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七十八
屋外的动静丝毫未影响烛下的人。
温意由腹延至足,使得榻上的女子发出轻轻的嘤咛。
北枝垂眸低笑,末了将布巾搭在桶沿,握着女子的足揉按起来。
破晓时,沐浴归来的北枝躺在女子身侧,随后将其环抱进怀中。
他虽是瞌着眸但并未入睡,在感知到怀中人清醒后却也未睁眸。
一盏茶过去怀中人还在。
一炷香过去怀中人依旧在。
明是吐纳均匀,可窒息感快要将他泯没。
仿若荒漠中将死之人。干渴是常态,也是习惯,而突如其来的雨却让他惊慌起来。
想躲藏,想即刻死去因为他害怕这只是饥饿过后的另一场梦。
又一盏茶过去窒息感反被委屈代替。
索性不管不顾的收紧双臂,将梦困在这方寸。若她走那便松手,若她留那便再收紧。
“我从未与人同榻而眠,却也知睡着的人是什么模样。”沉尽由着他抱紧,轻笑道:“你在怕什么?”
须臾后,发顶处传来低沉的声音。
“怕你走。”
“可我来去自由。”
“嗯,我知道。”
沉尽缓缓闭上眸:“睡吧。”
这一觉睡得日上三竿,二人同时转醒。如恩爱夫妻般穿衣洗漱,又如露水夫妻般不言一句。
帆门弟子枯等在前院,在看到廊下一前一后的人时,不自主的仰头看向天色。
竟然到了午时
“咳沉岛主怎么还没走?”弟子边聚集边私语道。
“这多好。”
“好在哪?”
“我也想让她教授术法。”
“”
“北公子,沉岛主。”阿溶上前作礼道。
沉尽颔首后索性不再打扰,径直朝着院外走去。
“沉尽。”
欲望无善恶之分,关键在于如何控制。
克制的人变得贪婪起来时,欲望便一览无遗。
沉尽转过身先是扫了眼众弟子,随后才将目光落在玄衣男子身上:“何事?”
“冬城会停留三日。”北枝站在阶上负手望着她。
弟子们眼观鼻鼻观心,耳朵竖的一个比一个高,更有甚者不知为何悄悄红了脸
这一切都落入地神眼中,所以她在转身之际留下一句话。
“若北公子榻上无人,我会前来。”
“”
“”
“”
“北公子”
阿溶垂首正要说话,被北枝抬手拦下:“闭音障。”
“是。”阿溶看了眼院门,总觉得这阵是为防离开的女子。
“北阵撤除后未发现任何线索,谛宁庙内也无发现。但内里的炉倒是有些问题,像是神法却又像仙法。”
舒覃纠正阿溶的话:“不是像,那术法是介于两者之间。”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并未出口,但众人都知是什么。
“昨日沉岛主所站方位便是北阵,会不会与那消失的庙有干系?”
一听他提及沉岛主,阿青就觉得刺耳:“你这意思是沉岛主做了什么?难道就不能是她破了北阵?”
“我这说事呢,你什么意思?!”舒覃前伸着脖子怒视他:“眼瞎心盲也悠着点!”
阿青不遑多让:“那你倒是说说她弄出个一模一样的庙做什么,难不成要藏尸炼玉?!”
“我何时这么说过?你胡搅蛮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这意思!”
整个院落只有他们二人的争吵声,等注意到身侧弟子的轻咳与眼神提醒后,这才反应过来是在谁面前。
二人瞬间噤声。
“何时发生?”
阿溶顿了顿回道:“昨夜两人发生了些龃龉。”
关于沉尽教授阿青一事,帆门上下基本人人知晓。更何况北枝当时就在台下,此刻无需多想也知是为何。
盯视二人片刻后,北枝问道:“为何不是藏尸炼玉?”
阿青倏地抬起头,又赶忙低下:“沉岛主不会这么做。”
“为何?”
见他磕磕绊绊说不出个所以然,北枝替他说道:“她虽修为高深,却平易近人,甚至毫不吝啬。药修剑修敬仰她,所以你也敬仰她。”
“难道不对吗?”阿青嗫喏道:“她还将玉佩还给我。”
“倘若藏尸炼玉是她所为,你将如何?”
如何
万分笃信的人扼杀了敬仰,心境从此将不会再变得清净。
“敬仰无错,但盲目敬仰便是错。”北枝见他陷入思绪,转而看向舒覃:“偏见来自何处?”
舒覃本叫做阿覃,但因舒研对他万分照顾,所以认了这姐姐后,自然而然的就用了这姓。
舒研对北枝抱有什么心思,帆门上下无人不知,况且二人总会一起做些帆门不知的事,那这关系便也是心照不宣。
但此刻这话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他只好闭口不言。
可北公子不放过他,势必要让他开口。
“偏见来自何处?”
不敢让他再问第三次,舒覃咬牙开口:“对她无好感。”
“为何?”
