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兄弟
桑觉安慰他：“他刚刚出去，应该走不远的。”
“就怕他不想回来。”老卡尔麻利地收起桌子：“快回去吧小家伙，关上门窗，不要外出。”
“我……我没有家。”桑觉撒了个谎。
尾巴不高兴地垂在地上，他怎么一直撒谎。
“跟家里人吵架了？”老卡尔皱眉，看了看四周，居民都已经回去了，本就到了快宵禁的时间，街道空无一人，黑漆漆的，“算了，跟我走。”
他用大铁链子锁住酒馆的门，走进后面的小巷子：“跟上，别走丢了。”
桑觉踩着老卡尔的影子：“你和刚才的司中焕是朋友吗？”
“算是吧，不是所有普通人都不喜欢畸变者，你不用害怕。”老卡尔在前面带路，“确实有部分人畸变后有点没人性……但总体还不错，你们在保护我们。”
桑觉一愣：“司中焕也是畸变者？”
他一点都没看出来，除了肌肉过分多了些。
老卡尔点头：“当然，他和他弟弟都是。”
桑觉会撒谎跟老卡尔走，就是因为司中焕的姓氏，或许司中焕和司伏有些关系。
他问出自己的疑惑：“为什么说他不想回来？”
“他弟弟死了。”老卡尔微叹，“死在了弯野森林，他想带弟弟回家，哪怕是一捧骨灰。”
答案呼之欲出——司中焕的弟弟就是司伏。
“城里发出三级警报，大概率是某个畸变物种要来袭，不知道要封多久，如果长达半个月，一个月，他再去弯野森林可能会彻底失去‘弟弟’的踪迹了。”老卡尔叹了口气，“希望他能清醒点，别在这个时候冲动往外跑。”
老卡尔的家也在一栋黑漆漆的大楼里，十三层，家里堆得满满当当。
“随便坐，但柜子和桌上的酒别乱动，这些可都是珍品。”他给桑觉端来一盘糖果，“随便吃。”
家里的格局和桑觉家大致相似，只是更有生活气息。老卡尔将木制的窗户一扇扇关上，又拿了把剃须刀刮胡子，嗡嗡嗡震动个不停。
“好了小家伙，你可以不回家，但必须联系家里报个平安。”
即便桑觉长着一条尾巴，是个再明显不过的畸变者，在老卡尔眼里也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腿还没他胳膊粗。
“我还是回家吧……”桑觉好奇的事情已经了解到，继续待着也没什么意义。
“不行。”老卡尔开了条窗户缝，外面急促的警报声鱼贯而入，“危险可能随时会来，我不可能这时候放任你一个走在大街上。”
三级警报一般都是变异鸟禽异动，虽然主城的防护设备已经很完善了，但难保有‘漏网之鸟’。
“可是……”桑觉磕巴了半天，他去哪找家里人报平安？
但老卡尔太严肃，他犹豫了下，还是拨通了通讯器里的唯一号码。
嘟嘟两声，那边接了：“桑觉？”
“嗯……是我。”桑觉看了眼老卡尔，清清嗓子：“我在街上听到了三级警报，一个酒馆老板收留了我，他让我给家里人打个电话报平安。”
他紧张极了，攥着衣角，生怕被拆台。
片刻安静后，桑觉听到霍延己的回答：“知道了，注意安全，别乱跑。”
再见还没说出口，那边就挂了。
桑觉松了口气，眨了下眼：“可以了吗？”
看出他的紧张，老卡尔还以为是自己的严肃吓到了他：“不是想凶你，但有家人是件很难得的事，应该要珍惜。”
桑觉没听懂，还好耳边有安娅的解释：“地面上大部分人都是独行侠，有家，但没有家人——畸变者与所有人都有基因隔离，无法孕育后代，这是变强大所要付出的代价。其次地面污染性过强，婴幼儿难以抵抗，多数居民都在地下城长大，到了合适时机才会被送往地面。”
桑觉又疑惑了，地下城？
但老卡尔在，他不好提出疑问。
老卡尔猜测桑觉应该是哪个高层家的孩子，看起来不像是在底层打滚的人。
但养得未免太娇惯了，一点肌肉都没有，就算畸变了也保证不了战斗能力，还傻乎乎地跟他这个陌生人回家。
“不喜欢吃糖？”对普通人来说是奢侈品的糖果，高层家的小孩应该不缺。
“喜欢，但我以前蛀过牙，家长不让吃了。”
刮完胡子的老卡尔年轻了至少十岁，他给桑觉倒了杯水，还以为家长是指刚刚通讯的男人：“你父亲听起来很严厉。”
桑觉差点被呛死：“他不是——”
“喔！”刮完胡子的卡尔年轻了十岁：“难怪声音听起来那么年轻，你兄弟？”
“嗯……哥哥。”桑觉连喝三四口水压惊，“我们要在家里躲多久？”
“也许三两天，也许一周半个月。”老卡尔耸耸肩，“无聊的话看看有线电视吧，虽然对你这种家庭来说可能并不新奇。”
“……”其实挺新奇的，母星都已经普及全息投影了。
老卡尔按下开关，画质奇差的屏幕上猝不及防地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一个记者正在采访霍延己：“您和霍将眠上将是否对这次的鸟禽突袭部署了详细的防护计划呢？”
屏幕里的霍延己一如既往的冷淡：“当然。”
老卡尔拎了瓶酒，直接对口喝：“这对兄弟可真有意思。”
桑觉茫然看他。
老卡尔玩味一笑：“霍延己公然发言自己不喜欢畸变者，可他亲兄弟就是个畸变者，还是一名上将。”
“霍将眠是哥哥？”
“不知道。”老卡尔耸耸肩，“这两人同时出生，从没在公开场合称呼过对方，官方也没给出过说法，鬼知道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可就算双胞胎也应该有个先后才对。
