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七十一
金光汇聚完成,董婉睁开眼朝她看来:“剩下的该你了。”
沉尽撑着脸颊笑靥粲然:“你们这也需要我,那也需要我。就这样还要谋一番大事?我劝你们趁早散伙算了。”
虽是这么说着,她却起身朝着董婉走近,随后伸出手:“东西拿来再说。”
董婉愤愤拍开她的手:“结束之后会给你。”
“别打算盘,就现在。”
两人互不相让看着对方。
沉尽没了耐心,手里现出神光对着玉石盘:“毁了也算结束吧?”
“”
自知不是她的对手,董婉硬生生咽下这口气,从玉石盘底部将那剩余的血玉递给她:“可以了吗?地、神。”
“阿婉,你最好识相点。别总玩一些玩不过的,不知道的以为我恃强凌弱呢。”
说完一把将她推开,坐在了她坐的地方。
探查过血玉没问题后,沉尽先将弑仙刀收了回来,随后又将自己的神力覆上那聚起的金光
本是活跃跳动,感知到另一种力量后顷刻间出奇的乖巧
似是被震慑又似被安抚。
“由心造清净地,见言,见行,大小皆为善。自身为尺,善可为,善可不为。勿由善返雏,招恶引厄。”
这是地神给予生灵的启示,也是善因回主的指引。
董婉目光移向女子——
左臂前伸施着神法,右臂则支在腿上,撑着脸颊的指尖时不时敲击两下。说出口的是神训,举止懒散的却似风流人。
女子似乎察觉,抬起眼梢看过来。
相违,却又让人觉得地神本该如此。
董婉见神光已灭,抬手就将玉石盘召回:“这才叫做结束。”
“确实。”
话落,女子已经不见踪影,独留董婉一人在无垠山巅。
幽禽岛
“安阳,赤尹呢?我传音他为何不回。”
代安阳正在炼丹,闻言只是回头笑了笑。
“东西拿来了,你只管炼成丹后给他服下就行,别的不会有问题。”沉尽将东西放在他身侧的桌案上后,也没多说便离开了。
出了院子,沉尽仰头看着天边挂着的明月。
她莫名想起当初神旨里的一句话——下放因果神,破山河照万朵。
沉尽原来是尘尽光生啊。
月色皎洁,秋风萧瑟,空谷幽深处更显悲壮苍凉。
一双亮如灿星的眸,仰望着月色,忽然想到什么,长睫颤了颤。
“北公子,都已取出。”
回过神,随着弟子朝谷内走去。
草地上四处散落着碎石,那上面摆放着一排由白布遮盖的东西。
北枝蹲下揭开其中一个,白布下只一堆灰色的人骨摊作一堆,根本无从分辨。
帆门弟子是在瀑布后的山洞里发现这些白骨,推算血玉取走已两年之久,血迹早已被冲刷干净。
“有多少?”
“三十七。”
“全部葬在山顶处。”
这山谷阴冷,四处绿荫遮盖,就算是一堆白骨他也希望能被阳光暖照。
“北公子,帆门传音,东一海道出现了阵!”阿溶御剑在半空,还未落地便急匆匆说道。
东一海道是去往各城运送货物的小交叉口。
海道有很多,但唯独东一海道有问题,因为那地方有一座石桥,当初的昼鳐便是在那桥上发现。
北枝皱眉立刻问道:“可发现是谁在阵里?”
“说是看到看到了一个女子。”
吞吞吐吐不说明是谁,但北枝猜到应是那让他止不住忖量的女子。
“阿青。”
“在。”
“去东一海道。”
安排好帆门弟子,便随着阿青前往东一海道。
虽是靠近玉石岛,但有阿青送往着实无需多久,只一炷香的时间便看到那让他日思夜想的人。
夜风吹拂,拂过长发与裙袍。
阵已经撤除,那女子独自一人垂眸站在石桥之上。
也不能算是一人,离她不远处有一只黑色的猫。
圆圆的眼睛泛着绿色的幽光,正趴在木桥上瞧着她摇晃尾巴。
迷人的绿光也好,月光也好,繁星也好,更或是涟漪的海水,这些都像是吸引不到她。
黑色的猫忽然四肢站立躬起背,朝着桥外林子处“喵”了声,先是缓慢走了几步,随后竖起尾巴疾步钻入林中,眨眼间消失不见。
沉尽侧过眸看向林子处,一抹高大的身影由远及近。
她看清了,那曾是她的眷侣。
本该远离红尘的人,此刻却剑眉微拢,看着她的眸色里含着一些看不懂的情绪。
沉尽愣了愣,忽然发现这神色似曾相识,待要再去细究时,却什么也看不出。
“帆门弟子果然与众不同,这么远说来也就来了。”
北枝走至身前,不动声色的扫视一圈,发现她只眼尾间的朱砂痣更红了些。
“在这里做什么?”
