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再露手巧计悦龙颜
林幺初听完,总觉得这么做太草率了。她又摇摇头。
“怎么了?”景南浔注意到眼前的人儿。
“陛下直接把钟子梁和亓衡斩首了”
“对。”
“那钟家其他家眷呢?”
“男眷发配边疆,女眷入了尼姑庵。良庾十三桩冤案由赵鸿影亲自审理,平反的平反,安葬的安葬。”
“其实可以处理的更好。”
“哦你说。”
“那我也给你讲个故事。我知农人若遇到黄鼠狼咬死自家养的鸡鸭,不会即刻把黄鼠狼斩杀,而是把它赶走,却在背后追着黄鼠狼直到它的老巢,为的是,一锅端。”林幺初说完双目盯着景南浔的眼睛,眼神中的冷冽,散发出三分狠劲来。
这绝不像是应该出现在一个未经官场的妇人家脸上的神情。
她又道:“直接把钟子梁杀了,不如留着他。朝中必藏着他的党羽,借钟子梁的手一点点摸透了再杀,岂不更干净”
(对!)
“夫人,说的对,的确是这样。但有时候,事不能做绝。”
“为什么?”林幺初不解,难道把那些奸臣全弄下台,还能有什么坏处吗?
“牵连的太多,结果不一定是好的。”
这句话暗含的意思,让林幺初一下子明白过来景南浔为什么要给她讲这个故事。
钟子梁与朝中多少大臣有所勾结,谁都不得而知,若是一一揪出来判罪,该牵扯到多少?其实多数不过是逼不得已投诚钟子梁,否则不论是自己的仕途抑或全家的安危都着危险,如若这些连带着也要判罪,恐怕朝廷要大换血。
更何况林幺初也不敢确定,林括是否也在这行列里。
景南浔意有所指的,难道不也是暗戳林括,扶植自己的骨肉进朝廷,为自己效力
如果景南浔都到了这一步,那朝野上下对林家的非议应该不少了。
虽然林幺初知道景南浔不是在责怪什么,只是提醒自己要把握好那个度。虽说是个物极必反的道理,但这样的话不应该由景南浔说给自己听。
根本就不应该说。
她改变不了什么。
景南浔沉默片刻,又岔开话题道:“方才你说‘清君侧’,可我看你并不担心赵鸿影的安危。”
“我为何要担心他”
“他不是你阿姐喜欢的人吗?”
“景南浔,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林幺初有些生气,想起身走,景南浔却一把拉住她的手紧逼道:“若是他真的被陛下误会了,你难道会坐视不管”
“我管什么。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这浑水谁爱淌谁淌。”说完,挣开景南浔的手愤愤而去。
林幺初越想越生气,气得她一脚踹开了路边的小石子,飞出老远,啪的落地。
“景南浔,你真是明知我没办法,还来讽刺我难道我爹爹安□□大哥哥二哥哥还有阿姐入宫,是我让的吗?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我还得为你管好这个家!也不看看这么大个顺安王府,是谁在管着的嘛!”
说着说着,突然传来一声狗叫,一团白色的东西朝林幺初冲了过来。
“小白!慢点!”没等林幺初说完,小白已经扑了上来。
不过一个月时间,小白已经长大了不少,毛茸茸的,耳朵竖的老高。林幺初蹲下来摸摸它,它就乖乖舔她的手。
“小家伙,你怎么跑过来啦?让我看看景南浔把你教的怎么样了?转,靠,坐,起。”
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一个不错。
“好小白,你哥不愧是带兵的,教的狗也不错。”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夫君。”身后突然传来景南浔的声音,林幺初也不回头看他,直接领着小白向前走。
“小白我们走,别理你哥。”
景南浔就这么在后面跟着,永远与林幺初保持几步距离,但目光是一刻也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好啦,别生气了,我就给你讲个故事打发时间,怎么生气了呢?”
林幺初停下脚步道:“你当然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景南浔从身后一把将林幺初横抱起来,然后质问她:“若是某天,你夫君也在朝堂上被人弹劾了,你也坐视不管”
林幺初逗他道:“若是你当真做了什么坏事,最好一辈子别让我知道,不然,我肯定同钟芫一般,大义灭亲,我不在乎守活寡。”
景南浔轻轻一笑,抬头直视前方,抱着林幺初向前路走,他道:“可我已经罪孽深重。”
“什么?”