老卡尔灌了口酒：“可惜兄弟俩长得不像，性格也不像，最后也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
一个推崇‘进化’的激进派，一个是坚守人类纯净基因血脉的守护者。
采访快结束的时候，镜头一闪而过了霍将眠的脸——确实长得不像，霍延己永远冷淡，霍将眠永远挂着笑意。
老卡尔：“和他们的父亲长得也不像。”
桑觉福灵心至：“霍枫！？”
霍枫不是畸变者吗？既然畸变者有基因隔离，为什么还有儿子？霍枫都消失六十年了，那霍延己得多大了？
老卡尔听出了他的疑问语气，微妙地哈了声，这不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吗？
安娅在耳边道歉：【抱歉，忘了告诉您。他们生理意义上的父亲确实是霍枫，所有体检合格的人在选择畸变之前都有冷冻精子的权利，以确保优良基因的延续，霍将眠和霍延己以此出生，在他们父亲消失的第二十四年。】
原来是这样……
桑觉掩饰地咳了声：“长得不像可能是基因突变。”
“你说得对。”老卡尔若有所思：“你应该也是？”
或许是基因较弱，所以无法练出强健的肌肉，家人为了让小家伙有自保的能力，才会让他成为畸变者。
桑觉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能含糊应允：“啊，是……”
他好像在哪听过霍将眠这个名字，桑觉苦思冥想，终于想起来是司伏在将死前提过——霍延己和霍将眠是当下最厉害的人。
霍将眠……霍眠？
霍延己骗他的时候，为什么要编一个跟兄弟这么像的名字？
小小的脑瓜又多了一条未解之谜。
采访结束，老卡尔调了个纪录片频道，播放着人们与畸变物种对抗的种种艰难。
“困了就去床上睡。”注意到桑觉的犹豫，老卡尔拍拍扶手，“感谢我上个月淘的大沙发，睡着还挺舒服。”
桑觉确实困了，老卡尔的房间很拥挤，桌上墙上都是陈旧的照片，一看就是住了很多年，衣服随意地搭在椅子上，不过没有臭袜子，整体还算干净。
……
看完一集纪录片，老卡尔才走进房间，小家伙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地睡在床上——当然，他不知道那是因为有安娅这个ai的存在。
他给桑觉盖了条毯子，看了会儿，又神色复杂地拿起桌上的相框，轻轻摩挲。
照片里有三个人，一对夫妻，一个年轻的男人。
老卡尔其实并不算老，只是颓废多年，显得很沧桑，于是大家都这么戏称他。
他才五十岁不到，年轻时候也是个有理想抱负的青年，和他爱人一样。
在他准备成为畸变者前夕，他爱人怀孕了——这在地面可是一件大事，地面的孕妇十分脆弱，生下来的孩子也可能不够强大健康。
是他的错，他太不小心了。
但基于种种原因，这个孩子还是诞生了，代价是母亲的死亡。
为了孩子，老卡尔放弃了成为畸变者的想法，孩子也如他预料的一样，很脆弱，就如睡得正香的桑觉，如史前文明的那些人类，细胳膊细腿，身形单薄。
他让自己的孩子成为了畸变者，希望瘦弱的他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大错。
他的孩子死在了第一次佣兵任务里，为了保护他这个没有能力的父亲。
后来他就不干佣兵这行了，近二十年未踏出过主城一步。
他在这条熙熙攘攘的街上开了家小酒馆，看着人们来来去去，留下又离开。
……
“咚咚——”
桑觉被敲门声吵醒了，他探出脑袋，老卡尔衣已经开了门，正在跟门外的人交流。
桑觉认出了这个人：“张副官？”
老卡尔回头看他：“是来接你离开吗？”
张珉否定了：“只是来送些东西。”
老卡尔没想到桑觉是军官家的孩子，他识趣让开，去阳台上摆弄自己的东西。
桑觉走到门口，接过张珉手中的包，里面有两件衣服，还有一些营养剂，以及一把十分锋利的长匕首。
“匕首是长官留给您防身的，不要太轻信于他人。”
老卡尔是好人，桑觉能感受他到身上的干净气息。
不过他也知道张珉是好意：“谢谢。”
张珉的通讯器响起来，他点下接听：“……嗯，都安全，酒馆老板也没事。”
桑觉疑惑地眨了下眼，什么叫酒馆老板也没事？
“不客气。注意安全，我先走了。”张珉转身往电梯那边去了。
“再见……”桑觉疑惑关门。
走进电梯的张珉并没有结束通讯。
“长官，我不明白。”他按下一层，“桑觉的基因检测没有任何问题，您为什么还怀疑他……”
“我有说怀疑？”站在高大城墙边的霍延己眺望远方，“难道我的原话不是让你确认一下他们有没有出事？”
张珉默了。
他好歹在霍延己身边办事近十年，多少还是了解自己长官行事作风的。
屋里，老卡尔安慰着一脸茫然的桑觉：“你哥哥很关心你啊，但可能军事太忙了，才不方便接你回家。”
哥哥什么的，有点羞耻啊。
桑觉窘迫地甩甩尾巴：“可能…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