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雕像
【霍枫如果还活着，他或许是毋庸置疑的人选，无需观测，可他已经死了。
不过从收集到的数据来看，001与002号都是他的子嗣。但很可惜，两人没有走同样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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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播重复了一遍：“请注意：三小时后将开启全城宵禁，请各位居民……”
桑觉嘶了声：“每天都宵禁？”
安娅：“是的，方便每天管理彻查，以防会拟人的高级污染物，还有别有用心的人潜入。”
桑觉：“别有用心的人？”
安娅用博士的声调平静道：“不论什么时期，人心都难聚。”
桑觉不是很能理解，在这种资源贫乏危险横生的时代，还能有什么异心？
或许因为他还不算是人类，所以不能共鸣。
就像此刻他不能共鸣——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对不远处的一个雕像鞠躬，甚至摆上亲手折的纸花，各种颜色，精致夺目。
说来可悲，如今的鲜花不再是恋人间的情意往来，人们再想欣赏只能去到城外，且只可远观，不可近渎。
它们生来具有污染性，美丽且危险，城内也没有多余的干净土地培植纯净的鲜花。
雕像的面孔有些眼熟，桑觉仰着头：“好像在哪见过……”
雕像约莫六七米高，穿着军装，面含微笑，灰白色的雕塑赋予了他神圣性，看起来强大不可侵犯。
一个风尘仆仆的畸变者赶来，在雕像前放下一片枫叶，弯腰行了个礼，又风尘仆仆地离开。
“雕像是霍枫。”安娅顿了顿，“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畸变者，也是最强的畸变者，他曾经以一人之力，挡下了足够覆灭一个安全区的蠕虫群。”
桑觉想象不出来那是什么场景，他知道蠕虫这种生物，长在菜地里细细长长的无骨虫子。
但安娅口中的蠕虫，是畸变后放大了千万倍，平均一只长度就有五六米，皮糙肉厚，软若无骨，一圈口器能轻松将人拦腰咬断。
一个人对抗一群……
桑觉迷茫道：“难道他会分身？”
“他的畸变基因取样来自二号裂缝，能分化触手，且其它基因无法通过触手污染他的本体，拥有极强的自愈再生基因。”
那是人类与畸变生物对抗史上难得的辉煌阶段——大崩塌初中期虽然死了很多人，但科技水平不以人类数量为标准，依旧保持了很长时间的巅峰状态，在科学和武器的支撑下，无数基地坐地而起。
人类甚至不惜耗费巨资创造了天空之城——一座悬空的倒三角城市，以为这样就可以躲避污染。
安娅：“可陨石季到来了。”
比最初的裂缝污染还要像世界末日，数不清的小型陨石砸向地面，摧毁了一切建筑，包括代表希望的天空之城。
人类不得不仓皇的逃往地下，躲避漫长的陨石季。暗无天日的生活过了很多年，他们才重新回到地面，将一座损伤不算严重的基地修建成如今的主城。
那时候，为数不多的幸存者里出现了一个主心骨——霍枫。
或许现在去问路上某个见证过那段历史的人，他们仍会说，霍枫就像神一样所向披靡，带领其他幸存者一脚迈入了光明。
就差那么一点，一点点——
在一场大规模的异变生物突袭前夕，霍枫失踪了。
那场战斗人类损失惨重，尸横遍野，人类建立在西北方最重要的研究高地彻底沦陷，当中三百六十七名重要研究人员惨遭污染物的吞噬，无一幸免。
有人为此恨上霍枫，认为他是逃兵，也有人觉得他只是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死了，依旧以他为偶像。
他消失了六十年，至今了无音讯，军方也没找到任何线索。
“六十年？那应该死了吧？”桑觉小声说。
“对普通人而言，百年寿命确实是极限。”安娅说，“但之所以有那么多人愿意畸变成不确定的丑陋样貌，冒着被排挤和死亡的风险也要选择畸变，其中很大一项诱惑就是寿命的延长。”
“能延长多久？”
“据研究，如果三十年内不失序，不战死，畸变者平均能活到180岁。”即便这么长的寿命，依旧没能引诱所有人——这就是一场豪赌。
