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山巅处冷风呼啸,柔软的雪拍打在脸上竟也泛着丝丝痒痛。
沉尽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子正要说话,这人爬起来抱紧双臂恶狠狠地瞪着她先质问:“你是什么人?!”
“现在的情况允许你来问我问题吗?”沉尽盯着他不断打摆子的腿鄙弃的笑了笑。
不待他继续,指尖便虚点在男子额头默念神咒。
男子直挺挺跪在地上,由于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只能双手覆在雪里借力,好支撑自己的面部不会埋进雪里。
“我问你答,不回答就这么跪到回答为止。”她说完后背身走至山峰边:“我是第几个?”
男子紧紧攥着雪,猩红着眸看着她的背影依旧不回答。
一时间山巅只余风声
沉尽也不急就那么等着,像是要比对这雪山冷还是跪着的男子骨头硬。
片刻后男子哆哆嗦嗦开口。
“第四个。”
“用的什么药?”
“别人那买的。”
“何人?”
“我不能说,求求你了,我真不能说,我给你磕头给你银子,求你了。”
男子说完真就磕起了头,一下一下的砸在雪地上,嘴里一直念叨着“求求你”。
沉尽不看他也不言语,任由他磕着,男子见不管用,慢慢的也不磕了,就那么跪着。
“何人?”
“姑娘何必要咄咄逼人?我说了不能说。”
沉尽嗤笑一声,转回身动了动手指,将男子拉近自己,俯视着他语带冷意:“咄咄逼人?你做尽伤天害理之事,我就算杀你又如何?你怕死在别人手里,那意思是情愿死在我手里,对吗?”
说完往旁边移开,男子便又缓慢向前跪行滑去。
眼见没有停的趋势,男子睁大双眼急促吼了起来:“是夏城的药修停!快停!”
“何时何地?”
沉尽在一旁淡漠地瞧着,心想又不可能真让他这么下去
男子已经吓得魂不附体,问什么答什么:“半年前在夏城的神医堂!”
“何人?”
“二十三上下,断指!”
她将男子招回到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你残害女子,为人却不做人,因受此等苦果。若不行善事,那便一直烂到死为止,待你降了恶果再还也不迟。”
神光顷刻间笼罩男子,眨眼间的功夫他便失去了意识。
沉尽将男子带回仙笑楼,在桌上放下银两便转身离开。
出了仙笑楼,看着天空飘着的雪花,沉尽暗自叹气:不该干涉凡人之事,估摸着要挨天罚。
正准备下台阶,余光看见一抹身影,抬起眼梢便看见长街对面——那公子正抱臂看着自己。
雪花乱着颤着,遮住眼却清楚看见落了的星入了那眼。
公子就这么踩着满地的雪一步一步走来。
“姑娘。”
沉尽抿唇笑道:“我是在寻公子,没想到竟这么快。”
“姑娘寻我有何事?”冷暮白看着眼前女子鬓边沾了的梅,本想提醒她,却发现这梅落的正正好。
女子环视一圈后,指了指远处:“先请公子喝酒。”
二人在楼上雅间施了闭音咒,点了两壶热酒面对面坐着。
沉尽手掌撑着一边脸颊看着窗外飘雪,转回头先开口:“公子在何仙门修仙?”
“散修,姑娘呢?”
“我也是散修,公子可知幽禽岛?”
冷暮白抬眸看着她,迟疑了会还是轻声道:“我听闻了,但没想到姑娘是因果神。”
沉尽正喝着酒,听到这话猛地咳了起来,咳得鬓边梅花也落了碗。
他这话也算是自证身份,沉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尾间一点朱砂都红透了。
“你没有失去记忆?”
冷暮白笑着将一块白帕递给她:“我只是渡魂。”
沉尽也不忸怩,随手接过后又问:“那公子为何不去幽禽岛?”
“不是不去。我虽是神体,但神魂砌在山门里,不等渡魂结束不可靠近山门。”他说完顿了顿还是问道:“因果神不是男子?”
“”
听听,这问题多么尴尬,让人怎么回答呢沉尽抬手,白帕轻拂唇角:“等公子以后回了天界去问天神吧,我不太方便告诉于你。”
说完看了眼他,对上视线后又将眸转向窗外。
想了想又觉他早晚都会知道,算了
“我本应是男子,被人毁了神体,天神下凡后给我换了女儿身。”
这话任谁一听便明白是毁了何处,冷暮白也不再细问:“姑娘寻我是为了那二十八人?”
