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恋
记下备注的报名方式，艾克给自己打了份饭。平素的饭友瑞尼向他招招手，艾克走过去，坐得端端正正。
“你也看到这次先锋任选了吧？”瑞尼兴致勃勃地说，往嘴里塞了口牛排。
艾克咽下嘴里的青椒，轻轻颔首表示肯定，然后问：“你要去报名吗？”
“我就不去了，”瑞尼耸耸肩，“你知道我不擅长打打杀杀的。”
艾克对他倒是有些了解的：“是舍不得你的恋人吗？”
“你要这么说也行，”瑞尼拿起根玉米大嚼特嚼，“我对现在的生活还挺满意的。两个人总归得有一个待在家里吧？”
“你们已经打算结婚了？”艾克惊讶地说。
瑞尼那张漂亮的脸黏黏糊糊的：“是啊，到时候你可也要来。”
艾克被瑞尼的傻笑闪到，艰难地说：“当然，只要你不介意。”
人家结婚，自己失恋，真是太衬景了。
艾克心不在焉地吃着饭，直到看见某个描摹无数遍的背影，才惊觉自己一直习惯性地搜寻贝拉队长的存在。她在和另一个小队的队长谈话，似乎已经吃完饭了。
那个队长走了，贝拉看了过来。她看过来了。艾克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刨着饭，好像他一直就在专注这么做。
“哦哦，队长来了。”瑞尼毫无眼色地猛戳艾克，用一副快乐的蠢表情看着贝拉。
“队长好！你吃过了吗？”
“我可比你们吃得早，现在又要去蹲办公室了。”贝拉已经快四十岁了，沉稳得说笑时都有种笨拙感。
“你们都看到通知了吧？”贝拉大概能猜到谁会报名，但她只是看着瑞尼说话。“怎么样，有谁想要报名的吗？”
“我没什么志向，”瑞尼乐呵呵地说，“艾克说他打算去，是吧艾克？”
白瞎了那张精明脸。艾克只好抬头和队长对视，尽可能让自己的目光收敛干净，像个成熟男人那样平静从容。
“是的。”他短促地给了两个字。
贝拉略笑了笑，横贯半张脸的旧伤疤也跟着扭动，加上一米八的迫人身高，让她一眼过去便是狰狞可怖的。但艾克始终注意到她如苍劲翠松般的笔挺站姿，还有仅剩的独臂在不经意间，露出的半截线条紧实、极具爆发力的麦色肌肉。
也许第一骑士团退下来的老人都有这样危险又迷人的野性美。而贝拉又不仅是单纯的危险，她有历经磨难洗礼、从而沉淀下来的从容不迫。
“这很好，艾克。”贝拉说，“这次任务出得急，一应流程都是特批特办。既然你打算去，我这会儿就给你报了。”
那双亮如点漆的黑眼睛看着艾克，和被艾克告白前几无差别。艾克心里怦怦直跳，面上努力掩饰自己的慌乱，把嘴角绷出了一个坚毅的弧度：“那麻烦队长了。”
“什么任务这么重要？”瑞尼好奇地问。
贝拉无奈地摇摇头：“这我也不清楚，应该是最高机密了。大家猜测，也许王女殿下外访龙族也与此有关。”
“也许是要礼仪官呢？”瑞尼若有所思地说，“那艾克，这次你进选的把握就更大了，是不是？礼仪官一般都要那些长得好看的人吧？”
艾克一时哑然，越发不知作何反应：说他模样好的人多了，可贝拉又不看这个。
果然，贝拉轻叱一声：“这就胡说了，礼仪官看得可不是这个。好啦——我就先回去了，别的队也有三个人报名了，我也得快点去办才行。”
说着，贝拉队长利落地一转身，健步如飞地离开了。艾克这才松了口气，感到自己能自如地控制自己的目光了。
瑞尼总算察言观色了，只是依旧不合时宜：“你怎么了？感觉对队长态度不太一样了啊。”
“你多想了。”艾克埋头吃饭，任凭瑞尼怎么追问，也不肯透露半个字。难道要他说，自己跟队长告白，然后被对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吗？瑞尼这混蛋一定会把事情弄得人尽皆知。
