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 南栖的经历
花动,寒去。
花开了,在密不透风的牢房内,一片花瓣飞入。
张南栖抬眼看去,却只觉得荒凉。
她满身是伤,跪在水中,脸色憔悴,满是鲜血。若她当时没有那么嚣张张扬,便也不会落得个被北国俘虏的下场。
当年的她何等自傲,相信自己无所不能,在战场上大摇大摆,在军营中穿梭。直到在月清,她被北国的卧底带到了北国。
刚被严刑拷打时,她仍是一身傲气,什么都不愿说。
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一点一点被消磨时间,每日活在痛苦之中,没有时间的任何概念。她身上鲜活的气息被剥夺,直至消失殆尽。
她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
明花落暗渊,暖阳映我心。不必为我停,代见远方星。
张祈雁和张绍莱远在南朝,但他们是她这些痛苦的年岁里心中唯一的光,如星星一般。
牢门外,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走来。她俯视着张南栖,略微遗憾地说:“南朝要赢了。公主殿下,南朝可没放弃你,我们用你和我们的一位公主去和亲就可以大大减少上贡的量。你想,你的人民们多爱你啊。三年了,他们没有忘记你。”
张南栖眼眸微动,原来已经过去了三年。三年,足够万物改变,足够人情消失,也足够,战火四扬。
只是可惜,若南朝不顾及她,会从这次胜利中得到更多。
叶羽所站之地与张南栖身处的地方有高低差,她不被水牢中的水碰着,而张南栖浑身湿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叶羽蹲下,靠近了她一些,“你说,若是南朝与北国和亲,你回到南朝后,还会见到我吗?”
这些年,北国的人对张南栖进行身体上的折磨,同时也有精神上的折磨,让她的心灵格外脆弱易碎。
“不会。”张南栖把头抬起来了一些,“我会杀了你。”她的眼中满含杀意。
叶羽笑出了声:“若不是要你活着才能减少北国的损失,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看来这些年,你骨子里的傲气还有些残留啊。”她转身,眸光一瞬间变得冰冷,对身边的人说:“那就送这位公主殿下一份饯行礼。”
“是,公主殿下。”
叶羽的话张南栖都听见了,但她不明白叶羽的意思。
直至深夜,张南栖在昏沉之中,见有人打开牢门,立刻便清醒了起来。她警惕地看着牢门的位置。
虽已经知道北国不会杀了她,但这是她这几年来的本能。受过的伤太多,自然有了防范与畏惧之心。
是北国的几个人,她认识。
这一夜,看似风平浪静,但她无比痛苦。
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左手剧痛无力。因为忍疼,她的嘴唇被她咬出了血。
她是没想到,叶羽还要来嘲讽她。
她在叶羽凑近她时,向她脸上吐了一口口水。
“张南栖,你想死?”叶羽的声音愤怒。
她对着张南栖还带着泪痕的脸来了一记耳光。
她这一巴掌力道极大,张南栖只觉得自己右耳一阵轰鸣,随后,寂静得可怕。
这些年被打了这么多个耳光,终于还是废了。
她呆滞了一瞬,然后嘲讽地笑出声。
“你们毁了我,南朝也还会有更多比我更优秀的人。”
“北国,永远只能如蝼蚁一般被南朝踩在脚下。”
“叶羽,你敢杀了我吗?”她满脸挑衅,“你敢拿整个北国赌吗?”
叶羽气急,将她按到水中。
冰冷刺骨的水,灌入她的鼻腔,让她无法呼吸。
她挣扎不了,也不欲挣扎。
叶羽不敢杀了她,把她一次次提起来,再按入水中,以此折磨她。
叶羽似乎忽然想到些什么,报复般的笑出来:“南朝的要求是,你活着,北国给南朝每年上贡,那你变成什么样,只要活着,南朝也不会多计较吧。况且他们也不知道你这些年是什么样的。”
湿透的头发遮住了张南栖大半张脸,叶羽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觉得自己心情甚好,转身离开。
张南栖盯着自己的右手,总归是刚才一不小心伤了。她可不想让她还算能用的这只手也废掉。也只有在她一人时,她才能舔舐自己的伤口。
“阿雁,绍莱,救救我吧。”
可惜他们没有帮助她驱赶那些痛苦。
那一刻她明白,赶不走了,也逃不掉了。
或许,她将被这些回忆困住一生。
张南栖还是没有想到,叶羽还是不愿放过她。
那充满疼痛,鲜血四溢的一夜,她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也不想再想起。
叶羽和她的手下对她用了什么刑,她也不知道。
她只觉得活在这世上格外痛苦。
她讨厌这里的一切。
这就是叶羽所说的,只要活着,怎样都行么?
