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067
主持人结束谢幕词之后，今晚的录制到此为止。最先站起来的是观众，在安保人员的疏通之下，一个一个有序离开。
同一时间，评委们摘下耳麦，左右交流今晚的感受。
“最近三期第一次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热血沸腾？你是说食物还是说……分数？”
先说话那人冲他嘿嘿一笑，不多做解释，尽在不言中。
主持人、摄影师、灯光师，包括导演，此时全部涌上临时搭建的厨房，宁宣正为他们端出一份又一份霸王排骨，工作人员津津乐道，记录下这独特的米其林夜宵，然后在惊叹之中将肉和配料全部吃光。
热闹之外，也有人在沉默。
“华哥？”ziz的二厨轻轻推了推旁边的华志安，他从主持人宣布分数开始就脸色极青，就连上台都是自己半拉半就。
华志安没有回答他，而是往前走，脚步极为沉重。
他的脑子里全是宁宣的分数。
974分。
一共40位评委，去掉两个人，就是38人，已知其中一人是0分，那么真实打分的人数只有37人，97438/37……他们拿到了满分。
除了两个没有上菜的评委，所有吃到这一餐的人，都给了他们10分。
华志安握紧拳头，目光仅仅跟着人群的中心，宁宣……不，不是宁宣，而是他身边那个，明明像个刚出道的小孩，却做出了让所有人打满分的食物。
而这道食物，是让他嗤之以鼻的川菜。
齐凛和宁宣在众人的追捧之下离开舞台，刚刚走下台阶，一个观众正等在那里，冲齐凛说了两句话，宁宣帮他们合了影。然后其乐融融地离开。
整整一分钟过去，舞台灯光逐渐熄灭，只剩下一排照明灯，华志安还站在原地。
“我们也走吧？”二厨拉了他一把，道具师傅正卸了他们厨房的桌子往下搬。
华志安如梦初醒一般，看着自己使用过的厨房一步一步被拆解。
下一个，就是齐凛用过的。
忽然，华志安动了步子，走到对手的厨房。
整张案台呈现出混乱的局势。案台表面非常干净，菜渣全被收拾干净，水龙头、菜刀上连一丝水也没有，说明厨师的使用习惯非常良好，可案台上却摆满了乱七八糟的餐碟。
是了。
这是刚刚工作人员吃过的“夜宵”，也是齐凛做的排骨。
华志安想着刚刚工作人员吃的表情。
丝毫不似前面两期，大家似乎对川菜抱着一种共同的厌恶，厌恶它对身体的破坏性，这种厌恶在今天，一扫而光，不，甚至从极度的厌恶脱身而为嫉妒的喜爱。
评委如此，工作人员如此，甚至就连，没吃过这道菜的观众也是如此。
有什么魔力？
仅仅是一天而已，几十年来，民众对健康的认同、对川菜日积月累的排斥，怎么会转变得如此彻底？
“华哥！！！”二厨忽然尖叫起来。
华志安看也不看他，将中指伸入自己的口腔。
“那可是别人吃过的……”二厨的声音越来越小。
华志安的舌头仔细品尝着剩下的酱料。
时间过了很久，酱料已经完全冷却，华志安只能尽量冷静地分析他能吃到的味道，尽量复原厨师的心情。
花椒的数量，下锅的时机，辣椒颗粒的大小，品种的搭配……
怎么会这样？
二厨惊异的目光之中，华志安拿那支不知被谁用过的勺子，咬了一小勺汤汁，悉数咽下。
华志安的内心十分不安。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种油……
这是油吗？
为什么完全没有遮蔽大脑的窒息感？
作为一个素食厨师，华志安对油的敏感度远超普通人甚至是普通厨师的水平。
素食的任何加工都必须小心翼翼，只要稍微多放了一点油，或者油的品种有任何差错，都会导致一整道食物的精致平衡被破坏。
因此，他对油的腻味极度敏感。
可现在，他却对这份油，吃不出任何腻。
“难道是今天工作太久，舌头麻木了？”华志安皱着眉头，转身找他的二厨，“把这些油，找点东西带回去。”
二厨瑟瑟发抖：“……”
自己的主厨到底怎么了……
道具师傅很快收拾完隔壁，来到这间厨房，一进门就看到ziz的二厨正拿着盘子往保鲜袋里倒剩菜，他们自觉速度太慢，失责，快步跑过去止住二厨的动作：“您放着我们来收拾就行。”
二厨面露尴尬：“没事……”看了看袋子里，已经“打包”了五个碟子里剩下的油，应该够了，于是和道具师傅告别。
道具师傅戳了戳自己同事：“我刚刚没看错吧？ziz副厨是不是把剩菜带走了？”
同事却心不在焉：“赶紧工作早点回家，我那份排骨带回去和老婆一起吃，她这辈子还没尝过米其林。”
道具师傅恍然大悟：“……原来是打包？可是这些碟子里剩下的都是油吧？而且这些应该是给我们工作人员做的，他们打包回去干什么？”
