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惩贪官上奏清君侧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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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景南浔同林幺初说起此事。
“景南浔,你不觉得无聊吗?”林幺初拨弄着院子里的花草,冯可柔还不曾到府上来,顺安王府果然是没什么意思。
“嗯不如,我给你讲讲故事。”景南浔此刻就站在她身后腻着她,考虑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讲故事最能打发时间。
“可以。”
“你想听什么”
“那,你给我讲讲朝里的事。”
“好。那就讲讲几个月前,赵鸿影去良庾任职发生的事”
……
“后来如何?”林幺初问道。
“后来,赵鸿影调查了亓衡上任来所做的蠢事,搜刮民脂民膏,营党结私,还真是个大贪官。”景南浔回道,还不忘偷偷看看林幺初的脸色。
“恐怕,没这么简单。”林幺初道。
“的确没这么简单。”
赵鸿影收集亓衡了诸多罪状,却没有立即报上去,而是按捺了几天,才上奏了一封折子,奏折中有言:
“臣自任职以来已有二周,所见所闻,与陛下告臣之状不甚相同。臣以为,治理良庾蝗灾并非急中之最,当务之急,即惩办贪官。”
“良庾百姓深受其害久矣。仪表堂堂,人面兽心者,所做之事多损民害本,一人不及,伙集同僚,于暗处明处胡作非为。思虑再三,臣以为,贪官多于工作交接处私藏公银,或谎报税务,大加征税,往往二钱利息翻为四钱。虽民官多,而无人为民表奏言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良庾百姓有苦难言,必不得安居乐业,既不得安居,一来农桑缓矣,二来百姓多生怨怼,此非亿万斯年之国运之兆也。”
“今若改其状,首需裁撤冗官,简化税制,贪官必不得包弊私藏,惟恫瘝在抱,方民心可固。臣今弹劾一人:良庾巡抚亓衡也。此人乃良庾贪官之首,遇饥荒而不开仓放粮,遇营造工事而偷工减料,遇同僚犯法则徇私舞弊。口出狂言,欺瞒圣上,实不堪任。恳请陛下尽早定夺。”
赵鸿影并非只与亓衡过不去,他要良庾所有的贪官都下岗。
“夫人可知,亓衡如何有这么大的胆子,当官当了半年还没被人发现”景南浔道。
“如此种种,唯朝中有人撑腰罢。”
“没错。后来陛下查出来,这亓衡乃是朝中吏部尚书钟子梁三女儿的夫婿。”
(原来是有后台。)
“钟子梁我记得他,万寿宴那天,他祝过寿的。”
“不错,正是他。钟子梁这些年默默无闻,可是做了好些事呢。”
武显帝在世时他便是宠臣,文官之首,进而渐生娇纵,将子女跟朝中其他重臣联络起来,早已与朝野密不可分,所以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他老臣巴不得与他沾上点亲,谁敢把背后知道的事抖出去。
“赵公子上奏裁撤冗官,这不是明摆着打他这个吏部尚书的脸吗?一来显示出他的办事不利,二则假公济私,安插自己的亲信任职。亓衡能成火候,少不得钟子梁的包弊吧?”林幺初分析道。
“的确,亓衡干的这些事,深得钟子梁的意。赵鸿影此番碍了钟子梁的好事,钟子梁自然不会让他得逞。”
“他如何了?”林幺初问道。
“钟子梁得知自己的女婿被赵鸿影关押起来,连夜写了一封折子递了上去。奏折中说,赵鸿影扰乱民心,污蔑良人,祸乱朝纲,是朝廷奸臣,毁坏朝中风气,要陛下将他枭首,杀鸡儆猴,以正朝纲。”
林幺初一笑,道:“呵,清君侧1”
“没错。于钟子梁而言,与自己不合的,就是奸臣,就该掉脑袋。赵鸿影上任三月有余,钟子梁上奏了不下十次所以,估计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一再包庇亓衡。”
林幺初摇摇头,转身缓步走到石凳旁坐了下来。
吏部尚书这么瞩目的大官,钟子梁尚且敢如此,恐怕朝中早已有诸多怨言指责之声未传到皇帝耳中,那么,林括身为太尉和临安王,背后又该会是怎样的光景
“我觉得,还不止这点。你既说是钟子梁三姑娘的夫婿,为何偏偏抓着亓衡不放难不成其他夫婿如此不中用吗?”
