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七十三
果阵
沉尽闭眸倚靠着山壁,与对面的男子遥遥对坐。
申时已过,该是太阳落山的时候了。
“依旧不说?”
包柏叹气道:“我不与你说。”
“为何?”
“我只信秦溯。”
沉尽笑着摇头:“不知你可见过一人骇惧?”
说完像是恍然大悟般自答道:“当然见过。你所杀的人就如你入阵时般的骇惧。”
“没错,我确实骇惧。”包柏垂着首,指尖一下下扫掠着地上的灰尘:“杀了人当然会惧。”
不问她是何人,不问此地是何地这般安坐待毙的模样倒让沉尽无计可施。
“你在阵内近五个时辰杀了多少人才会这般久?”
“太多太多。”
“既然杀了太多,又如何能躲过董婉?”
包柏摇摇头,末了再次叹气。
“你可知我是谁?”沉尽睁眸看向洞外,语气依旧那般柔缓。
“不知。”
“杀了这么多人,该知道我是谁。”
“方便告知吗?”
那树何时开了花?沉尽心下纳闷,起身朝洞外走去。
闲闲道隐,玄玄妙门,怪怪山人。红的花开小春,碧檀栾树倚苍云
包柏坐在洞内,与栾树下的女子一起观赏起来。
许久后,女子的声音遥遥传来。
“你只信秦溯,是因为知道她是何人,且坚信她不会与董婉之辈同流合污。事已至此你依旧不知我是谁,说明你并不清楚董婉他们究竟要如何,或者说你从未进入过暗空镜。”
女子偏头,只露出一侧的脸颊,由着风将鬓边的碎发拂至长睫。
“十二年前你与杨家夫妇偷窃了尾筋骨,之后只声音出现在暗空镜若是真,如何逃得出董婉之手?若是假,为何消失的无影无踪?你似是知晓很多,不知的却又很多。”
包柏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而这当中有一相悖处”沉尽探出手,将那散落的芽穗接入掌中:“无论如何你都不该活更不该无因。”
酉时秋城
沉尽照着昨日那跑堂指的路,一路寻至隋府。
府门两侧各站一名玄衣散修,见到她后颔首上前:“是沉道友吧,请随我来。”
看她心有疑惑便解释道:“北公子嘱咐过,若是有位白衣女子寻来便可直接带着找要找的人。”
“知道我要找谁?”
散修不再多说,只抻过伞带着她一路来到柯知杰房门口。
“”
柯知杰见到她很是高兴,忙将手里的行囊放在桌案上:“沉尽?你怎么来了。”
“无事来转转,你这是在做什么?”
请她进屋后,柯知杰将热茶斟满递给她:“落思门请我们去仙门客居,打扰北公子这么久实在羞愧难当,我与其他几位首座商榷后便都决定还是去落思门比较妥。”
茶盏的温度传递到手心,这才觉得舒服点儿。沉尽喟叹道:“也好。”
不知是太过安静或是夜晚的原因,似乎隐约有点尴尬。
沉尽不清楚,但柯知杰脸是有点红。
他看着喝茶不语的人,踌躇道:“那个你吃过了吗?”不等她回答自己又接上:“哦,忘了你已辟谷。”
沉尽侧眸看了眼他,又将视线落在屋外:“我从幽禽岛出来后遇到了很多人,要说不欢喜怎么可能。但后来才明白,原来欢喜的由来是凭着‘沉尽’一名。”
说着莫名的话,像是不在乎是否有人听或是回答:“若不是我,换做别人叫此名,那欢喜又落在了别人头上。可这想法又被我否定还好是我。”
听不出话里的情绪,但周身萦绕的无力感,让身边的柯知杰皱起眉来:“你当然是你,我从未遇到像你这样的女子。”
沉尽听了这话笑着看向他:“哦?这意思你有见解?”
“当然。你善良果敢聪慧还很美丽。”
柯知杰不敢去看她的眼,慌乱的低下头,摆弄手下的行囊声若蚊蝇道:“若你是别人,一样会吸引我。”
从没有人这样直白的夸赞过她,不得不说听到这种赞美,内心还是很奇妙,无论真心或是假意。
“柯知杰,你喜欢我?”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坐着的人瞬间抬眸,呆愣当场。
嘴唇开开合合几次后否认:“我喜欢你,但只是出于友人的喜欢。”
须臾后,沉尽轻轻叹气,将茶盏放在桌上:“那真是可惜。”随后站起身看着他:“时辰不早,我先回去了。”
柯知杰来不及反应,满脑子只余那‘可惜’二字。
可惜什么,若不是友人的喜欢又会如何
从屋子出来后,沉尽瞥了眼拐角处,脚下不停的行到无人处,眨眼间站在城外隋府的屋子中。
走时什么样,现在依旧什么样,就连那只木簪都未曾变过位置。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歇,月亮渐渐冒出了头。
沉尽沐浴后便一直站在院门廊下,不知过了多久院门轻轻被扣响。
“道友?”
