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是暑假以来最热的几天，直到晚上太阳要下山时，空气里还是弥漫着热浪，伴随着一直下不停的雨，像“咕噜噜”被烧开的热水，热烫的水蒸气从烧水壶口喷涌而出，一个劲儿地扑在人们的面上。
季晓芙觉得自己是被这热浪冲昏了头脑。
待她冷静下来时，才发觉刚刚想要追上杨逍的心有多么的疯狂，她连对方是单身还是已婚都不清楚，竟然想上赶着去认识他。
的士上开着冷气，冷气冲散了疯狂的心。
她坐在车后排，简单地补了个妆。
用薄薄的吸油纸将脸上多余的油脂吸附干净，又浅浅地铺了一层瓷白的散粉，一张细腻白皙的小脸看上去完美无瑕。
她用眉刷在眉头上微微扫了几下，强调出精致上挑的柳叶眉形状，补了个提气色的珊瑚色口红。
晓芙端着银光闪闪的小镜子，在圆圆的镜面里打量自己——要是刚刚在口腔医院，杨逍看见的是自己现在的模样该有多好。
可能一见钟情的人就不只是她了。
季晓芙将小镜子“啪”一声合上，收回包里，觉得自己有些臭美。
其实不怪她自己臭美。
毕竟从小到大，她被人说过土，也从来没被人说过丑，何况后来她学习了四年的美术，更是自己潜心研究穿衣打扮，成为一个低调的穿搭博主。
粉丝量可以说明一切，怎么着都是拥有十万粉丝的大v。
岳盈盈总是在她面前嚷嚷，说她要是肯露脸，那十万后面至少得再加一个零。
这日是周五，她的的士被淹没在下班的晚高峰里，雨水冲刷着左右两侧红红的车海，川流不息，汽车猩红的尾灯一路亮起，停停走走。
慢慢悠悠，天黑下来。
等到达约好的饭店时，已经快到七点了。
她姗姗来迟，觉得自己拿乔有点拿过了。
约定的地点是一家日料店，中高端的档次，在金陵城里开了有七八年了，晓芙和岳盈盈还有隋穗来吃过几次。
印象最深的是那道冰镇鹅肝，蘸一点红酒，在舌尖化开，口感跟腐乳似的。
店里有精致的小包房，装修独特，与一般的日料店浅黄原木色的搭配不同，这家店里的装修多的是深褐色的木。
每个包房都像一个精致雕花的小木盒子，人一进去，就会发现内部的环境极为隐蔽，隐私做的极好。
光冲这隐私性，这家店就挺适合相亲的。
虽然大伯母嘴上只说着“认识认识新朋友，不算相亲，两方的家长都在现场坐镇呢”这种话。
她报了大伯母的姓，被服务员带去走廊尽头的一间包房。
纸糊的格栅推拉门上挂着个棕色小木牌，用草书字体书写着“繁花”二字。
季晓芙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
她今天本来就没仔细打扮，至少要留下一个干净的印象——虽然她并没有真正要相亲的意思。
格栅门“唰啦”一声拉开后，她忽然欣喜起来，觉得相亲似乎也不错。
因为她又对上了那双勾她心神的眼。
是杨逍。
周围昏暗的氛围灯光，让晓芙此刻有些恍惚，这难不成是在做梦吗……相亲对象竟然是自己一见钟情的人？
大伯母打招呼的声音豪气万丈，惊到她：“晓芙啊，你来了呀！”说着便把她拉进了包房内，让她在自己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晓芙的对面坐着杨逍，杨逍正看向她。
她抬手，将头发别再耳后，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暗忖杨逍究竟有没有认出自己来，连迟到致歉的话都忘记了说。
“这是你杨姑姑，这是杨逍。”大伯母热情如火，开始给她介绍人物关系，“杨姑姑是杨逍的姑姑，也是我的老姐妹。”
季晓芙回神，报以一笑，终于想起来要表达迟到的歉意：“杨姑姑好，杨先生好，刚刚来的路上有些堵车，所以迟到了，很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毕竟下雨嘛，还是晚高峰。”杨姑姑似乎对她有点满意，笑眯眯地，丝毫不介意她迟到的事情。
杨逍眼睛微弯，清冽的声音响起：“好巧，季小姐。”
杨姑姑“咦”了一声：“你们认识呀？”
杨逍道：“刚刚季小姐去我那儿洗牙了。”
杨姑姑眉眼笑开，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形，晓芙这才发觉，杨逍的眼睛和他姑姑的眼睛有点相似。
