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六十三
自知理亏的沉尽也不计较这些,只装作无事发生,撑着脸颊继续看起了戏。
但每双眼睛都看着她,甚至还有人露出鄙夷的神色。
蓝衣女子要说的话被这破杯声打断,这才细细打量起坐着的沉尽:“你也是修士?”
“嗯,散修。”
“修什么的?”
沉尽叹气:“除了剑都会一点。”
“哦?那你可愿意来聆音山啊?”
这是什么人都愿意收啊,都不试炼一下吗。沉尽暗自失笑道:“多谢姑娘好意,但先是这位公子请我来此,他若是未有说明,我去也无妨。”
这话摆明要挑火。
果然,蓝衣女子怒目盯着北公子:“我管你要说什么,今日我偏要将她收了!”
话落,七弦琴悬空,两手同时拨动。
琴音如鸣佩环,响彻在亭内。
桌上的棋子散了酒壶裂了,可这嘈嘈切切声根本未影响坐着的男子。
只见他抱臂看着对面的女子,挑眉似乎在问她何意。
蓝衣女子双掌覆弦,余音回荡在亭内,随后旋转起来渐渐地形成了一个音阵。
“嘣—”
清脆的一声响,七弦琴变作六弦且琴上插了一根箭
“你胆敢如此!”
一名玄衣男子手持弓箭冲进来,身后跟着二十多名同样服饰的男子,霎时将这里外又围了一圈。
“你竟敢将我的琴毁了!”
两方对峙。
沉尽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不可谓不惊讶。
这明显都是来护主冷暮白究竟在秋城做什么呢?
虽是来往过两大仙门,接触了无数修士,但这般剑拔弩张的场景此生第一次遇到。
各散修纷纷拿出本命利器,大战一触即发。沉尽赶忙站起来,忽视了一众看着她的目光,直直朝着琴走去。
先是拔下箭递给玄衣男子,又拈起弦绷直后暗自施法。
“姑娘试一试,应是无大碍。”
“”
整个亭落针可闻。
“这位北公子若是再不开口,我便要走了。”
沉尽这出戏也看够了,本该魂归后做他的守护神去,怎么又入了尘,且还是一个毫无修为的肉体凡胎。
“在下北枝,请教姑娘芳名。”
北枝
幽谷那堪更北枝,年年自分着花迟她咀嚼着这熟悉的名字,随后颔首回道:“沉尽。”
“我的府邸需要散修看守丝绸马匹。”
好好的神不做,跑来做富家子弟会这么简单?
沉尽掩下犹疑,状若思虑般问道:“可有好处?”
“去了便知。”
不等沉尽回话,蓝衣女子笑着上前:“北公子,知道你府大散修多,可也不缺这一个吧。若是愿意割爱,以后我每日派一名弟子去你府上轮流看守,且不需任何酬劳,如何?”
说着就要将柔荑玉手往他前襟上抚去,半途却被那名玄衣男子以箭拦截:“王姑娘自重。”
“怎么,我这抚琴的手还碰不得了?”
“阿溶,送客。”
北枝说完不再理会,看了眼沉尽示意跟着自己。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枫香林里,路过试炼台时才停下步子。
“这台立了没多久。”
“只为了招收散修看守你的府?”
听了这话北枝侧过眸看着她,须臾后颔首:“姑娘看过我的府后便不会有此一问。”说完便上了一旁的马车。
沉尽看着这马车无语凝噎。
通体的玄色,本还以为是哪个走镖的富人来看戏所用,不成想竟会是他的。
细瞧后也还成,对于手不能扛肩不能提的富人来说挺合适。
上了马车两人一路无言,一人端坐手捧书简,一人斜倚撩帘看景。
遍地的枫香叶红多黄少,沿路的村庄院落都很宽敞,似乎每户都有马棚牛舍。
隔着十几里便会有一风月地比之十多年前的秋城富裕了不少。
仔细留意是否会有流浪乞儿,发现并未如以前冷暮白所言那般。
看来四大仙门派出的弟子试炼不虚。
一个时辰后,马车进入山道,走出后便看到山坡下的府邸
这哪是府,分明是红尘外的仙境。
错落有致的房屋被枫香树与花草环绕,鳞次栉比的船只停靠在码头处。
远远看去能看到很多的壮汉行走在上,身上不知扛着些什么物什。
眼前出现了一截修长的手指,指着远处说道:“那便是好处。”
沉尽猛地转身将他推开。
“靠这么近做什么?”
随后看向他指的那处——是座仙山,可以感知到灵气,但不知内里乾坤。
“你认识我。”
身后那低沉磁性的声音笃定道。
是啊,何止认识。沉尽忽觉有趣坐正后抱臂瞧他:“为何如此说?”
