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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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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就在沈宇峤刚刚开始长大,变得坚强的时候,凯文说他被查出了抑郁症。

    那段时间,凯文看上去和平时基本没有什么区别。后来凯文有一段时间没有找沈宇峤,沈宇峤便去他们的秘密据点找凯文。那是一个下雨天,电闪雷鸣。秘密据点的门是锁着的,一般来说,这里都不会关门,毕竟就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仓库,也不用担心有人偷东西,除非是他们几个在里面讨论行动的时候。所以沈宇峤想,凯文应该就在里面。沈宇峤敲了好久的门没有人答应,雨下的很大,风也很大,即便打着雨伞,也没有什么用处。

    他用备用钥匙把门打开,就在这一瞬间,闪电照在了仓库中的那个人惨白得不能再白的脸上,而后就是轰隆隆一阵雷声。当时他还小,他被吓得一动不敢动,他张惨白的脸扭曲得不像个人样,比万圣节他们扮的鬼都要吓人,和平日里凯文那算是有点小帅的容貌丝毫沾不上边。

    沈宇峤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么也不敢想象,平日里笑呵呵的凯文会变成这个样子,凯文曾经提到过他有抑郁症,但是沈宇峤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他觉得一切不会威胁人体运转的病都不能算病,更何况心理疾病。

    这和凯文的病有关系吗?沈宇峤询问自己。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沈宇峤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把灯打开,他看到被踹开的椅子边上有一张纸,他明白这是凯文写的。

    上面写道:

    兄弟,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病要落到我的身上,我做错了什么啊?但是我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我每个晚上都疼到睡不着觉,我说不出哪里疼,头疼,身上疼,不过最疼的还是我的心。每个夜晚我的脑中想着咱们环游世界的梦想,却无论如何也兴奋不起来,只剩下那种我自己也说不出来的痛。

    lucas,我打赌这张纸一定会被你捡到,毕竟你是我最好的哥们嘛,我的家人很少陪我,见了面还会骂我,这些你也清楚。你和咱们这些兄弟可以说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我舍不得你们,但我实在没有力气了,我就在天堂等着你们吧,可不要干坏事。

    最后道个别吧,我没有死,只是换了个世界陪着你,你要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爱笑的男孩子才能追得到女孩,知道了吗?离开了的人只是化作了蒲公英的小絮,将蒲公英吹散,他们便能到达更远的地方,并以另一种方式和你再次相遇。

    说等着你还是有些晦气的,你一定一定要快乐地活下去,生活打败了我,但是我相信无论如何你都能勇敢地面对生活,你也必须勇敢地面对生活。

    我想你,但我不希望很快见到你。我希望你永远是那个小队首领,带着我去环游世界、拯救世界。

    那么,再见。

    沈宇峤强忍着泪水读完了,再后来的事情他也记不清了,好像是他去告诉了自己的妈妈,再后来就不知道了。

    沈宇峤后来把这张纸贴在自己书房的墙上,当作对凯文的怀念,时常看着它发呆,想着他们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没有做,想着那个环游世界的梦想。

    那段日子,沈宇峤过得浑浑噩噩,他不明白那么好的凯文为什么会生病,也不明白抑郁症是什么。他只知道,是疾病从他身边抢走了他最爱和最应该感谢的人。在沈宇峤看来,凯文对于他来说早已是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了,

    是病就会痛啊,现在回想起来,凯文有时看向远方的眼神就是无望与痛苦的。

    “我当时确实很难过,但是只要人还活在我们的记忆中,就不算真正的死去,对吗?看明白了,自然也就平静了。”沈宇峤最后说道,他抬头透过树影看星星,那最明亮的那颗星想必就是凯文吧,没等江然反应,接着他又说,“你呢?你心里过不了的坎是什么?”

    “我……”江然说不出来。

    “不想说?”沈宇峤就静静地看着江然的侧脸,等着她说话,看着她微微沾湿的睫毛在颤抖。

    “没有,就是挺多的,”江然说,“很多别人眼里的小事,但是我确实迈不过去。”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就是独一无二的江然。”沈宇峤笑着。

    江然思考片刻,接着说道:“昨天的足球赛你还记得吗?有好多女生中场跳舞,我当时可想去了,但是又害怕自己跳得不好,最后犹豫了半天还是去医疗组了。其实,我小时候学过舞蹈,但是后来看到网上说学芭蕾的话,需要腿比上身长十几厘米,我的那些同学身材都特别好,但是我就很一般,那段时间我特别不自信,也老是被老师说,老师一说我我就控制不住会哭,我觉得可丢脸了,我就受不了放弃了,而后再也没去上过课。这件事情到现在我也特别后悔,但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啊,要怪只能怪我当时太钻牛角尖。这其实算不了什么坎,顶多算个过路牌,毕竟没有舞蹈我照样能活下去。”不过江然的脸色算不上好。

    “我明白了,”沈宇峤说,“你就不应该上网看,我好像听说过你们那边的芭蕾舞,就跟选机器人一样,不过我们这边就是只要你想学,大家都可以学。我姐姐就是跳芭蕾的,她说过他们班上有一个跳得特别好的女生是一个胖胖的女生,可以说是病态的那种胖。那个女生之前也很苗条,但是后来生病变胖了,也有人嘲笑她,但她最后还是坚持下来了,还被专业学校选走了。”

    “真的吗?”江然很是吃惊,不过脸色还是不太好。

    “当然。”沈宇峤说,“其实我小时候也学过芭蕾,就学了两年,你肯定时间比我长吧?”