张南栖全身无力。
自那一夜,她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她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行为举止上没有区别,但叶羽看了出来,她的内心变了。
不出所料,她的右耳果然是听不见了。
在等待南朝的使节来北国接她的那几日,她也总算是离开了这个困住她三年的深渊,住进了北国的宫中,穿上了完好的衣裳,一日三餐也能食饱。
她也偶尔会遇到叶羽,她会恐惧,立刻逃窜。甚至是看到那日和叶羽一起虐打她的人便会害怕。她不与任何人交谈,也尽量避免任何非必要的接触。
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张南栖如往日一般蜷缩在墙角。她没有点灯,亦或是不敢点灯。
房门打开,风雨灌进。
张南栖看着来人,泪水涌出,满脸畏惧。
一地鲜血。
张南栖再次醒来已经天明。
身上的伤看起来已经被医师处理过,但痛苦却是怎么也抹不去的。
张南栖侧身躺在地上,目光呆滞。
自水牢那晚,她每每入睡,便会梦魇。
逃不掉,她也无力再逃。
她不知道她还能这样活下去多久。
仍是一个她无比痛苦难受的夜晚。
她静静地靠在床的一角。
“阿雁,绍莱,我想你们了。”
“三年过得好快啊。我怕我都记不清你们了。”
“一切本都不应该这样,我本以为,在张凛月叛国的事情被揭发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南朝会顺利起来,我本以为……本以为我们都会很幸福。”
她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她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避免引起他人注意。
“明明都不该发生的……”
团圆,喜乐,平安。这是她最珍视,最向往的东西。
亲人,朋友,人民。这是她所重视的人。
她想与亲人们在团圆佳节相伴。
如今看来,都是不可能了,她做不到。
她的身体在这些年的折磨之中早就破败不堪。她亦想过她的未来,会在一个寒冷的冬日消失吗?
“我很想你们,真的。”
她看着桌上的烛台。
“多有歉疚,让你们担心了那么久。还因为我,让南朝少得到了许多利益。”
“是我的错,但别埋怨我。”
张南栖把一本本书摆在地上,用烛台点燃了几本,最后把烛台挥到地上。
张南栖终于想明白自己怎么了。
无非是,开心不起来了。
她精神一松,彻底失去了意识。
别救我了。
火势迅速蔓延,宫中的人很快便发现了。
北国皇帝叶清翼有些着急,派了大多人手只为救出张南栖。
她最终没能如愿,甚至因为一点一点的补药修补,还在南朝使臣来之前就养好了身体。
南朝使臣到达北国。
由着张南栖的意思,南朝的人来她暂住的殿中接他。
其中还有她之前的贴身侍女。
她的侍女小清笑得很开心,她终于能见到她了。她第一个进了殿中,看见了坐在窗边的张南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公主,小清……”
张南栖立刻把手抽出来,身子往后缩了缩。
小清话没说完,僵在原地。她很快调整好表情,对她说:“公主,我们走吧。”
她现在才有时间观察这位她几年没见的公主。
张南栖的脸上尽是疲色,她总觉得张南栖跟几年前比大有不同,但她说不出来,毕竟,她和几年前的她长相,身形都无太大出入。
张南栖的眼中带了些歉疚,站起身向门外走。
大部分人面见北国皇帝,商量些事宜,同时也带去了南朝皇帝的旨意。
不过这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她站在阳光下,这阳光,让人的心也暖。
不知不觉,自张南栖被接回南朝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
在张池鱼和张祈雁等人的陪伴下,她的精神好了不少,可以做到正常跟人相处了。她的身体也好了起来。被亲人和爱包围的感觉,她很喜欢。
“绍莱,三疯,今日还去喝茶吗?”张南栖眼里满是期待。
张三疯很积极,马上回答要去。
张绍莱正被太傅留给他的难题困扰,匆匆拒绝了张南栖。张南栖看他抓耳挠腮的样子,觉得甚是有趣。
“行了,我帮你看看。”张南栖把他面前的纸张拿过。
张绍莱眼巴巴地望着她,全部的期望都给了她。
“很简单嘛。你看……”
张南栖讲,张绍莱听,一片岁月静好。
雨来得快,打了三人一个措手不及。张祈雁和张池鱼招呼三人进屋。
张池鱼给三人分别递了一盏姜茶,“暖身子。”
张南栖点点头,笑着说:“你们也喝。”
张池鱼也点头。
没过多久,张祈雁和张池鱼又开始了旁若无人的甜蜜。
张三疯叫苦连天:“喂!你们要不要这样啊?注意一下旁边还有个比你们小的人行不行啊你们。你们信不信我一拳给你们拍飞啊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忍不住了一直看你们恩恩爱爱的!”张三疯一段话语速飞快。
一室温暖、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