怎么就没来匹海兽把他撞死？艾克难得阴暗地想。
——军部办公阁——
“目前收上来的就是这些了吧？”安静的书房里，杰森公子拿起厚厚一沓资料，问第二第三的骑士团团长。两人俱是点头。
“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合适的人。”杰森咕哝着，把资料分了几叠。“妹妹，你也帮我看看，要能力强的，最好没什么关系背景的孤儿。”说着，他递了一叠名单过去。
米莉亚公主是被他强拉过来的，闻言接了资料，坐在杰森身边翻阅——杰森总是这样，比起外人，他更相信同姓克里斯的亲族。
这些资料一眼看过去没什么差别，米莉亚不由得问：“能力强是肯定要的，不过为什么得要孤儿呢？”
“我们得考虑最坏的情况，米莉亚。”杰森头也不抬，当着两个团长的面说。“万一龙有其他目的，或者决斗失败了，孤儿才好——”
“好啦，哥哥。我明白了！”米莉亚赶紧打断了杰森，借着翻阅资料，她隐晦地打量了一下两个团长的脸色。果然，他们的神情中多少带上了忧虑。
这是自然的，毕竟杰森直白地告诉大家，骑士死后方便继续封锁消息，这也是选人的考量——要知道，这些报名的骑士可都是团长们推上来的。但凡一个爱惜手下的将领，都会为自己把骑士送上死路都心生不安。
未免两个骑士团团长胡思乱想，米莉亚转而问道：“我和杰森哥哥都不太了解这些骑士。莱蒙先生，奥德先生，你们能为我们推荐合适的人选吗？”
莱蒙和奥德坐在书房前的沙发上，闻言对视一眼，莱蒙朝米莉亚公主点头道：“如果要符合两位殿下的标准，臣等确实有推荐的人选。”
这下米莉亚倒真来兴趣了：“杰森，不如我们听听看两个团长的意见吧？”
“好吧，如果你希望的话。”杰森这才把视线从资料上移开。
——第三骑士营——
训练场上，骑士们都完成了今日的训练和任务，或坐或站地围在训练场中心，开始了他们百玩不厌的游戏：看热闹。
“咚！”只听一声巨响，一个弓成虾背的身影狠狠摔进沙坑里，激起一阵尘埃。
尘埃中，艾克的身影越发清隽修长。他不疾不徐地走过去，向沙坑里的人伸出光洁如玉的手。
“承让。”艾克说。
“艾克，别对他手下留情啊。”一个高马尾的英气女人坐在木制的观看台上高声怂恿，引起众人一阵应和。显然，大家都是不嫌事大的。
“人家花孔雀争夺配偶权呢，下手轻了，人家可当你瞧不起他！”
“噗——道格这家伙，可丢人丢大了。”瑞尼整个人笑趴在了看台边上，幸灾乐祸地抹眼泪。
沙坑里的男人抬起头来，一脸愤怒地瞪着艾克。他没有握住艾克的手，自个儿爬了起来，气如斗牛地往前一撞，被艾克略一侧身，轻巧地躲过了。
看台响起一片嘘声。
“你！”男人一个踉跄，回头仿佛要生吞了艾克一般。
艾克也不惧他，那双漂亮的粉瞳冷淡地看着对方：“道格，别太过分。”
名叫道格的男人脸色红了又紫，最后铁青着脸：“你赢了，以后我不会和你争了。”
“我说了，我对你女朋友没兴趣，也没有勾引过她。”艾克眉头紧皱，面上已经露出些不耐烦了。
“我想你的恋人也和我一样。与其在这里纠缠我，不如想想你们还有没有挽回的可能吧。”
再不管对方脸色如何变化，艾克接过瑞尼遥遥扔来的冰毛巾，往湿漉漉冒着热气的脖子上一按，冰凉的触感让他燥热烦闷的心绪也为之一清。
感谢瑞尼，要知道，他刚训练完就被人找茬，屁股都没往地上坐一下。这冰毛巾算是救他一命了。
“别理这家伙。”瑞尼跳下来，冲艾克勾肩搭背。“共事两年还怀疑你的为人，我真怀疑他的脑子都被肌肉吃了。走吧，都快开饭了。”