    “这倒是,我学了快十年。”

    “厉害啊。”

    江然轻笑了一下。

    “那真正的坎呢?”沈宇峤又问道。

    “真正的坎啊……”江然感觉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嗯?”

    江然苦笑了一声,嘲笑着自己的懦弱,“我……不知道往前要怎么走了。”

    “嗯?为什么?”沈宇峤无心地聊着,却也在无心地揭开江然内心深处束缚着她的网。

    江然犹豫了半晌,还是说了出来:“从五年之前我就有一个信念,考上我们城市最好的河泽中学,其实也算是全国数一数二了,我想当时的我确实有挺大的可能能考得上。”

    沈宇峤靠在树干上听着。

    “五年以来,我一直为之努力,可以说这是支持着我学下去的信念。但是在考试前,我听同学说南城中学有面试,还不错,可以面试一下试一试。”

    “升学的考试?”沈宇峤问。

    “嗯,我们国家每次升学都要考试,认真□□气肯定不差。”

    “我们也不轻松的。”沈宇峤随口说道,“然后呢?”

    江然接着说道。

    那是一个下雨天,江然和爸爸妈妈出去吃饭,吃的是老北京涮羊肉,那家店很火,他们排了很久的队才排到。刚坐下,妈妈就收到了一个电话,妈妈去一旁聊了一会,回来告诉江然说:“那边是红星中学的老师,通知录取。”

    “录取就录取了呗,反正我也不去。”江然说得很轻松。

    “但是,”妈妈的脸色看上去比较沉重,“老师说,录取的时候学籍已经转走了,必须去。”

    “真的吗?”江然但是心已经凉了半截,只是还不愿意相信,她怀着很少的希望弱弱地问妈妈。

    但是妈妈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我跟老师确认过很多遍了。”妈妈无奈地说。

    江然的眼泪当时就止不住了,她觉得自己坚持了五年多的信念就像是泡沫一样,在这一瞬间崩塌了。她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相信,她抓不住任何东西,没有人可以拉她一把。这种感觉虽不是撕心裂肺,但对于江然,这是比撕心裂肺更加令人难以承受的。她的成绩在学校算不上数一数二,却也是前十的水平,如果中考正常发挥是可以考进那所她做梦都能进的学校的。但是此刻,再多的期望也成了子虚乌有,再多的想象也已荡然无存。

    她怨恨为什么自己在没有问清楚前就贸然去报了名,这怨得了谁?能怨妈妈吗?不是自己让妈妈帮着报名的吗?能怨学校吗?不也是自己要来这所学校报名的吗?到头来还得怨自己。

    呵,可笑啊。

    这顿饭是她吃过最苦涩的一顿。

    这种感觉,恐怕很少有人能理解。

    不过后来知道这所学校也挺好,虽然是新建的学校,这一年的高考成绩也很不错,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没有办法,只能来这个学校,只是心情一直不太好,一想到自己来了这里就想哭,控制不住的那种。

    住宿生大会上,江然听到了本校的同学问自己为什么不去中考要来这里,江然能说什么?她根本不想来。原本已经稍微调整好了的心态再一次崩塌,整个大会上,她都微闭着眼睛,没有看向台上的老师,试图回避这一切。

    开学第一周的课上,老师点名,有一个同学在名单上,但是从来没有来过学校,后来江然才知道,这个同学就是被录取了但是没有来学校上学。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自己人生轨迹的改变就是因为老师一句为了留人的欺骗。当时因为疫情带着口罩,为了看清黑板戴着眼镜,这才没有让身边同学和老师注意到眼泪浸湿的口罩。那一节课,江然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听完了课,等待泪水干透。她无助、自责、悔恨,但是又有什么用呢?这里的同学很一般,比不上河泽中学。江然一直认为好的同学就是成功的一半,因此江然认为,来到南城中学就是她失败的开始。

    另外,她算是提前一年升入高中,提前开始了高中的学习,高中的课业难度可不是开玩笑的。江然尽管十分努力地学习,但课业难度还是压得她喘不过气,在和课业斗争的同时江然还在和自己心里过不去,最终开学考是考砸了。

    这是第一次,是江然第一次在学习面前被打击得面目全非,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什么似乎什么都不行。

    站在神坛上,被家长们称为别人家的孩子的江然在这里难道要变成芸芸众生中的一人,她不甘心啊。

    加上又在这个时候,家里的球球——江然的养的猫生病了,跑了好几家医院都没能找到病因,危在旦夕。妈妈告诉江然的时候江然还在学校,但是她住宿没有办法回家,她只能晚上窝在被子里一个人哭,还要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气息,以免被舍友听到。

    为什么这么巧啊,这么多事一股脑地向江然砸过来,就如同电影小说里的桥段一样,这不公平吧?

