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勇者
艾克·怀特，一名第三骑士团的普通骑士。
说普通不过是个谦辞。作为一名刚满十八就进了安斯特王城三大骑士团之一的青年，艾克无父无母，全靠自己实力走到这一步，便已然不能算作普通了。
不过两年时间，艾克便在骑士团里展露了头角。谁都知道，艾克是个前途无量、社会关系还极其简单的青年俊杰。
这样说普通也不普通的艾克，最近有一个和大家一样普通的烦恼：他失恋了。
——或者也不能叫做失恋。艾克只是鼓足了勇气去告白，然后被对方果断地拒绝掉了。
唉，早知道就该一直暗恋下去的。艾克懊丧地想，难得在日常站岗时分了心。
第三骑士团总有许多日常维持治安的工作，艾克年纪轻，待见习骑士轮过了，便不时会轮到他去站岗。今天本该去玉枣树街协助卫兵巡逻的骑士请了病假，这事便到了唯一没躲的艾克身上。
艾克倒对此没什么不满，他并不讨厌这些人人觉得繁琐的工作。巡逻过一遍后，卫兵队们也累了，便靠在十字口角落便休憩喝水。艾克谢绝了卫兵队长递过来的水壶，靠在树上失了神。
十字街口人来人往，玉枣树下蝉鸣声声。阳光透过伞盖的树荫，斑驳落在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失恋倒让一向正经呆板的他多出了分欲引人探的忧郁来。从高挺的直鼻，到修长脖颈间将露未露的喉结，窄腰阔肩，长腿交叠。艾克套在赤铁铠甲里，整个人都散发着脆弱微湿的欲望。
卫兵小队的人看着街口说说笑笑，让过往想要狂奔的马车老老实实地安静经过。卫兵队长坐在树坛上，迎着阳光，眯缝着眼看这位年轻的骑士。
他跟艾克这两年没少一起站过岗，也算熟识了。对方这会儿一反常态地发了呆，显然是有心事的。小孩长得周正，郁闷发呆也招人疼，队长大叔便开口调侃道：
“艾克，这是鲁姆大叔家姑娘送了花，还是胡娜家的追爱成功了？”
听到这话，艾克慢半拍地反应了两秒，才蓦地涨红了脸：“汤里叔叔，别乱说。那都是老人家们开玩笑罢了。”
“要是你主动点，我看就不一定了。”汤里队长问道，“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艾克微微叹了口气：“应该说，和您说的情况正相反。”
“哦？”汤里队长发挥八卦精神，“失恋了？”这小子还有春心萌动的时候？
“准确来说，只是被拒绝了。”艾克垂下眼睫，那双漂亮的眼睛满是失意。
“谁这么没眼光，连你也拒绝？”
“我可不能告诉您别人的名字。她已经拒绝了我，再说她的坏话是很失礼的。”艾克认真地说道，“那是一位很优秀的女士，只是不喜欢我罢了。”
年轻骑士的绅士光辉都快闪瞎人眼了。汤里队长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好吧，你这家伙还是这么一板一眼的——别说我没忠告你，艾克。太过认真也是不受女人欢迎的。”
艾克淡淡一笑，没有反驳卫兵队长的话：“我会记住的，汤里先生——如果我们休息好了，就继续巡逻吧？”
汤里摇摇头，站起身指挥卫兵们排成一队。艾克也轻轻拂去肩胄上的落叶，闲庭信步地走在汤里队长，目光清淡而不失警惕地环视过路行人，像只蓄势待发的雪豹。
其实，艾克并不需要这么全神贯注地做巡逻这件事。安斯特王国内部一向平稳，而王城的治安又是首当其冲的好。一整天下来，他们也就遇到了一件需要解决的纷争。
“骑士先生，我需要你给我们评评理！”
在卫兵小队穿过中心广场时，一个穿着铬绿色亚麻长裙的女人直直冲到艾克面前。
她身后是一个面色扭曲的白袍男子，男人弓着背，面色扭曲，一只耳朵在女人青筋暴起的手里，被恶狠狠地拧着，疼得他嘴唇直哆嗦。
百无聊赖的汤里队长精神一振：“女士，别着急。我们到边上说，你可以先放开手里这位先生吗——你们，继续巡视广场。”他向身后的十几个卫兵吩咐到。
见汤里队长都吩咐好了走过来，艾克扫过两人的表情，掏出一个水晶球做记录：“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
见卫兵队长和艾克骑士都看着自己，女人一时有些胆怯了。但不过一瞬，她又镇定下来，手腕灵活地一翻，在松手前最后狠拧了白袍男一把，然后指着男人忠厚老实的鼻子。
她气得手指快戳到白袍男的脸上：“这个混账东西，刚刚摸我屁股，还说我冤枉了他！”
白袍男厌恶地往一旁退了几步，一脸与朴素容貌不匹配的高傲神态：“稍微一看就知道了——谁会摸你这么个麻子脸？”
这话刻薄地直戳人痛点。绿裙女人脸上确实密密麻麻布着小雀斑，脸也略有些长了，看着相当不可爱，说话时露出一副横眉竖眼的凶相，实在不很讨人喜欢。
不过这次，白袍男显然是踢到了铁板。女人抬脚就往他要害处一踹，这一踹极为精准，男人跟着就弓起背，额前冷汗涔涔，连话都说不出了。