“我这般人,能与你有染,本就是罪该万死。”
林幺初双手环上他修长的脖颈,凑近他的耳根,轻吹了口气,然后款款道:“我愿意。”
---[临安王府]---
林括本该因为女儿为自己多谋划了一步而欣慰,但自从他得知林幺初献计和亲一事后,却气的将林梦素寄回来的信团起丢在了一边,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天没出来,任谁来劝也不肯。
“老爷您怎么了?无论如何您都不能把自己关在里头不吃不喝啊!老爷,算美兰求您了,您就出来吧!”门外李美兰扒在门口朝里喊,眼泪早就下来了,一时六神无主,又无计可施。
书房里林括只静静躺在榻上,面对着屋顶发呆,面无表情,不知冷暖,似一孤家寡人,形单影只许久了。
直到太阳落山,最后一道霞光埋向崇丘,沉坠沧溟,他才从榻上弹起来,推开两扇黑压压铜金大门,立在门口。
“老爷”李美兰缓步上前搀扶林括。
“美兰,我如今才明白,鸟儿大了是管不住的”
“老爷,让孩子们飞去吧,我们做爹娘的,只能养大他们,不能困住他们。”
林括的眼神深的看不见底,尤其是在这沉沉昏昏的暮色下,透不出半点亮光。他推开李美兰的手起身向外走,步履沉重而急促。
“老爷,去哪?”
“用膳。”
李美兰也忙追上去替他热菜,忙活起来。
---[皇宫]---
橘徕自入宫以来暂住张贵妃的未央宫,现在学了几日礼仪,虽还是离不了几分乡野俗气,不敢抬头看人,好歹是林梦素手把手教的,多少学会了些基本的,至少带着繁琐的头饰不至于摔跤。刚进宫那会儿,可是半柱香配一个跟头
安庆公主视她如亲姐妹,有时候也会亲自教她怎么当公主,见到谁要叫什么、这个动作怎么做才好看、这个钗要插在哪
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补偿。
说到底眼前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是替她嫁去那偏远苦地的,怎能不觉得愧对人家
要说橘徕顶了公主的位置,公主该何去何从,皇帝早想好了。
只不过宫里是待不得了,调包一事不能让更多人知道,少一个张嘴少一份隐患。公主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所以在得知皇帝要把她寄养在外边的时候,她也同意了。
至于寄养在哪,皇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放在秦冼家。
没错,就是大商贾秦冼,他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公主养在那一样能像在宫里般锦衣玉食,况且那可是公主,谁敢让她受委屈秦冼一家子必得像供佛一样供着公主。
为此,皇帝还打算给秦冼个高官做,封他为仰奉县布政使,管一县财政,再过两年就升为朝廷内官,然后一并把公主封为郡主,再顺理成章接回宫里常住,就一切又回到原点,为父母的能看着女儿,为女儿的能伴在父母膝下。
三日后,秦冼任职的敕令就会发下去,从此也能有个一官半职,说不定日后儿女也从此当官入仕,不再在经济场上独占鳌头,而在官吏场上另辟天地了呢?
那张贵妃和张丞相也不再与林括有多大芥蒂,顺带爱屋及乌,对他的子女也另眼相看,不仅在宫中对林梦素多有照顾,张贵妃还借着陛下的名义,给顺安王府送去好些金银、布匹,只对外称作陛下体恤新人,并不明面上张扬。
似乎宫里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各人都有各人的事做。但皇帝却不太睡得着觉,他总担心调包的事露馅。
那天皇帝想景南浔了,就把他召到宫里来,还让他带上林幺初。
“南浔啊,你说说,朕这两天总睡不安稳,可怎么办?”皇帝在太极殿来回踱步,衣角都噏呷起来。
“陛下问我,不如让王妃给陛下诊诊。我夫人会针灸之术。”景南浔似是在炫耀,眉宇间满是得意。
“哦你的王妃还会医术”皇帝立马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林幺初,眼神里又多了几分赏识。
“回陛下,臣女略懂,比不得宫中太医,不敢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
说完还瞪了一眼一旁的景南浔。
“让你给我揽事做!把皇帝老儿扎死了我可是弑君之罪!”
