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风
满山红遍，千叶凋零。
马匹犯懒，停滞不前。为了及时赶回皇城，张祈雁弃马而去，独入寒渊。
花上结了冰晶，草木无言，皆乃一色。琼枝嫩叶，也终是不复得见。他在冬日喜欢待在苏州一带的原因，多是如此。皇城太冷，惹得人心也冷。
墨色初晕，风动极烈。张祈雁明白他必须加快速度，不顾被寒风所掠的痛楚，他与皇城间的距离大大缩短。
他的耳畔似乎又响起了他眷恋的琴音，仿佛花草树木也开始为之动容，奇迹般地现出它们动人的原貌。方才被他舍弃的马儿也敛了心性，追上了他，任凭差遣。他折下枝头朱花，跃身上马，飞驰而去。
“皇后娘娘可真令人唏嘘啊！”
“还这么叫啊？被官府的人听到，你怕是要被杀头！”
那人急忙捂住嘴，“对对对，这话可说不得。”
街道上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少数人脸上的神色却算不得好。
这位皇后娘娘，简直是令人深恶痛绝。她曾经亲力亲为救济灾民，体恤民众，背地里却干着暗害皇帝，通敌叛国的勾当，最终落得个被处死的下场。
犯此大罪，平民百姓早就将她骂得体无完肤。
幸而老天有眼，没让她继续祸害南朝，不仅下毒的事情败露，连私下和北国通的书信也被发现。
百姓们张灯结彩，大肆吹嘘皇帝的英明和大臣们的贤明。
落叶纷飞，掩盖住了满地鲜血，而后狂风四起。
众人议论纷纷。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惯爱添油加醋，说是张凛月心有不平，怕是要回来报复，闹得人心惶惶。
皇帝只好派官府出面铲除谣言，安抚人民。
不过围观行刑的人民心中还是不安，毕竟当时的场面甚是奇怪：
张凛月被士兵押送着跪在地上。
她用余光打量着周围的人民，看着他们脸上的义愤填膺，勾起了嘴角。
不论如何，她下毒成功了。
日头慢慢变盛，她希望时间能够再快一些，那些嘈杂的谩骂声令她心烦。于是，她索性闭上双眸。
不知是老天垂怜，还是皇帝念情，还给她选了个不错的死法。
在四肢腕处和脖颈处各划开口子，使得鲜血流出，直至流尽。
行刑的人拿着匕首走到她跟前，利落地在她左手上划了一刀。
见此情景，人民的情绪一下就激动了起来，大声叫好。
正当要落下第二刀，一个身影扼住了那人的手腕。
张凛月抬起头，看清来人的脸，她维持的冷静面容一瞬间破碎。“你疯了吗？”她咬牙切齿，“我说过了，今天你就不应该出现。”
张绍莱眼中闪着泪光。
“母亲，绍莱相信您。即使事情真如他们所说，但绍莱也定然做不到看着您赴死。”
他用手中的剑击退了行刑之人，然后斩断了张凛月身上的绳索，将她一把拉起向前跑。
南朝众士兵补上了前锋位置，将二人团团围住。
“母亲，一会您先跑。”
张凛月没有太多心思跟他废话，冷冷地说：“你不应该来，你应该跟着你皇兄才对，他至少会护着你。”
张绍莱一边防范着士兵们的动作，一边低声说：“皇兄还在赶回来的路上。”
听到这句话，张凛月的眼神沉寂了。
张绍莱手执剑柄，向前挥剑，不见血，只开路。很快便清出一条道路，他护着她往前走。
人民都被这突生的变故惊到，一人大喊：“二殿下，您可要分清是非！您现在走了，兴许还能解释，但若硬要护着这罪人，也只有死路一条。”
张绍莱攥紧张凛月的衣角，“母亲，我们走，不要听他们的话浪费时间。”
不过皇宫的援兵来得很快，他不得不抽身去对付那些士兵，留下一把匕首给张凛月防身。
张凛月为北国卖命，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她现在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她从没想过今日要跑，张绍莱的到来让她彻底慌了神。
太阳隐匿在了云中，她瞥了高台上的皇帝一眼，回头支援张绍莱。
张绍莱剑术并非炉火纯青，所以受了点小伤。张凛月凭借着北国招式也可堪堪应对。
二人合力清理了最后一波士兵，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筋疲力尽。张绍莱将剑插回鞘中，眉间带着几分疲倦，让本来好看的面容上多了些许忧伤。
他刚想提醒她快走，便被她使劲推开。
张绍莱摔倒在地上，转头看向她。
一支箭插在她心口，张凛月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他抬头看去，只见高处那个他最敬重的兄长，也在看他。满是疏离，满是冰冷。
张祈雁的箭术很好，这是众人皆知的。他的箭，有破风之势。但他从没想过张祈雁的箭会对向他的母亲，他们的母亲。
眸若冰霜，冷酷如斯。
张祈雁放下手中的弓，对身边的人挥了挥手。没多久就有人把呆滞的张绍莱押送回了皇宫。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
张殃及赞许地说：“祈雁，箭术越发精进了。”
张祈雁垂头，“父皇，我的想法您是知道的。”
“什么？”
他的语气中带着期待：“和池鱼去月清定居。”
张殃及敛了笑容，“不行。这件事莫要再提。”
张祈雁一个人站了许久，盯着张凛月的尸身。大抵因为风起而卷起黄沙，他的眼睛有些难受。
他命人去看顾张绍莱，随后上马向皇宫行去。
张绍莱跪在张殃及面前，张殃及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张绍莱满心急躁，顾不得诸多礼数，站起身说：“父皇，母亲她……”
张殃及脸上写着“恨铁不成钢”这五个大字，最后叹了口气，什么也说不出来。
张绍莱继续说：“父皇，您会看着……”
“你给我闭嘴！”
张殃及气得满脸通红，“现在回你府中思过，非诏不得出！”
张绍莱略带悲戚地笑了出来，“绍莱要控告，太子弑母。”
张殃及眼神立刻变得冰冷，直接让人把他押回了他府中。
张绍莱走在路上，觉得一切都无比可笑。他开始思索，张祈雁是如何如此平静地杀死了自己的生母，前后连表情都是一样的冰冷，他看不出一丝端倪和不舍。
“皇兄射箭时，会紧张或者手抖吗？”
“不会。”张祈雁再次搭弓，“我的箭会射到想射的人。”
所以，张祈雁的箭就是奔着张凛月去的，且一击毙命。
永顺十五年，帝大病，太子祈雁大败北国，得胜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