艾克叹了口气，把瑞尼的爪子薅下来：“别靠着我，热。”
“你也太怕热了，雪娃娃吧？”瑞尼耸耸肩，半开玩笑地抱怨道。
艾克没理他，抬脚飞快往宿舍楼里走：“行了，我要回去洗个澡。晚点见。”
“行，我们今晚出去吃吧。据说晚上集市有话剧演出，免费的。”
艾克“嗯嗯”应着进了房间，脱了一身汗的骑士服，扔到脏衣篓里，准备攒满一篓丢洗衣间里集中处理。
他简单冲了个澡，刚换上干净的衣服，门就被人敲了敲。
瑞尼这家伙，怎么催这么急？艾克拉开门：“别催了，我已经弄好——”
出乎意料的来人，让艾克的声音戛然而止。
“抱歉，”贝拉收回手，“我不知道你接下来有约。”
“没、没有！”艾克迅速检查衬衣，整整齐齐扣好上面剩的三个扣领。“我后面没有约会——队长，你找我有事吗？”
话一出口，艾克就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那不该有的期待：不是为了公事，贝拉队长怎么可能专门来宿舍找自己？这么一想，艾克那莫名的振奋也淡了下去。
贝拉神情温和，带着隐约的忧虑：“还记得中午那个报名吗？我想你有眉目了，奥德团长找你过去。”
“团长？”艾克惊讶地说，摸索着套上自己的马甲外套，跟着贝拉走了出去。
“这么快就有消息了吗？”
贝拉点点头，神色很是严肃。这与上午截然不同。
艾克觉得有些不对劲，谨慎地组织措辞：“队长，这次选拔有什么问题吗？”
“很抱歉，我知道的并不比你更多，艾克。”贝拉回头看艾克的目光似乎当真藏着不知缘由的歉意。
“只是看团长的样子，这次选拔任务恐怕不会简单——艾克，你还年轻。如果后悔了，我可以想办法拿回你的申请表。”
“这怎么行呢？”艾克果断地摇摇头，“归根到底，也是我愿意报名的。既然做了骑士又想上战场，便没有轻松的任务。贝拉队长，我有心理准备的。”
见他态度坚定，贝拉也目露赞赏，不再劝了。两人沉默地走向团长办公书房。
站定，贝拉伸手，拉起门上的镀银铁环叩了叩，发出“笃笃”的敲门声。
“请进。”一个丝滑仿佛含了钩子的男声从门内传来。
贝拉走了进去，艾克跟着进门。一个三十上下、棕色齐肩卷发的男人正躺在书桌后的靠椅上，很是散漫不羁的做派。
“奥德，这就是艾克·怀特了。”贝拉说道。
“唔，我知道。”奥德用手耙了耙头发，站起了身。“那么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见国王吧——不用惊讶，艾克。杰森公子选了你和凯丽·费尔顿，不过凯丽是费尔顿将军的唯一后人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大概才会问她的意见。”
从进门到现在，艾克还一句话没说呢，奥德团长就已经在往门外走了——哦，对。艾克想起来了，奥德团长的魔法就是精神系的，尤其擅长读心术。
奥德撇一眼有些紧张的艾克，微微一笑：“我也不是随便乱读的，小艾克。比如克里斯在想什么，我永远没法用读心术知道。”
他又转头看向贝拉：“抱歉，有些事情我是不能说的。”
贝拉叹了口气：“我理解，奥德。但我真的不喜欢你总往我脑子里钻。”
“那是你太警觉了。”奥德咕哝着摸摸鼻子，又招呼艾克：“走吧，孩子。时间可不等人。”
艾克最后看了眼贝拉，她如一座永不坍塌的悬崖，孤绝地站在他们身后。仅仅是这一眼，艾克便感到勇气灌注了四肢百骸，迈腿跟上了奥德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