只不过杨逍的眼头微微下勾，曲线更灵动，让双眼看着更加精致。
杨姑姑一拍手掌：“这不是巧了吗？早知道让你们一起过来了呀！”
可不是巧了吗。
晓芙对杨逍认出她的事，感到暗喜，但心里又浮起一丝忐忑不安。
她没考虑过，竟然可以这么快再次遇见杨逍——距离上次他们见面才过去一个多小时。
她甚至都没有时间来得及去消化自己对杨逍忽起的那一份冲动。
杨逍笑了一笑，没再说话，看起来有些沉默。
季晓芙一向不是个冷场的人，可她今天出人意料的冷场了，竟然找不到可以跟杨逍聊的共同话题。
她总不能去跟杨逍聊关于牙齿的问题吧……
包房天花上垂吊下精致的艺术灯。
昏暗的聚光灯只打在桌面上，将桌上的菜肴村托得分外秀丽可口。
季晓芙看着桌上的菜肴，想起了傍晚医院里，头顶上的那盏刺目的无影灯。那灯光也是聚集到她脸上，好像周遭的一切都能被忽略。
她记起自己躺在牙科椅上，凝视那盏灯的感觉。
好像所有的感官都被杨逍一个人操控。
这个认知，让季晓芙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要不是身边还有两位家长坐镇，她几乎要觉得气氛都暧昧起来。
光线反射在杨逍的脸上。
她依着光线，能看见他眼尾性感的小痣，直挺的鼻梁，薄厚适中的嘴唇。
m型的唇峰像展翅的海鸥，精致又锐利。
季晓芙的视线在他的唇珠上落了半响，突然觉得口渴。她端起杯子，神态自若地喝茶。
尽管她维持着表面的端庄，可是内心却在暗暗地唾弃自己：“季晓芙，你这个大色魔！！怎么好端端就见色起意了！”
怎么办？
他长得……实在是太对她胃口了！
这一刻，季晓芙觉得杨逍简直就是她的命中注定，从来没遇过，只是看两眼就能让她这么疯的人，甚至起了追求杨逍的想法。
杨姑姑和大伯母在一旁聊起来。
大伯母说：“也怪我，没跟晓芙说清楚杨逍的情况。”
杨姑姑附和说：“也是，我也没跟杨逍说晓芙的情况。”
两个老姐妹乐乐呵呵笑起来，衬托出一旁的季晓芙和杨逍之间，要多沉默有多沉默。
晓芙啜着茶，面上不动声色，但她在心里默默地背诗。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季晓芙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知道要做什么好，只知道沉默就完事儿了。
沉默让大伯母感知到她的反常和尴尬，大伯母很有介绍人的自觉性，拼命地将话题往这两个沉默的人身上引。
杨姑姑也十分配合。
“晓芙和杨逍还是同龄人呢，这不是巧了吗！”
估计这二位也是头一遭当月老，属实是没话找话了。这两姐妹既然让他们两个相亲，自然是什么基础信息都交换过了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
季晓芙挺想了解杨逍的。
她绽开个笑脸，认真地看着杨姑姑，顺着杨姑姑的话头，在当事人杨逍面前，把他的情况打听了个遍。
杨姑姑事无巨细交代了一番，跟报户口本似的，显然没想给她沉默的侄子留下什么隐私。
大到他家庭状况，小到他身高体重，都仔细地说了个清楚，就连杨逍小时候上的幼儿园在哪条街道上都给掰扯出来了。
她耐心地听杨姑姑汇报似的说话，思考有什么切入点可以让她跟杨逍搭上话。
杨姑姑从幼儿园说到了杨逍的高中。
功夫不负有心人，季晓芙终于抓住了一个重点：“师范附中？我高中也是师范附中的呢，你是哪一届的呀？”她端正脑袋冲杨逍看去，对方正安静地看她打听自己。
“08届。”
晓芙“呀”一声：“巧了，我也是08届的！”
“好巧。”杨逍抿一抿唇角，漂亮的唇珠被牵扯出一个弯弯的弧度。
晓芙再接再厉：“你是哪个班的呀？”
杨逍说：“一班。”
晓芙说：“那你理科很厉害呀！”
师范附中的高中前四个班是理科班，跟着是五个文科班，最后一个艺术班。
除了自主选择文科和理科，高一结束时的分班考试成绩，决定了学生被分在第几个班级。
能分在一班的，那都是些理科大神。
杨逍很谦虚：“还行吧。”
季晓芙发现，自己除了对他颜值有好感，现下更是对他的智商产生了好感。
她说：“其实我高一的时候就在一班，一班的班长隋穗和我是很好的朋友，她理科好，分班后还在一班做班长，可是我理科太差了，只能选择文科。”