首先，选择注射污染基因时，就有百分之五的可能性‘进化’失败，其次，畸变者三十年内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性失序……
最后，因为自身拥有了污染性，畸变者无法胜任城内的大部分工作，医院，社区，食物资源相关……
他们只能进入军中，或自行组建佣兵队伍去城外搏命，死亡率高得恐怖。
所以结合起以上所有因素，畸变者真正的平均寿命其实还没普通人高。
安娅：“对于从年少就开始接受基因污染的人来说，二十岁到一百岁都算青壮年时期，而霍枫出生至今刚好102岁，才堪堪步入老年初期，所以很多人都相信他还活着。”
他们是不是真的相信，霍枫是不是真的还活着，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他不再是个体，而成了众人心中的一个虚影。特别是对于畸变者而言，他是方向，也是灵魂支柱。
军方也依旧以正面形象宣扬他，在幼时的教科书里，在长辈的只言片语中，新一代出生的人也会对霍枫心生向往，会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可以说，如今畸变者数量如此之多，霍枫的形象塑造功不可没。
越苦难的时期，越需要信念，反之便是秩序崩塌，动荡不安，乱象平生——人类已经经历过了。
霍枫消失的前十年，是历史上最灰暗的时期，没人相信还能等到黎明，人类士气从上到下一蹶不振。
但万幸，他们还是撑住了。
……
桑觉走进阴暗的小巷子，前面有个楼梯，往上爬几层就是安娅给他安排的临时住处。
他踩上台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侧过脑袋，穿过长长的阴影最后看了雕像一眼，有人离开，也有新的人前来悼念。
雕像前的那片枫叶被黄昏的光晕染成了虚影，桑觉恍然明白：“司伏的神明是霍枫。”
神明没有怜爱他，没有怜爱任何人，残忍地抛下信徒们消匿人世间，或许再也不会回来。
桑觉收回视线，踏上狭窄逼仄的楼梯，惋惜道：“如果霍枫真的还活着，他应该能做好‘王子’的角色。”
“即便活着，他也已经步入老年期。”安娅说，“或许您该看看更年轻的人，他们更有精力和时间带领人类走向更好的未来。”
“那我要认识更多的朋友才可以。”
桑觉没坐电梯，和母星的高科技电梯相比，这里看起来也太老旧太不安全了。
爬五楼对他来说不在话下，楼梯间出来，迎面而来的是条幽深的长廊，有感应灯，但很暗。
幸运的是屋子就在楼梯旁，需要刷身份卡才能开。
“咔”得一声，门还没开，身后的电梯倒是开了。
尾巴惊得一哆嗦，桑觉回头看去，电梯出来的人竟然见过——
“鱼人？”
低头找身份卡的鱼人一愣，笑了：“是你啊，是从下面安全区刚搬来吗？”
这就有些糟糕了，按照安娅安排的信息，他是一直住在这里的，但鱼人根本没见过他。而居民除非死亡或者进入特殊岗位，否则基本不会更换住处，所以鱼人才会往安全区移民猜。
这让桑觉只能硬着头皮含糊回答：“嗯……刚搬来。”
鱼人笑着一指：“以后就是邻居了，我住506。”
除了怕身份卡作假的事暴露，能和鱼人做邻居桑觉还是很开心的：“我住501。”
他自以为悄悄的，又偷偷瞄了眼鱼人的脖子，蓝黑色的细小鳞片在昏暗的灯光中依然微微反光。
鱼人笑了起来：“我家里有之前掉的鳞片，喜欢的话送你一片。”
桑觉眼睛一亮：“真的吗！谢谢你。”
鱼人不是没见过那种有特殊癖好的人，但桑觉的眼神很干净，能感觉出来，桑觉就是喜欢他的鳞片，跟他本人半点关系没有，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桑觉站在门口，看着鱼人开门。
两屋之间就隔了一户，鱼人看他不回家，疑惑道：“怎么了？”
桑觉乖乖道：“等你拿鳞片。”
鱼人失笑：“你怎么……”
说送倒不是随口一说，但也只是客气客气，等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就给，谁知道桑觉这么认真。
桑觉立刻善解人意地说：“今天不方便的话，明天也可以。”
鱼人笑得不行——这哪来的小直男？
偏偏直得不让人生气，怪可爱的。
“等着。”他进了屋，过了大概一分钟，他走出来，冲桑觉摊开手，两片小小的鱼鳞躺在手心。