“夫人很清醒,我没能误导的了你,的确不止这点。而这就是,钟子梁最蠢的地方了”
钟子梁将府中儿女作为稳固势力的砝码,却独独偏爱了自己的小女儿钟芫。
若不是钟子梁最宠爱自己的小女儿钟芫,若不是钟芫对亓衡一见钟情非他不嫁还因此染了相思之病,钟子梁也不会甘心把女儿送到亓衡手里。
钟子梁以为把女儿交给他是救了女儿,以为一再包庇亓衡,助他上位,是为了女儿的前程好,殊不知,是他亲手把女儿送到了那个人面禽兽手里
钟芫嫁之前以为亓衡怎样的好,嫁过去才晓得自己是入了怎样的魔窟。
外人面前,亓衡文质彬彬,仪表堂堂,但回到家却对钟芫大打出手,从不曾把她当妻子,甚至是当人看待。绞肉、鞭抽、火烫,常人一辈子不曾承受过的痛楚钟芫在自己寤寐思服的郎君手里都尝遍了。
不止如此,亓衡还把钟芫关在房里,不许出门不许给家中寄信。自然是怕她告状,碍了自己的升官路。
只是这次,他碰上的是赵鸿影,算是玩过头玩火自焚了。
赵鸿影很会找证据。既然要拉他下台,就不能只找他官场上的罪状。人是要吃喝拉撒的,那就从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逐个查起。
他最终查到了偷逃出来的钟芫,帮她藏在了自己身边。
他一面把亓衡关在了牢里,一面把钟芫放在自己身边,万事俱备,从良庾回来的第三天,他就把钟芫带上朝。
钟子梁见到自己的女儿,还很诧异,从众大臣中挤出来问她:“芫儿,不在夫家待着,你怎么到朝堂上来了?”
钟芫怄气不去看他,但是没忍住失声哭了出来。
“陛下,臣女臣女要状告我的夫婿,良庾巡抚亓衡!”
“是否有冤情”皇帝高坐龙椅问道。
一旁的钟子梁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想拉自己女儿起来。他在钟芫耳边轻声说道:“芫儿,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在这里成何体统?”
钟芫跪在地上不起来,她哀嚎道:“回家回哪个家回我的娘家,还是回亓府那个魔窟我还能回得去吗?”
钟子梁一头雾水:“芫儿,你在说什么啊?什么魔窟,什么回不去”
“爹,女儿知错了。当初是我鬼迷心窍,对亓衡迷恋的茶饭不思,是女儿执迷不悟硬是要嫁给他但爹爹你一再包庇亓衡犯下的罪行,可知亓衡是如何对待女儿的”
说着,她解开被衣襟遮住的脖颈上裹着的一圈白布,霎时一道深深的伤口暴露在众人面前。
“啊这!!”钟子梁惊道。
“陛下,亓衡两年前要臣女的命,拿刀抹了我的脖子,可他又惧怕真的把我弄死了,又找人把我救了回来”
那道伤口触目惊心,手指长的口子,留下深深的疤,若不是抹的位置偏了点,就是华佗转世也救不回来。
皇帝气得拍案而起,吼道:“岂有此理!”
朝中众臣闻言皆屈膝伏地,齐声道:“陛下息怒。”
钟子梁也慌忙跪了下来,自知此刻心中有千万个悔,也弥补不回来了。
“芫儿,他,他当真是如此对你的”
“爹爹,难不成是女儿为了污蔑他,自己抹的脖子吗?不止这一处,女儿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了”
钟子梁像是被雷劈了脑袋,昏天黑地,耳中嗡鸣。
真是可笑,自己宠爱了十多年的女儿,保护的好好的送到别人手里,成了随意糟蹋的玩物。
自己费尽心思帮助女儿夫婿上位,原来是亲手赠给他继续伤害自己女儿的更大的权力。
“爹爹,迷途知返吧,女儿这几年在亓府,也得知了不少你与亓衡背地里见不得人的勾当。爹爹,收手吧,藏不住的终究是藏不住的”
闻言,钟子梁显出惊慌的神色,他道:“芫儿,你说什么?你别胡说!!!”