杨逍沉吟了片刻。
他说：“我高一时也在一班，隋穗当了我三年的班长。”
季晓芙懵了。
大伯母在旁边听懂了，笑道：“那你们高一时还做了一年的同学呢！”
“这可真是有缘分了！”杨姑姑在旁边也笑，还拍了拍杨逍的肩膀问，“晓芙长得这么漂亮，杨逍你应该记得吧？”
杨逍轻轻点了点头：“有印象。”
这下可尴尬了……
季晓芙脚趾疯狂扣地，她怎么对杨逍没印象了呢？
啊啊啊，这会不会让杨逍对她的印象不好？
她刚准备要追求他的呀……
季晓芙搪塞地应对了两下就跑去卫生间，避免这个话题被牵扯得太深。
虽然她对高一时的杨逍没印象，但这并不影响她想要追求杨逍的心。
可此刻，季晓芙杵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看着自己不自觉蹙起的眉头犯了难——往日只有男人追求她的份，她什么时候追求过男人。
男人要怎么追？
她回忆了一下。
曾经别人追求她时，都是送花送礼物，读书时接送上下学，工作时接送上下班，疯狂找她聊天……
季晓芙皱起脸。
哪有女人上来就给男人送花送礼物的？而且那些东西，当年她自己都一一退回去，伤了不少脑筋，纯属是浪费力气！
那接他上下班？感觉像变态跟踪狂……
找他聊天……季晓芙突然想起来，自己连他的微信都没有。
追男人可太难了！
她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输入的内容言简意赅：怎么追男人？
4g信号满格，飞快的给她传导信息。
38的网友提及要主动——
网友a说：“要是长得够漂亮，就直接打直球，漂亮的女人是没有追不到的男人的！”
晓芙抬头看了眼镜子。
卫生间里的灯光昏黄，在这样惨不忍睹的灯光下，哪怕她今天没怎么化妆打扮，照样还是光彩动人，笑一笑，嘴角还有两颗深深的小梨涡。
漂亮是够的，可是直球这种事……她脸皮薄，不会打……
pass！
12的网友提及要培养共同爱好——
网友b说：“有了共同爱好，就有了沟通的机会，交流多了，还怕拿不下来男人吗？”
晓芙挠了挠额头。
依照他牙医的职业，她总不能跟他谈论“今天拔了几颗牙？牙根拔的完不完整？”这样的话题吧……
她喜欢文学，喜欢书画，喜欢打扮自己，还喜欢有点野性的摇滚乐。可杨逍这么个理科大神，怎么看也不会跟她聊诗词歌赋，风花雪月这种东西……
摇滚乐他喜欢吗？
这条先待定吧……
40的网友提及要先了解对方——
网友c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晓芙顿悟似的点点头，这才是可行的办法嘛！
她将注意打到了隋穗的身上，既然隋穗当了杨逍三年的班长，自然是了解他不少的。
季晓芙给隋穗发微信：“穗穗！你有高中的照片吗？一班的，大合影的那种。”
隋穗像住在手机里似的，秒回：“有啊，但我还在回来的火车上，等到家了再给你发。”
紧接着又蹦出第二句：“你要合影做什么？”
季晓芙当个无情的渣女，没回隋穗消息。
她在镜子前面确认自己看起来完美无瑕后，迅速返回了包房，兜了半天总算把话题引到了联系上，顺利地加上了杨逍的微信。
相亲活动在季晓芙的心里圆满结束。
大伯母和杨姑姑很识相地表示，老姐妹要结伴回家，并嘱咐杨逍将季晓芙安全地送回家去。
晓芙在他车的副驾驶上正襟危坐，可是心里却害羞起来。
杨逍找好导航线路，说：“安全带。”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害羞扭捏到连安全带都忘了系。
车内有些安静，他伸手打开了车载音响。
轻音乐在车厢里响起，伴着座椅皮革的淡淡膻味，季晓芙暗暗为共同爱好那一条画下半个叉。
喜欢轻音乐的人，有多少几率还会喜欢摇滚乐呢……
没事，她不气馁。
季晓芙说：“真没想到我们以前还当过同学。”
杨逍看着路况，笑了一笑：“我也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你。”
晓芙在缓缓流淌的钢琴声中小声说：“重逢即是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