ziz两位厨师这才慢吞吞离开演播室。
齐凛、宁宣虽然走得早，但是被热情的凤凰网主编拉着，硬要齐凛“送送他”。
“等这段比赛结束，我一定去c城找您。”
齐凛跟着他走到马路边，嘴角动了动。
“仅仅是远远看一眼，您就能看出我的牙龈不舒服，我一定要真正吃一顿您做的菜。”
“……”
真的不用。
这只是个巧合……
他在c城不这样做菜。
主编还在继续：“其实做私人订制菜的饭店很多，但是大部分只是从厨艺的角度来考虑，像您这样考虑到食客身体状况的厨师实在太少，或者说，已经不止局限于厨师了，今天吃完您的菜，我甚至感觉牙龈都好了不少。”
齐凛在心里默默点头。
今天他有三样自带食材的机会，第一样必备的是油，第二样是辣椒，第三样想来想去，没什么特别准备的必要，看见主编半边腮帮子微肿的模样，他待了一支清凉去炎药水。
早知道这人话这么多，他就应该放任其肿着。
“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主编还在继续，
“？”
“虽然您是厨师我是食客，但有一瞬间，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好像医生和患者的关系，您只是看一眼，然后给了我一份极其美味的药物，最后要到病除。”
齐凛对这人有点刮目相看了，他们的关系可不就是厨师-食客、医生-患者的双重关系么。
齐凛说：“您的车来了。”
一辆商务车停在两人面前，主编打开车门，一只脚刚踏进去，又跑回来：“能留个微信吗？”
齐凛：“？”
“我决定了，回去要写一篇专访，给您的，也给有间饭店。”
齐凛不自觉地皱眉，“不——”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手机就响了，看到这个熟悉的头像，齐凛竟然觉得松口气，冲主编道别：“专访不必，家里人在催，我先走了。”
然后接通电话：“喂？明天回来。我现在……在宿舍了。”脚步难以察觉地加快了些。
-
齐凛是第二天的车，行李一早就收拾妥当，但出门的时候却留在了宿舍。
临走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基地大门口，一辆灰色轿车等在门口，司机对着后视镜一边挤眉弄眼一边嚼着手上的包子，几秒钟之后，他转头问副驾驶的人呢：“我这个表情够惨吗？”
副驾：“我揍你两拳会比较惨。”
司机转头继续对着后视镜调整微表情：“你不懂，不会哭的孩子没饭吃。”
车窗被敲了敲，司机心中暗道：来了。
于是咬了口包子，稍微嚼两口，让唾液和面团充分混合，杂糅到一种自己难以下咽的地步，再将眼睛挤成一团，嘴巴半张。
确认自己是人见人落泪、花见花枯萎的惨样之后，司机按下窗户。
“呜呜呜呜呜齐大厨呜呜呜呜——”
“……”
“你不知道，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们吃食堂师傅的包子，一口一口，都是血和泪呜呜呜呜呜呜……”
人呢？
司机睁开半只眼睛，却发现窗户外面，只有慢慢走过，一眼也没有留给他的陌生路人。于是转头问副驾：“你看见了吗？”
副驾给了他一个白眼。
“还不开车？”
司机一转头，才发现后座不知何时，已经坐着一个人。
可不正是他找了半天的齐凛。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齐凛朝副驾的小秃问道。
小秃表示自己也很无奈……可能是最近齿寒组依然原地踏步，小风终于被逼疯？
见自己的把戏没用，小风转而拍马屁：“齐大厨，听说最近您的店评上米其林了！四舍五入就是我们得诺贝尔奖了啊。”
齐凛：“你这入得有点多？”
小风：“与有荣焉嘛，而且这一次您大老远被邀请来参加a城的节目……”
“不是节目组邀请，是来帮朋友。”
“四舍五入就是节目组邀请嘛，这充分说明了您有多牛。”
“……”
“齿寒研究出来了？”
小风像被踩了尾巴，一瞬间住口，启动车子，脚踩油门，路上空荡，一瞬间飙出十几米远。
齐凛抓住前面的座椅才抑制住加速度带来的眩晕感：“你给我慢点！”
小风又开了十几米才恢复正常速度，人也终于恢复正常，不再装疯卖傻也不再溜须拍马，和齐凛说了说自己的研究近况，三人就到了研究所。
今天他当然不是专程来看小风的，而是昨晚接到阿尔杰电话，说让小风来接他，有事情要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