“爹爹,女儿今日敢出现在这个朝堂上,敢出现在陛下面前,就已经做好了同你一起下狱的准备。”她止住哭声,伏地道:“陛下,家父与小女郎君私吞民财,为官不正,暗中勾结同僚,还杀人害命人证物证俱在,请请陛下,定罪!”
说完,她直身从袖中掏出一块布帛,由李公公转交给了皇帝。
“芫儿,你!”钟子梁还是一脸不相信,他不相信自己的女儿竟然大义灭亲,不惜把自己的爹爹也告出去。
雪一样的布帛上,显眼的印着百余个鲜红的手印,皆是深受亓衡毒害的乡亲。
“陛下,这是赵大人这些天走访的良庾百姓,其中,有因亓衡不开仓放粮而险些饿死的,有因被贪官误判入狱而致妻儿自尽的,有被搜刮钱财无家可归的这只是一小部分,赵大人没办法让所有受害的人压手印,实在是压不过来了”
钟子梁听的浑身都在忍不住发抖,随便一条罪名扣在他头上,都该是死罪。
群臣震愤。
赵鸿影还上前补充亓衡的罪行。
“陛下,亓衡罪状不止于此。”
“你言!”
“良庾蝗灾,庄稼颗粒无收,百姓交困,亓衡反而与伶人在府中浑噩,画粮画作乐。”
“终日与伶人欢乐猖獗之子!……”
“哎呀这钟家,遭殃了……”朝堂上不时传来唏嘘声。
钟芫还道:“陛下,亓衡他……他,四处娼奸民女,害了不知多少无辜女娘子,还因此……染了花柳病。”
“什么……”钟子梁瘫软下来,眼神涣散。
这是他所不知道的。
“啊!衣冠禽兽!禽兽不如!”朝堂上激愤之声愈来愈大,如汹涌的潮水般涌入钟子梁的耳朵,他却是想躲也躲不掉,很快被淹没了。
皇帝龙颜大怒:“你可有证据”
赵鸿影道:“证据在此,只是此物浊秽,不宜面圣。”
赵鸿影拿出一张处方。
“陛下,这是给亓衡看病的大夫开的药方。”
“不必看了!亓衡人在何处”皇帝问道。
一小吏道:“回禀陛下,亓大人现在被押在大牢里等候发落。”
“不必等候发落了,即刻用刑!”
钟芫松了一口气,但接下来,到钟子梁发寒颤了。
“钟子梁,你身为吏部尚书,竟然瞒着朕带头欺压百姓,该当何罪!”
“陛下臣臣”他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双眼发红地看着身旁的女儿。
他还能如何狡辩事到如今,一切暴露,他就是再如何,也死无葬身之地了。
一会儿,他又叹了口气:“罢了,是为父糊涂,为父对不住你。芫儿,你做的对陛下,臣,认罪!”
“糊涂东西,来人,把钟子梁押下去!”
来了两个人把钟子梁架了起来,钟子梁大喊,赵鸿影本以为他会反悔喊冤,谁知他说的是:
“陛下,种种罪状皆臣一手所为,请陛下不要迁怒于臣的家人!陛下,放过臣的女儿,放过臣的家人啊陛下!都是臣的错啊陛下”
钟子梁已被押了出去。钟芫在地上抽噎不已,是她,亲手把自己的父亲和夫君送上了断头台。
“唉,做的什么孽啊朕的左右手,竟是个大奸臣朕这是养虎为患!叫朕日后,如何再信得了旁人”皇帝瘫坐下来,扶额感慨,一时觉得空虚。
(人心不可测。)
朝野上,不知又有多少人,人心惶惶
张丞相沉默许久,自钟芫上场他就未曾开口,这会儿他上前了几步,道:“陛下,钟芫如何处置?”
“哦对,朕差点忘了。你,你是个好孩子,朕不会迁怒于你的,是你那个糊涂的爹,毁了你一辈子。唉,苦命的孩子,比瑶瑟也大不了几岁啊”
良久,皇帝思虑完,道:“如今你没了父亲,又没了夫婿,朕就封你为郡主罢!住在宫里罢,莫要回家去了。”
钟芫跪在地上不敢接旨。
“丞相,你给想个封号。”
“陛下,不如就叫‘青衿郡主’。”
“嗯,好,朕就封你为青衿郡主!”
闻言,钟芫磕了个头:“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