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情
扬风沙,斗海星。黄沙之下,埋藏着斗争的具具牺牲品。胜者将其一一踏平,自此无人问津,亦无人发觉。
张祈雁翻身上马,将剑插回剑鞘之中。
“怀月。”他静静看着怀月。
怀月一步步向他走来,眼中蕴含着万千柔情。
怀月是北国的军师,因对张祈雁生情而叛逃北国,对南朝此番仗胜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张祈雁对她无多感情。
怀月最终停在他身侧,“你是要带我回去吗?”
张祈雁眉眼微垂,一言不发。他调转马头,直往南朝皇城而去。马儿奔起的瞬间,一支箭以极快的速度射进怀月心脏,自此,再无声息。
“皇兄把事做得如此绝情?”张绍莱带着笑意问。
张祈雁应答:“其一,我对怀月无情。其二,叛国之人,我用起来怎能放心。总之,带回去无用,多事。倒是绍莱,回了皇城,可要好好听太傅的话。”
自六年前张凛月一事,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就到了冰点,张绍莱不愿见他,对他的厌恶满宫无人不知。
永顺十三年,张绍莱性子大变,勤于学业,待人和善。张祈雁对于他的改变自是欢喜,兄弟终于化干戈为玉帛,重归于好。
张绍莱立马蹙起眉头,抱怨道:“皇兄快别说了,没意思。”
“绍莱觉得什么有意思?”张祈雁不再多言,加快了速度,将张绍莱甩在身后。
有的话说多了,便脱离了他本意,也给予了太多提醒。他忽然有些感伤,也对未来有些许的期待。
雁鸣,日落。他回到了皇城,也亲自带来了大胜的消息。不知为何,熟悉的景色却让他没有任何轻松感。也许是在这里的日子回忆起来,没什么值得喜悦和铭记的。
张绍莱如今的太傅,也曾是他的。
张祈雁在纸上落下最后一个字,摆在张谙面前。
——秋风自有情,何必费口舌。
张谙无奈极了,想说些什么,又没说出口。他只递给他一盏茶。
张祈雁双手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清茶,“太傅往后,不必再教我了。”他放下茶杯,又提起笔。“绍莱性子温和,人也机敏,实是可塑。”
张谙眼眸转动,“难道你一定要如此?”
他将笔放下,背过身去,“我总觉得亏欠他太多。”
张祈雁在张谙的带领下进了张殃及的寝宫,他探上张殃及的脉,最终放下了手。
“怎么样都不见好,不可能。”张祈雁给张殃及掖好被角,与张谙走到外殿。
张谙神色复杂,紧攥茶杯。他沉静开口:“你赢的那场仗格外重要,目前就三疯那边情况不容乐观,他还打了会谈上北国的一位公主,更是伤和气。”他看向张祈雁,“依我的看法,拿到我们该拿的,然后以和为贵。”
张祈雁没有反驳他的说法,“江宁那边,百姓是否安好?三疯性子比较急躁,我明日会去江宁看看情况,皇叔,劳您辅佐皇上。”
张谙对于他的安排和行动,不置可否。
张绍莱坐在自己府中的亭子中,独自下棋。情况比他想的要复杂多了,他本以为怀月能牵制住张祈雁,让张祈雁不费太多心思在争权上。但不知是他高估了怀月还是低估了张祈雁,这一招失败了。
他摩挲着手中棋子,平常须得与张祈雁装成一幅兄友弟恭的样子,他觉得太过恶心。
他的心里还是被怨恨注满。若没有张祈雁,当年或许不会发生那件令他连连梦魇的事。
黑棋落下,全盘皆胜。
“倾倾,近来身子如何?”张祈雁半跪在一名女子面前,对她笑得温柔。
张池鱼偏过头,没搭理他。
良久,她才忿忿地说:“谁准你叫我倾倾了。”
张祈雁握住她的手,二人相视一笑。
张池鱼靠在他的肩头,轻声言:“多陪陪我好不好,我怕见不到你了。”
他摸摸她的头,安慰道:“不会,倾倾每一年,都会很幸福。”
浮生万象,星落云沉,日日更迭。
“那倾倾答应我,一定好好注意身体。”
天空镀上金边那日,万物被其所拥,一切尽显不同。唯有炽热的情感,经久不变。
“好。”张池鱼也握住了他的手。
张三疯看着军营中的地图,极为烦躁。他拿起酒杯,将其中的酒一饮而尽,仍觉得意犹未尽,痴迷一般在营中疯狂寻找酒坛子。
巡逻的南朝士兵个个面面相觑,只当是张三疯又喝醉了耍酒疯。而此时的张三疯寻遍了整个军营,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心中满腔不适无处发泄,鬼使神差般将手中的火折子用力一丢。
火色染红了半片天,张三疯清醒了许多,他告诉自己冷静,在判断着火营帐周围的环境后,他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奶奶的,粮仓!”
他急忙接过士兵匆忙提俩的水桶,一刻不停地往营帐浇。他心中明白事情几乎已无挽回,但还是想要尽力弥补。
张三疯不知道浇了多少桶水,他额间挂着汗水,里衣早已湿透,总算是把情况稳定了下来。他仿佛劫后余生,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隔日的皇城之中。
张祈雁看着手中的书信,焦头烂额。
他将书信燃尽,对张谙说:“我现在赶去江宁,您让人送些粮草去。”
张谙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张池鱼在殿外等他,他出来后她顺手握住他的手。张祈雁拉她站定,垂着头一言不发。气氛陷入沉静,没人愿意首先打破这个僵局。
她松开他的手,从腰间取下了自己的玉佩,又拿出一根红绳。她细致地将玉佩系在他腰间,又把红绳挂在了玉佩上。
“此去,一路小心。我会乖乖地等你回来。”张池鱼的声音染上了几分不舍。
张祈雁将她拥入怀中,以示安慰。远处漫山红,花开得正好,但没有人知道它们会开多久。
她带着哭腔说:“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如今你又要走了。”
张祈雁拉着她向宫外走,“倾倾,等与北国的关系稳定下来,我会多陪陪你。”他另一只手将红绳拿了下来,系在了张池鱼的手腕上,“这根红绳,留给你。”
她浅浅笑着,“以民为重,这我是支持你的。”
二人都把脚步放得很慢,这一路,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手紧紧握着。
张祈雁坐在马背上,墨黑色的头发随风飘起,一如张池鱼初见他的模样。他微躬身子,任张池鱼为他整理衣襟,随后,踏风而去。
她望着他的背影出神,一滴眼泪蓦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