“恨或是厌,在你的眸子里。”北枝并未看她,而是低头看着手里的书简。
“恨或是厌”沉尽重复着这话漫不经心道:“北公子错了。若我眸里真有,那也应是情。”
边说着边凑近他,等他抬起头时才悠悠说道:“这情你看出了吗?”
终于,面前的人眉头越皱越紧,随后将手中的书简磕在车壁。
马车停了下来。
“姑娘言行间尽是调戏,难道是在物色双修人选?”
不等看她的反应便拿书简拨开她的肩下了马车。
‘沉尽,你已是我的人’识海里突然冒出那人说过的话,与这双修人选不谋而合。
凡是过往必是庸人自扰,所以沉尽很少去回想,但这并不代表伤处愈合。
经久陈年的伤疤揭露后血淋淋,藏于未见处也依旧。
沉尽终于明白,原来厌比爱更为醒目。
保持着被推开的姿势,透过窗看那行走在草地上的背影,思忖是否该离开时,那人转过身与她遥遥对望。
“这里本是荒地。”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河边,北枝指着府邸这处说道:“因为有河所以开垦出的地方。这些物什在送往各城时,水路比土路快且安全。”
“主要是仙山吧?”
被戳破他也不恼,只是不接她这话,但沉尽并未放弃:“秋城的落思门在何处,他们创门派时未找到此地吗?”
北枝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在前面走着。
“”沉尽自觉无趣,错过他看向远处的府邸,发现有一奇怪之处:“为何不是北府?”
只见那硕大的褐色牌匾上写着两个字——隋府。
“”好吧,这也不愿说。
还未入府邸,便看到一群玄衣男女正手持酒壶在林子里说着什么。
有人坐在树上,也有人倚靠树而坐。
看到两人走来时突然都藏起酒壶,齐齐站在地上噤了声。
北枝驻足看着他们,其中一个男子上前垂头道:“北公子。”
“嗯,回寂山。”
“是。”
男子说完后并未动,而是与身后的众人一起偷偷瞄着沉尽。
又错过她看向她身后的远处。
沉尽转过身随着他们一起看去,只见一女子从仙山处,御剑往这边行来。
一身罗衣,只那身段便知是位美人。果然,看其貌应是清冷之人,但走近后对着身侧的人微扬唇角,冷艳不可方物。
“北枝。”
“嗯。”
“书简该还我了吧?”随后凑近,不等回话伸手从他的手中将书简拿了过去。
“都准备妥当?”
“嗯,要去看看吗?”
北枝并未回答她,而是看着身侧的人:“现在你觉得府邸是否需要散修?”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沉尽隔着衣袖摩挲腕上的珠子笑道:“北公子,我并无要留在这里的想法。但一路来也算是叨扰,这个作为谢礼。”
她将手摊开递在面前。
红色珊瑚串躺在掌中。
“不必。”
被冷硬拒绝后,沉尽叹气,就着这般姿势梭巡他的面貌:“双目清亮有智,眉净清长有礼,唇润齿白有运,鼻挺端直有财。”
在一众好奇惊讶的目光下她佯做迟疑,少顷瞥眉接着道:“但你面色不露喜怒,这类人会在不知处树敌颇多。且你应是生性淡漠之人,若是有危险,必会是暗险。”
实在编造不下去,沉尽手往前又递了递:“虽有修士护周全,但这珠子可保你余生无恙。无需佩戴,只贴身带着便好。”
“”
众人无言。
有人赞叹的看着她,也有人像是在看江湖骗子。
而面前的人抱臂盯视她,眼神里是她不会看错的探究。
“无意冒犯,我们对你不甚了解,若这物对人有害呢?”
沉尽看向说话的人,是那楚楚动人的女子。
看来,这东西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物归原主罢了,之后再想法子吧。
正要收手,面前的人忽然探出指尖,暖意甫一触及掌心便又离去
北枝将珠子佩戴在自己的腕上:“你可以走了。”
但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他手腕的珠子瞬时断裂,一颗颗红珠飘向沉尽的腕处,复又恢复成钏!
“”
众人大睁着眼。
“”
冷暮白究竟什么意思,这还赖上她了不成?忽视众人的目光,沉尽不管不顾的上前抓起他的手戴上。
眨眼的功夫珠子又回到她腕上
沉尽不死心,负气再次给他戴上后转身便走,可没走几步那珠子锲而不舍的再次回到她腕上。
“看来这珠子认了主。”
本就恼极,始作俑者还无知无觉的出言逗弄。
本想与他对峙,但想到他现在并无记忆,沉尽懒得再废口舌,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北枝,我怎么觉得她有些奇怪。”
看着离开的窈窕背影,北枝沉默须臾后问身后的男子:“如何了?”
“北公子,雪已落。”
“回寂山。”
这名男子颔首后便御剑带着他往寂山行去。
落地后,北枝挥退身后的人,只随着身侧的女子一路往内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