“嘶——”汤里大叔嘴角一抽，这一脚可有点狠呐。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地看向艾克。
“咳，”艾克不动声色地干咳一声，温文尔雅地说：“这位女士，还请不要在我们面前使用暴力。”
白袍男眼皮一跳，还没抱怨，绿裙女人便煞有介事地行了个淑女礼，弯起的猫眼里藏着几分羞赫：“抱歉，骑士先生，我可是合法公民。是这人在对我语言侮辱，您也看到啦。”
可不能让这个女人说下去了。白袍男赶紧说：“这个疯女人胡搅蛮缠——骑士先生，我绝对没骚扰过任何人！”
“既然你们各执一词，那还要请你们去纠纷处理局一趟。”艾克垂眸在水晶球上点了几下，调出两人公民信息，又对着两人一扫，记录了口供全程，发到了纠纷处理中心去。
见两人都一脸莫名，汤里队长倒想起来了，向他们解释：“骑士团最近获批进了影像回溯仪，监控各个公共场所，还能随录随调。纠处局就能看，事实如何一看便知。”
“什么？”男人错愕惊呼。
艾克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这是最近刚推出的设备，效率很高，解决了我们遇到的不少双方各执一词的纠纷——那么，你们发生争执的时间、地点是？”
女人痛快地说了。艾克给她一张执行条，男人脸色一下子灰败下去了。
让卫兵送走两人，汤里队长咋舌：“我都忘了最近还添了这东西，又是科弗里恶魔那边的新发明吧？”
艾克默默点头：“以后打不见光小算盘的人越发要收敛了。”
“那些人，也不知道图什么。”汤里伸了个懒腰，拍拍艾克肩膀，对卫兵们说。“今天上午都辛苦了，走吧，都该回去吃饭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各自回家或宿舍了。艾克目送汤里离开，自己也转身，毫不逗留地回了第三骑士营。
回到住的单人宿舍，艾克把腰间的锁扣一松，脱下沉重的赤铁盔甲，挂在门边的铁衣架上。
他进到洗手间，鞠了把清水，洗掉脸上太阳暴晒后、灼热滚烫的热意。抬头，镜子前是一张清隽的脸，薄薄的嘴角向下抿着，水珠顺着额角滴落，流进诱人的锁骨往下。
男人凑近了些，把银白的短发向后一捋，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如果说这张脸上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那就是那双粉红的瞳孔，给他平添了几分蛊惑引诱之感——这一点也不符合艾克的本性，还为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在号称最亲民骑士团的地方工作，却长了这么双不像普通好人的眼睛，也难怪艾克在接触的人群中评价两极分化——艾克也很冤枉，怎么能因为自己长得不寻常了些，就被怀疑蓄意勾引别人的妻子呢？
也许就是自己长得不像好人，贝拉才越发对自己不感兴趣的。艾克抿起唇，镜子里，男人那双清澈明亮的眼里带着惹人心碎的失落。
“别多想了。”他严肃地警告镜子里的自己，“就是你笨嘴笨舌又幼稚，贝拉队长才始终把你当小孩子看待的。你现在应该专心工作，让自己成熟起来。做个有用的人吧，艾克，还想自怨自艾多久？”
话说完，艾克也收拾好心情，准备去吃饭了。下了楼，矮脚灌木花丛后就是空旷的训练场，草地被整理的极为平坦，分区域建造着不同的训练器材：南面的实战木人，东南角的体能锻炼仪，马场……诸如此类。
此时训练场没什么人。艾克沿着场地边缘，走了一段到达食堂。推门进入，空气一瞬间活了。到处都是嘈杂的人声，往来端着饭菜的男男女女说说笑笑，饭桌间时不时传来几声毫无顾忌的刺耳大笑。
艾克走到门口的布告栏前，快速浏览着上面的新闻公告。王女出巡、安检升级、文娱建设……艾克思索着这些新闻的意义，最后在一则通知上定住了视线。
《关于第三骑士团海兽防御先锋的选拔与任免》
艾克仔细读了下去，确实，正是他想的那个意思——现在还不是兽潮期，怎么毫无征兆地要选先锋了？
这倒合了艾克的心思：自己当初做骑士，不正是想上第一线战斗吗？
艾克不讨厌现在的生活，但必须承认，就像今天上午这样，第三骑士团日常工作的可替代性越来越强了。自己学来的本事并没有真正帮到过谁，如果能更早一些到真正需要自己的地方去，那肯定是好的。
而且，尽管艾克不愿意承认，但他内心隐秘的角落里，还躲着一只小兽，呜咽着对失败的初恋念念不舍。他不愿意在贝拉露出那样苦恼的神情后，还不知分寸地对她纠缠不休。让自己忙碌起来，着实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艾克便决定，一会儿午休结束，就去找贝拉队长填交报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