    说到这里,江然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快半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走出心里这道坎。表面上是看不出来了,可或许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这些痛苦被深深地埋藏在江然的内心深处,一段时间江然自己都看不到,自己欺骗着自己已经坦然接受并且能勇敢面对,但实际上这都是自欺欺人,她就是放不下。

    江然终于是忍不住大声地哭了出来,这个晚上,她终于能将自己敞开、剥开,将心里的那些委屈和不甘掏出来了,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个刚认识几天的人有什么魔力让自己敞开心扉,在这个远离家乡的地方,沈宇峤似乎成了自己唯一的依靠。

    “不嫌弃的话,我倒是愿意借你肩膀一用。”沈宇峤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江然没再顾忌什么,将头埋在了沈宇峤的胸膛里,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她感受到了沈宇峤温热的体温,也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跳。江然就像刚刚经历过暴风雨的小船,从波涛翻涌的大海中回到海湾一样,寻找着一份依靠。

    泪水将沈宇峤的t恤浸湿了一半,沈宇峤也没有嫌弃,他微微侧身,抬起左手,停顿在空中片刻,不知所措。而后本能似地轻轻将手搭在江然的肩膀上,轻声在江然耳边说道:“没事了,没事了。”

    和白天活动里要强的江然不同,看着此刻靠在自己胸膛上的她,沈宇峤不禁动容,他克制住自己想去抚摸江然头发的想法,心道:“这么信任我,也不怕我是坏人。”

    两人就这样,伴着溪声潺潺,映着月光溶溶,成了这孤岛上对方唯一的依靠。

    过了一会,江然的啜泣声渐渐变为平稳的呼吸声,沈宇峤在她耳边轻声问道:“睡着了?”

    没有回应,看来确实是睡着了。在这样一个晚上,一个人出来,先是被吓了一跳,而后哭着面对自己心中最不愿面对的事情,心结是否解开了沈宇峤并不知道,不过这么一折腾,江然必然是累极了。

    “欸,”沈宇峤轻轻拍了拍江然的肩膀,江然没有反应。

    “江然,醒醒,要睡回去睡,别着凉了。”

    江然这才轻轻哼了一声,混着鼻音,像是在说梦话一样,有气无力,沈宇峤也没有听清她说的是“好”还是“嗯”。

    “你要是再不醒我可抱你回去了啊。”沈宇峤说。

    江然还是哼了一声,沈宇峤并没有听清楚江然在说什么,也不想再把她叫醒,便轻轻把江然扶正,另一只手在江然腿下轻轻一托便把江然抱了起来,“真瘦。”沈宇峤看着怀里睡着的江然,在微风的吹拂下,江然的头发偶尔拂过沈宇峤的脖颈和脸颊,弄得沈宇峤有些不舒服,他自言自语道:“幸好我算是个正人君子。”而后又说:“就比我小了一岁,白天看上去那么强势,现在跟个小孩一样,说出去不得让人笑话。”

    江然没有什么反应。

    回到基地,沈宇峤才发现一个问题,自己还不知道江然的房间在哪里,楼道里安静得很,沈宇峤知道房间不隔音,于是用气声在江然耳边说:“江然醒醒,你房间在哪?”

    江然微微睁开眼,但是眼神涣散,也不知道是醒了还是没醒,她嘟囔着:“我不……要回去,迪伦……在里面。”

    “难不成你来我房间?”沈宇峤轻笑。

    “可以吗?”江然问,没想到沈宇峤开玩笑的话被江然当真了。

    “啊?”沈宇峤起先有些惊讶,不过他又想了想,jed去找别人玩牌了说晚上不回来,而且房间里有两张床,这样一想确实也可以,于是说:“也不是不行。”

    于是沈宇峤带着江然回到他的房间。他们是第一天来到这个基地,床品都是新换的,把江然放在自己的床上,脱了她的鞋子,给她盖上被子。而后俯身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江然。

    她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脸蛋白里透红,睫毛很长,这张脸怎么看都很好看。沈宇峤不由得笑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离着江然很近,甚至能闻到江然身上淡淡的樱花味,他赶忙站了起来,后退一步,自言自语道:“干什么呢?臭流氓。”不过嘴角不自主地勾起了一抹笑容。

    “呵。”

    沈宇峤犹豫了片刻,最终坐在了书桌前,背对着江然趴在手臂上,他闭上眼睛,可想到江然在自己身后就根本睡不着,他能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还能听到江然淡淡的呼吸声。他想回头,不过他不能回头,要是回头可就成了偷窥狂了。

    这是为什么呢?这就是别人所说的喜欢吗?可是喜欢又如何,他们的缘分止步于此,他们现在不在一个国家生活,未来也不一定会,况且江然也未必喜欢自己,那这份喜欢又要何处安放呢?沈宇峤想不到答案。

    整个晚上,沈宇峤都没有睡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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