“你这敲门的响动是怕我听到吗?进来吧。”
阿溶进来后停在门口,打量她背影片刻,突然生出一种她早就知道会有人找的错觉。
“没想到你还真在啊。”
“是啊,厚着脸借宿一晚。”
“”
门口的人接不上话,只能干笑两声:“北公子在码头。”
沉尽这才转身看向他:“然后?”
“然后让你去找他。”
来到河边,梭巡一番也没看到码头附近有他的身影,只几艘船整齐的停靠在岸边。
“人呢?”
阿溶没作答,引着她往码头走去,随后直接上了那正对的船只,示意她请上船。
这船并不是舸,而是画舫。
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那人正坐在内里瞧她,也不知默不作声瞧了多久。
沉尽利落的上船进到内里,随后坐在北枝的对面看着他。
船缓缓动了起来,渐渐离岸越来越远。
月色很美,伴着隐隐绰绰的烛火,划动的水声中偶尔夹杂着模糊的鸟鸣。
可能是之前下过雨的原因,内里竟有种潮湿感。
沉尽用手背抚了抚颈侧,目光却一刻也不移的与之对视。
北枝抱臂稍稍后仰,将头靠在船壁上,眉心皱起似是有些不悦:“你一直这样?”
话音低沉且暗哑。
“这话你问过,你说的这样到底是哪样?”沉尽说话时漫不经心带着笑意,虽是问但却并不好奇的样子。
“我从不知神会有妖的模样。”
“那只能说北公子少了见识。”
北枝鼻音发出轻笑:“是吗,这话的意思是一直如此?或者因果神在别处也这般?”
“北公子,你知道形容女子是妖,前提是她魅惑了你怎么,我魅惑到了你吗?”沉尽毫无所觉说完又回答他方才的问题:“抱歉,我一直如此,更是不分你或是他。”
“原来如此,那我倒是好奇一件事。”
沉尽挑眉示意他继续。
“若确实深受魅惑,当如何解?”
对面男子依旧抱臂看着她,眸中无所蕴藏。
但沉尽认为这是陷阱,若此刻盲目试探,套索必会收束。
可她偏偏觉得有意思极了,是套索还是井绳焉能不证实。
所以沉尽笑说:“解当然有解的法子,但不知北公子说的是谁?”
“不如先说说这解法?”
“嗯若是北公子,那晚本就该解,但不是躲了?”
“躲”
不等沉尽反应,或者说根本没想有所反应,北枝已经凑近。
隔着桌案伸出手,将她埋在衣服里的一缕发勾出。
指尖划过脖颈,带起一片痒意,沉尽抬起眼梢望向他。
眸里有笑意,却并非是真的笑,若非要形容,那该是兴味。
“若如我所想,因果神便错了。”北枝将手中的发扶至她颈后,随后抬手将发簪脱离。
顷刻间长发如瀑般滑落。
这番轻浮之举并未惹怒沉尽。
她只依旧望着近前的人:“何错?”
“解法该是分人。”
“比如?”
“若是那修士,即便可惜二字都是胡言。”
看来是套索但设陷阱之人却将绳索放入她手中。
放或收,全由她决定。
沉尽轻笑出声:“帆门竟也会帘窥壁听。”
“听命行事罢了。”
“这样说来,倒是北公子做了非君子之事。”
“轻受魅惑之人,何来君子之姿?”北枝将手中的发簪轻放于桌案,沉着声音道:“曾本居让你明日一起去赴宴。”
“谁?”
“落思门长老。”
话音落,烛光被遮盖,脸侧的发被扶至耳后,一只微凉的手贴上面颊
沉尽还在思忖落思门长老为何要请自己,唇上已经覆上些微凉意,随后便是淡淡的酒香。
一触即离,隔着两指的距离北枝说道:“现在解倒也不迟。”
伸出手隔着桌案直接将沉尽抱到自己腿上,垂首便吻了下去
怀中人并不忸怩,贴着他的衣襟微微张开唇,方便他更深的索取。
可吻着的人却丝毫不急迫。
他一下下描摹着女子的唇,随后吮着唇珠直到将那微红变作嫣红。
紧接着是齿后又是舌,最后更是纠缠在一起。
船只内虽是潮湿但并不热,可北枝却觉得热极了。
无论是唇上的柔软,或是隔着锦缎的身体,都让他火伞高张。
若是接吻能生热,那接下来细微的哼声便是添的一捆干柴,不止生热更是生燥。
那夜确实该躲开。
相合的唇分离,北枝望着怀中人,等那眸缓缓睁开后,说了句莫名的话。
“你穿红衣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