桑觉念念不舍地拿了其中一片：“一片就够了，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小恶龙很想回赠点什么，昨天弯野森林倒是掉了两片龙鳞，但是博士说过，不可以把和身体有关系的东西随便交给别人。
于是他认真道：“等我下次出城，再给你带礼物。”
鱼人笑意淡了些：“如果想回赠什么，那我希望的礼物是你永远不要出城。”
桑觉啊了声，有些为难：“可是……”
他肯定要出城的，还有拯救世界的大任，加上短时间内回不去母星，他需要多赚钱，才能喂饱自己。
还好鱼人改了口风：“逗你的。不早了，我每天都需要早起，晚安。”
桑觉：“晚安——”
他看了眼时间，现在才七点多。
或许是大家都为生存所迫，没有太多娱乐，又有宵禁，于是睡得都很早。
桑觉深吸一口气，推开门，看着自己即将入住的新家。
他从前的家就是实验室，在偌大的实验基地独居一偶，卧室不大，但满满当当，一张单人床，一个游戏舱，有共他玩拼图的地方，还有摆各种宝石的收藏架。
现在的家大一点，他拥有了一个小客厅，不过很简陋，墙壁是灰色，冰箱和沙发都小小的，床还算大，睡觉可以滚一滚。
不过其它空间都很空，什么都没有。
安娅：“可以去街道杂货铺购入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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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人来人往，酒馆很多，天色已经逐渐暗了，在外摸爬打滚好一段时间的人都赶在了天黑之前进城，找个酒馆喝一杯，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一个身体十分壮硕的男人出现在视野里，单薄的背心几乎裹不住他的肌肉了，满得像是要胀出来。
他顺走了酒馆门口一瓶酒：“老卡尔，记账！”
老卡尔应该是酒馆老板，追出来吼道：“该死的司中焕，死外面之前记得把账清了！”
司中焕大笑：“哈哈哈哈老子要是嘎外面了，你就自认倒霉吧！”
老卡尔：“去你大爷的，这么晚你去哪！？”
司中焕头也不回地扬扬酒瓶：“出城——”
老卡尔大喊：“你疯了！？”
司中焕没有回头，背影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老卡尔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就瞧见一个年轻的小家伙，声音顿时温和下来：“想喝酒？成年了没有？”
“成年了，但是家长不让我喝酒。”
虽然桑觉很好奇，但是博士不让他碰酒精相关的东西，是明令禁止的那种不让。
他估摸着，可能是酒品太差？
他婉拒了酒馆老板的热情，走到街道尽头才看见杂货铺：“你好，我需要两床被子。”
老板扔来两床：“十币。”
还挺便宜，但一想到只剩二十的余额就肉疼。
桑觉对这里的消费没什么概念，大多数人的主要花销就是吃喝，没有消遣，没有娱乐。
很多连吃饭都拮据的人根本不会买被褥，床虽然硬，但一年冷热不到一个月，不用被褥也过得去。
一来一回就花了半小时，回去路上又看见了那家酒馆。卡尔已经开始收拾残局了，离宵禁只剩下一小时。
桑觉帮他捡起了一个滚到路边的酒瓶，得到了一颗扔来的软糖。
“这可是奢侈品，尝尝。”
“谢谢。”桑觉下意识顶了顶牙，他小时候还是经常吃糖的，然后就蛀牙了。
卡尔将两袋垃圾扔到斜对面的回收站里，刚转身就听到一阵刺耳的滴滴声。
墙角的红灯疯狂闪烁，急促的警报声响彻全城：“三级警报开启，全城戒严，请所有居民即刻返回家中，紧闭门窗，不要外出。请所有居民即刻返回家中，紧闭门窗，不要外出——”
一簇艳红的烟火炸响在高空，夜空瞬间绚烂。
“是信号弹，通知周边人员尽快回城……”老卡尔看向司中焕之前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希望他还没走远，不然我的酒钱可找不到人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