“能做什么,看看美景罢了。”沉尽抚平裙袍,随意的坐了下来,将两条长腿垂在桥上前后晃了起来:“北公子这么急切的赶来,是担心我发现什么?”
朦胧月色将二人的身影模糊倒映在海面上。
沉默蔓延开来。
良久后,北枝叹气道:“你故意的。”
故意在此地布阵引他前来查探。
“嗯”沉尽仰头看着他忽然笑出了声:“只不过是为了证实心中所想。”
“答案可让你满意?”
“瞧。”女子唇角噙着笑,懒懒指向上空:“这景色该是谈风月,北公子难道不好奇过往?”
“过往”北枝看了她许久,踱步走近坐在她的身侧:“不妨我来猜一猜。”
“那倒是有趣,对与否会告诉你。”沉尽抬手示意他开始。
“红珠名叫北枝,眷侣名叫冷暮白。”
“第一个便错了。”
“何错?”
“你可知自己是守护神?”
“嗯。”
“守护神之所以守护上下两界,是因为魂魄可变幻人魂与神魂。红珠只是用来承载分离的人力或神力。”
“只你一人知。”
“没错。”
“前者制衡两界,后者守护两界。”
“应是没错。”
“前者约束你,后者伤害你。”
“厌或恨,终究没有看错,对吗?”
不闻言语,北枝双手撑在身后,侧眸看向她问道:“你可分作两人?”
“从未。”
“为何?”
“即便此刻是你的剑或是星铃”沉尽望进他的眸子里:“都是冷暮白或北枝。”
“所以,都无法原谅。对吗?”
沉尽不再去看他,无论是让人心悸或是让人疼痛的目光,都躲开了。
可低沉喑哑的声音犹如利刃,切割了说话的人,连带磋磨了听闻的人。
“蓝樱花树下的人是你。”北枝仰头看向月色轻声道。
北枝为凡人后做过许多梦。
梦里的景色不似现在,像是很遥远很遥远。
他会时常盯着树木间的连叶,从天明到日落。
后来又会在寂山,在廊下
他在迷惘中挣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只觉得孤寂化为了痛楚。
寂山雨夜的那日,他再次入梦。
梦中听到‘公子’二字,他怔愣的回过身,看到了蓝樱花树下的白衣女子。
那一瞬间忽然明白自己是在等待,或者说是思念。
久别重逢该是喜悦,可他走向背身的女子时,那种痛楚反而将他淹没。
这才得知并非久别重逢,而是梦中的失而复得。
“这不重要。”沉尽似是不喜提及过往,眸里带着笑意,说出口的却是冷意:“至少对我来说不重要。”
许久后,北枝看向身侧自嘲般低笑:“确实重要与否只折磨在乎之人。”
这话也只是说给自己听,而本该听的人早已融入月色,不知去往了何处。
秋城又落了雨,本熙熙攘攘的街道瞬间各奔东西,反倒是酒肆风月地人满为患。
想来是借着雨排遣内心寂寞。
沉尽撑着伞游走在城内,路过一家酒楼叫住了门口的跑堂打听:“请问一下,隋府怎么走?”
“你从这里直走,看到一处挂着黑灯笼的宅子后右拐,再一直走,看到一个尖顶楼就是了。”
谢过跑堂后,沉尽随着他所指一路寻往。
“笑予楼哪是一般人能去的。”
“听说许多修士在里面玩乐?”
“是啊所以说不一般嘛!”
两男子话中的意思让沉尽不禁笑出声。
路过时特意驻足看向那富贵子弟玩乐的场所。
硕大的牌匾上写着——笑予楼。
还未进就已经听到内里的乐声笑声。
这般的热闹不适合她,本想走人,无意间抬眸,透过风起的纱帘与那女子不其然相望。
巧了
看着女子惊慌的神色,本要离开的人收起伞,径直朝欢声笑语内走去。
穿过销魂俏笑,行过环肥燕瘦,迈过一层层木阶,最后停在女子面前,不,还有一名男子。
沉尽丝毫不见外的落坐在女子身侧,招手叫来跑堂。
在二人异样的神色下开口:“随便上坛酒。”
等跑堂走后,她依旧不与同桌人说话,只斜倚着身子朝楼下前庭看去。
唱声太过婉转,配上那手中的琵琶音,竟让人听出凄凉之感。
与这欢声笑语格格不入。
一曲终了,那随便的酒也已搁置在桌案。
沉尽边倒着酒边笑道:“二位这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怎的满目惆怅?”
说完自顾自的摇头:“竟是忘了,我这是不请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