威严形象，她冷着脸开口问：“你们家长来了，不愿意跟老师说打架的原因，总能和自己的家长说吧？”
结果两个小孩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将本来简单的事情，形容的得无比复杂。
季晓芙拧着眉头整理了半天才明白。
其实就是江子煜转身时，将后座陆思然的书不小心扫在了地上，陆思然让他捡，江子煜不肯，陆思然推搡他，江子煜又扫下一本书，那么两个来回后，就成了数学汪老师看见的互殴场面。
杨逍没说话，倒是江子煜的妈妈开始骂儿子：“你把人家东西弄掉了，你不帮人捡吗？”
江子煜撇着嘴掉眼泪，委屈巴巴：“陆思然他推我！”
江子煜妈妈嫌弃他要死：“推你怎么了？推你也不能扔别人东西呀！”
江子煜得不到自己老妈的支持，哭得更凶狠。
还得是季晓芙她这个悲催的班主任，来主持大局。
两方打架，怎么能只问责一方呢？
她问陆思然：“你觉得你错了吗？”
陆思然抬头看了眼杨逍，又转脸冲向她，认错态度很诚恳：“我错了，季老师，我不该推江子煜的，他一开始不是故意的，书掉了我应该自己捡起来。”
态度属实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让季晓芙措手不及。
现在的小孩子，变脸这么快吗？
倒叫她不好再数落他什么了。
江子煜妈妈恨铁不成钢：“你看看陆思然的认错态度，再看看你的，有错还不承认。”
江子煜撇嘴哭：“我知道错了……呜呜呜……”
季晓芙继续主持大局：“既然你们知道错了，那彼此道个歉吧，以后还是好同学。”
两个小团子像模像样的握手言和，正儿八经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可爱。
季晓芙抿着嘴，压着笑意，努力严肃道：“那你们承诺一下，以后怎么做？”
他俩异口同声：“不打架了。”
批评教育的环节结束，江子煜妈妈和季晓芙沟通了几句关于学习上的问题，就带着儿子离开。
这才开学三天，就已经问学习成果了……
现在的家长怎么这么卷？
杨逍这趟来，光杵在边上，看她给小学生立威信了，连话都没说上两句。
他带着陆思然临走前同她告别，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又当着学生的面，季晓芙不好意思和他说除了再见以外的话。
他出门前，回头看了她一眼。
刚出办公室门，季晓芙就看到微信跳出消息，杨逍发来的：“季老师什么时候下班？”
季晓芙捂着嘴笑起来，但是心情又很快落回谷底：“我今天要加班！”她回了个泪流满面的表情。
杨逍又问：“加班到几点？我晚上来接你。”
季晓芙有点懵，她开学前两天刚搬到了学校门口的单身公寓里，步行上下班不过五分钟的时间。
但是这样和杨逍相处的好机会，她是不会放过的。
她估算了一下时间，回复：“九点。”
“好，带你去吃宵夜。”
这算不算约会？
这个问题从季晓芙加班的那一刻，就在困扰她，一直到杨逍来接她。
她晕晕乎乎地走出教学楼，被屋檐上的雨滴砸了个正着，连忙退回檐下。冰冰凉凉的雨丝依着风向潲进来，落在她脸上，才让她想起来，自己今天忘了带伞。
季晓芙不得已，给杨逍发信息：“我今天忘记带伞了。”
“你在哪儿？”
“教学楼门口。”
“别动，我来接你。”
他的车不能开进学校，季晓芙隔着校门口的小广场，往保安室看，等了半天才看见杨逍撑着把黑色的大伞，从小门里穿过。
她看着杨逍高大挺拔的身姿，一步步向她走近。
行吧，她姑且就当这是约会吧！
杨逍当真带她去吃了宵夜，她不是很饿，吃了一晚甜丝丝的赤豆酒酿。
也不知道老板在碗里丢了多少酒酿进去，一碗下肚，季晓芙觉得自己的脸都热烫了起来。
她用手冰敷着脸，想起来问他：“陆思然是你的侄子吗？你还有个哥哥？”
杨逍点点头，给她解释得更详细：“表哥，陆思然是我姑姑的孙子。”
“原来如此。”季晓芙表示懂了。
她翘着嘴角笑起来：“下午给他妈妈打电话，他妈妈说让他爷爷过来，我看到你的时候还懵了一下，心想你是陆思然的爷爷吗。”
杨逍笑了一笑：“那小子压根不怕他爷爷奶奶，所以姑姑让我去学校。今天去的要是我姑父，让那小子认错可没那么顺利。”
季晓芙歪着脑袋看他：“他很怕你吗？”
他点头：“有一点吧。”
“你很凶吗？”
他一怔，眉眼又瞬间舒展开：“不凶，只是对他比较严厉。”