“夫人可以的,夫君相信你。”
“别相信我,我多谢你了”
当然这些都是两个人的眼神交流,皇帝是一概不知两个人挤眉弄眼在作甚。
“喂,你们两个在朕的太极殿就不要把家里的一套摆出来了,朕又不是没人要了,朕还有皇后和贵妃呢!摆出这幅样子酸谁呢。”
“啊陛下,不是这样,我只是,只是眼睛睁不开”林幺初赶紧解释道,可是她这个解释,好像更别扭了。
“哼,不管你医术如何,给朕试试,大胆试,朕扎不死。”
林幺初还以为皇帝看明白了将才两人的眼神戏,惊出一身冷汗。
“嗯陛下,臣女认为,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让南浔陪您去御花园散散心最好。”
“喏,你自己说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公主和亲这主意是你想出来的,别赖你夫君身上。”皇帝压低声音道。
“哇塞景南浔你够可以的啊,我让你跟陛下说,没让你告诉陛下这主意是我想出来的啊?这‘说’和‘转述’不是一个意思吧?”林幺初皱眉看向景南浔,希望他能看懂自己的抱怨。
景南浔只是耸了耸肩,挑了下眉,表示自己“看不懂”。
“好啊你这时候给我装糊涂,回去别想进家门了!”
然后她又挤出一抹笑看向皇帝,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嗯呵呵陛下,依臣女拙见,陛下不必过于担心,这件事可以算是天衣无缝了。”
“朕知道,但朕还想要藏的更严一点儿,小王妃啊,你你再给朕出出主意,朕看看你还有什么鬼点子。”
“那陛下,臣女就再献丑一次?”
“啊你说,放心大胆说!啊那什么,南浔,把大门关实了!”
景南浔乖乖去做了。
皇帝竟然拉着林幺初的手腕,就这么在太极殿转圈,绕最外边最大的一圈走
“若是陛下真的愿意嫁公主,会有什么反应?我猜,是觉得自己多了努尔哈这个亲家,应该是可以炫耀的事。那若是陛下想炫耀,如何炫耀?我猜应该反过来,称赞公主懂得大义啊。”
皇帝抢话道:“那朕该怎么称赞自己的女儿呢?”
“要称赞,就要让天下人都知晓。陛下了解‘昭君出塞’的故事,现在公主和亲,岂不就是‘昭君出塞’吗?臣女觉得,京城近来有些无趣,想是话本子该翻新了”
皇帝脚下停了下来,又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他转身看向身后被自己拉着走了好几圈的林幺初,又看向立在原地的景南浔,想大大地拥抱林幺初来着,又突然想到这动作不对劲,就跑到景南浔身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哈哈哈哈哈哈南浔啊,你的新妇可以啊!哈哈哈哈哈哈朕,朕高兴啊!朕怎么没想到,朕属实是没想到啊!哈哈哈哈哈哈景南浔,你好样的啊哈哈哈哈哈”
(好、好样的)
林幺初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堂堂一国之主,像个小孩似的抱着景南浔大笑。
“李代淄,李代淄!快给朕进来!”
门被两侧的侍卫推开,急匆匆进来一位白发老太监,跪倒圣前。
“哎哎陛下,奴才在,在。”
皇帝端正神色,还摸了摸胡子道:“啊,那个,李代淄啊,朕这些天不是觉着无趣吗,你给朕,找个戏班子,来演那个‘昭君出塞’的戏本子,朕明天就要看到,明天,啊,明天朕就要看到。”
“啊?哦哦是,陛下,老奴知道了。”地上的李代淄抬起左腿想站起来退下,皇帝又开口了,吓得他赶紧又把抬起来的膝盖收了回去。
皇帝道:“等等,朕不能只让朕一个人高兴啊,民贵君轻,对,京城的百姓都得有的看才行。那什么,京城的戏班子这几个月就给我演昭君出塞,多好的戏啊,就该多演这种戏!知道了吧李代淄”
“哎哎是,陛下,老奴这就去办。”说完他又打算起身,谁知皇帝又吩咐道:“哦还有,朕今晚翻牌子,你把绿头牌给朕准备好!”
“哎哎是,陛下,还有什么要老奴做的?”这下,他是一动不敢动了。
“没了,还不快去啊愣着干嘛,还傻跪在这呢!”皇帝急得拍拍大腿。
“哎哎奴才这就去。”说完李代淄一骨碌爬起来就退下了。
“哎呀真是‘伴君如伴虎’啊”他心里感慨道。
皇帝又转身看向景南浔,乐呵呵地像个老父亲。
“陛下,天色不早了,臣要带着夫人回府了。”
“啊这么快?哦,那行,备马车了没?朕派人送你们回去”
“臣备了马车。”
“哦,那,那你们常来啊!常来啊!”皇帝朝着门外远去的两个人招手,仿佛这偌大宫阙不过是乡野小院子,可以随意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