沉尽把玩着手中的酒盏叹气:“因生果,果生因,无休无止。”
是啊,因果循环便是如此。冷暮白透过酒盏又看了眼对面的人,刚要开口,只见女子对着他嫣然一笑。
“公子若无事可同行?到了春城请你喝离苦啊。”
两人对望着,谁都不再言语。碗中的酒凉了,热气都跑进了这二人眸中。冷暮白看着眼前顾盼生辉的女子点了点头。
“好”
二人出了酒楼,一路并肩走至一个胡同里的红色大门口。
冷暮白朝着红门抬了抬头示意她:“这是其中一个,男人出去采玉失踪,孩子也失足落了冰窟。女子一夜白头,送回男人尸体后并未细问,估计是早已料到。”
沉尽皱眉听着,抬头看了看他,本想说点什么,最终也只是低下头走至无人处,上到了树杈。
她看着那不到四十已经发掺白丝的瘦弱女子。
那女子站在屋檐下,不知仰着头望了多久的星她也随着女子,抬头看着她看的那个方向。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身边的人无能为力的看着他们离开,留下活着的人在这尘间飘浮,虽是活着,却也只是活着。
失去孩子的父母步履蹒跚,苦等的妻子悲恨交加,没有父亲陪伴的孩子淡漠如常
两人几日转遍了冬城的十户人家,冬城离玉石岛较其它城要近,去采玉的男子自然要多一点。
几天转下来的心情实在是太复杂,沉尽进了客栈便让跑堂送两壶酒到自己房间。
沐浴后散着发,披了件白氅便侧坐在窗沿上,喝着酒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天暗了,雪花又稀稀落落的飘了起来。
人间百态,各不相同。
房间暖和,她喝多了酒便觉困乏,刚眯上眼想小憩一会,房门被敲响。
她靠着窗侧过头,半眯着眸看着门口处,也不问是谁便请门外的人进来。
冷暮白找她是要问明日启程去夏城的事,转过屏风后入目便看到了那女子——
散着发,身上披着一件白氅,一条腿被遮盖其中,而另一条腿就那么露在氅外,堪堪遮住了腿根处。
他只一眼便迅速背过身低声道:“冬城夜里凉,姑娘还是多穿点。”正准备走,身后传来声音。
“公子有何事?”
然后女子就那么裹着氅光着脚闪到了眼前,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他
哪里是神分明是妖。
冷暮白皱了皱眉:“姑娘醉了?”
“为何这样说?”沉尽湿润的眼眸看着他,摇了摇头。
分明就是吃醉酒,全然忘记自己此刻是什么样子。
“公子为何不说话?”
“”
冷暮白叹气,施法让眼前女子被氅裹的一丝不露:“姑娘早些休息。”
翌日一早沉尽去找了秦溯,还没进得院门就听到嬉笑声,她在外轻轻唤道:“溯儿”
女子惊喜的声音从院内传出:“柔儿?快进来!”
院子里林云拿着扫把扫着雪,见到沉尽打了招呼后忙扔下扫把跑去沏茶。
秦溯挽着她的胳膊笑开了怀:“柔儿,你终于想起要来看我啦?我昨儿还和林云说起你呢,我说呀你再不来我就满城找你去!”
沉尽看着她停下脚步,故作后悔般:“早知就不来了,我还挺想知道冬城大是不大。”
两人笑闹着走进屋子,林云正好端着茶走来:“姑娘,溯儿说了遇到你的事和你说的那些话,不知在下如何才能表达谢意。”
沉尽在两人间来回瞧了瞧:“只是陪着喝了点酒,不必挂在心上。”
秦溯讲着这些时日如何去拜访林家的长辈,又说起将来的打算
总而言之,虽还是不同意,但是态度倒没有之前那么果决。
三人闲谈半个时辰,沉尽便告辞道:“我午时准备启程去夏城,若是以后来了冬城会来看你。”
秦溯虽是百般不舍,最后也只能将人送出了门。
沉尽离开秦溯家后径直去了仙笑楼,进去后还是点壶酒和糕点,跑堂正准备走被她叫住:“前几日那长得挺白净的跑堂怎么没瞧见?”
“您说小邹啊?生了病,在家且歇着呢,您找他有事儿?”
沉尽给了跑堂银子问到房址后便来到了小邹家。
这个小邹并不是家徒四壁做了跑堂,从外看邹府很是有点书香门第。
她将仙识探进宅内,找到小邹的房间后听见那人正大发脾气砸东西。
“滚,一群庸医,都滚!”
医者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
“我这东西治不好,那我邹家就要绝后!怎么就莫名其妙烂了?给的银子是让你们吃干饭的吗?你们还不去想办法!”
沉尽知晓果已成后便放下了心,至于天不天罚的也早抛之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