“看出来了，你比我这个老师还有威慑力！”季晓芙装模作样地撇嘴。
“季老师。”他又叫她季老师，让季晓芙觉得自己心底都在跟着那三个字颤动。
他眼底狭带一丝促狭，季晓芙看得很明显，他继续说：“不要妄自菲薄。”
“我可不会！”她有样学样，“杨医生。”
天色已晚，店门外是淅沥沥的雨幕，雨声悦耳，敲击在屋檐上、地面上、玻璃上，像一曲动听乐章。
要不是明天上班，季晓芙甚至想和杨逍在这里坐一整夜，什么都不做也行，枯坐着也好。
她觉得，和杨逍相处在一起还挺舒服。
他大多数时候话不多，但是偶尔一两句，总是让她觉得心动，不知不觉就想离他更近一点。
杨逍开车送她回家。
车在小区里拐了两个弯，晓芙就又看到在雨幕勾勒的黑夜中，藏在绿茵茵爬山虎下的红墙小别墅。
明明是一样的雨夜，一样的场景，但这一回，她和杨逍要熟悉不少。
下车时，杨逍将车后座的伞捞过来，递给她：“带把伞，别淋雨了。”
季晓芙接过伞：“谢谢。”同他告别。
他这把伞质量很好，是一把长柄直伞，把手处的木柄触感温润，纹理细腻，伞面也简洁，纯黑色的伞面，没有多余的装饰。
杨逍的伞也像杨逍一样，低调稳重。
季晓芙撑着那把大伞，在家门口徘徊了半天，还是决定今晚回单身公寓住去，方便明天一早上班。
她在的士上欣赏杨逍的伞，摩挲着木质伞把，心想白娘子和许仙也就是从借伞才开始的缘份。
她的浪漫情怀作祟，忍不住偷笑起来。
季晓芙选择回单身公寓住的想法是正确的，因为她第二天早上起迟了，差一点就迟到。
急急忙忙化好妆往学校奔时，才觉出父母给她置办这套公寓有多明智。
她得了乖，周六老老实实地去给季爸爸做助教代课。连着忙了一整个新开学周后，打算趁周末放松一点。
代个书法课而已，比起给一年级当班主任要简单太多。
可她忘了，那是个初级书法班，班里也有不少小学生。
自由练习时，季晓芙过来帮忙巡视，在三十人的教室角落里，看到个熟面孔，墨汁蹭了一脸，黑乎乎的，活像个挖煤的暹罗猫。
“陆思然？你上书法课呢？”
小孩见到她也是一愣，问到：“季老师？你这是在做兼职吗？”
“……”季晓芙觉得自己嘴角抽了一下，现在小孩了解这么多吗？她摇摇头，“我来监督你们的。”
“哦。”陆思然撇撇嘴，继续他的鬼画符。
季晓芙瞄了眼他的练笔，简直没法看。
她家的季教授说：“不学篆隶，不得古法。”让初级班的学生从篆书入门，学习控笔，练习线条。
一人发了一册《峄山碑》的临帖，跟着他从直线条开始划拉起。
陆思然面前的一张宣纸上，只有前两条线是稍微有些直的，第三条抖成波浪线，再往后越来越离谱。
季晓芙叹气，伸手冲他要笔：“来，老师再给你示范示范。”
她认认真真示范了三遍，看着他渐入佳境就继续往其他地方巡查。
等绕场一周回来时，她又看见陆思然在纸上画符。
季晓芙咬牙切齿：“你这样小心你叔叔知道了揍你！”
陆思然“哼”一声，反驳的声音清脆：“我叔叔才不揍我呢！”
季晓芙当他是在装蒜，抱着手臂也“哼”一声：“你不是怕你叔叔吗？”
陆思然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我怕我叔叔？”
小孩子还真是单纯，这一下就交了底。
可是下一秒，季晓芙就觉得他不单纯了。
陆思然眼里突然闪起光，笑得贼兮兮地问她：“季老师，你是不是喜欢我叔叔？”
季晓芙大惊失色，伸手就捂他的嘴：“胡说什么呢！”
陆思然躲得快，蹭到墙脚：“季老师别害羞，很多姐姐都喜欢我叔叔的，没关系，你长得漂亮我看好你，我让叔叔来接我，给你创造机会！”说着就去拨他手腕上的儿童电话手表。
人小鬼大的学生，季晓芙之前不是没见过，可这样开她玩笑的她还是第一回遇到。
季晓芙连忙去抓他，陆思然像个灵活的小跳蚤，在教室的角落里躲来躲去。
一不小心，就打翻了墨盘。
黢黑的墨汁溅了一地，泼到了季晓芙的裙摆上。
真是猪啊！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本来仙气飘飘一尘不染，现在倒是泼成个水墨画了……
罪魁祸首突然定住，还俏皮地“啊噢”一声，季晓芙气得想打小孩。
形象要紧，形象要紧！
衣服已经毁了，形象不能再崩塌。她拼命的给自己的心情降温，去教室外面拿打扫的工具。
估计是那小子趁她去卫生间收拾时，打了电话给他叔叔。
放学时，杨逍竟然真的来接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