“她会抢走你。”
“”弟子们从未想过他会这么坦白,就连阿溶都露出佩服之色。
“什么?”北枝滞愣一瞬,皱起的眉显出他的莫名其妙。
舒覃大声重复:“我不喜她是因为她会抢走你!”
“与你有何干系?”
“但是”气势没了,舒覃变作了阿青的模样嗫喏:“与我姐有干系。”
本以为是弟子间的术法龃龉,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出。
当下那守护神的威势便显露无遗。
北枝一步步走近舒覃,站定后垂眸俯视他:“与舒妍有何干系?”
弟子们噤若寒蝉,无人再说一句。
北枝沉着声音凛冽道:“若因此不喜她,那便藏好你的不喜,莫要让我看见。”
这话听着没什么,但细思却是有很大问题。
最后弟子们得出两个结论——北公子与舒研毫无关系。北公子巴不得被沉岛主抢走。
“继续。”
阿溶接着之前的话继续道:“北阵的庙宇消失,谛宁庙也只炉有问题,现下探出的只这些。”
“昨夜谛宁庙内可有人?”
“有,三个都是凡人。”
“烟花日是何时?”
“明日为迎神。”
冬城每年会有两夜放烟花的日子,一夜为驱鬼,一夜为迎神。
而在这两日天黑时,百姓绝不会离开冬城,更遑论别城凑热闹的人。
北枝仰首看向天色:“阿覃。”
“在!”
“明日亥时带十人去谛宁庙布帆阵。”
!
众弟子猛地看向北枝,这是又要动了吗
舒覃抱拳:“是!”
“骁辞。”
“在!”
“带余下弟子守山道。”
“是!”
北枝缓缓看向阿青:“雪山十丈内有任何发现速报。”
阿青挠了挠鼻:“哦。”
冬城仙笑楼
阔别三年的仙笑楼倒丝毫没有变化,那些俊美的男子依旧穿着清凉的弹着琵琶,三层的梅花依旧落向二层翩翩起舞的女子。
巧了今日还是琵琶涤灵。
沉尽撑着脸颊端看台上翩翩起舞的女子,直到面前坐下人都丝毫未将视线挪移。
她指了指台上跳舞的女子:“初次来时就觉得这景似曾相识,现在才想起为何。”
“为何?”
“女子十五及笄,可我却比常人晚一年,只因算错了年岁。等十六时,定好的那日又出了差错,等至天黑后我便这番模样给自己行了及笄之礼。”
沉尽眸带笑意:“本没觉得有何不妥,直到翌日叔婶儿回来后看到我的笄,我才明白自己做错了。”
“可错在他们不是吗?”
“不,若我未这般做,错便在他们。可我做了,也就暗示了内心的不满,至少他们会这么认为。”
不闻对面言语,沉尽继续道:“暗示无形无影却能时刻提醒,最后变作了客气、疏远或者愧疚。”
曼妙女子踩着玉珠走盘,夺取了束束目光。
而沉尽撤回目光看向对面的人:“秦溯,我从未暗示过你。”
七日前
从落思门出来后,沉尽先是去到了唤善因的广袤荒地,在一无所获下又去到了夏城夜樱村。
夜太深,酒肆早已人去烛灭,她便坐在漆黑中等至天亮。
“簌簌—”
绳索开了,林云推门而入。
入目便是端坐的白衣女子不,是被血侵染满身的女子。
但凡是个正常人,在看到这般的景象都会吓个半死,林云也不例外。
可惊吓缓过后,他便疾步走近女子:“您怎么了?!”
“坐吧。”沉尽遥遥将门闭合,如凡人几夜未合眼般木讷道:“我不是来追究过往,而是有事相求。”
可林云并未听进,急忙的去到里屋打了盆水,随后又准备出门买药,却被女子拦下。
“林公子,无碍。”沉尽无奈施法,将自己打理干净:“坐吧。”
林云给她倒了碗水后才坐在对面:“担不起您的求字,有何事需要我做直言便是。”
沉尽勾了勾唇,直言道:“秦溯在何处?”
对面的人不说话了,可她并未恼怒:“放心,我也不会追究与她的过往。”
“不是,我并不知道她在何处。”林云看着女子苍白的面色迟疑道:“方便告知找她何事吗?”
“前几日她暗中帮了我,可我需她帮到底。”沉尽掩去疲惫,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模样:“可否帮我带个话?”
“您说。”
“告诉她,七日后申时我在冬城的仙笑楼等她。”
“若她不去呢?”
“她会去。”
须臾后,林云又问:“若她在别城赶不及呢?”
“她会准时到。”
“如何笃定?”
沉尽一本正经的逗他:“林公子小瞧了自己的眷侣。”
霎时红了张脸,林云挠着自己的头羞涩道:“这这您都知道。”
沉尽指了指远处柱子上褪色的‘喜’字。
“恭喜。”
随后指尖下落,一坛坛离苦刹那间摆满了地。
“祝你们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话毕,林云立即站起来躬身作礼:“多谢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