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太后行事

    1太后时代

    延昌四年。

    早在六月，冀州僧人法庆用妖术迷惑百姓，与李归伯一同作乱，并推荐法庆作首领。法庆以尼姑惠晖为妻，让李归伯当十住菩萨、平魔军司、定汉王，自己则号称“大乘”，又配置狂药，人服用此药，父子兄弟不再相认，只知杀人害命。

    刺史萧宝夤派兼长史崔伯攻打法庆的叛军，崔伯战败而死。

    众叛贼气焰更加嚣张，所到之处，如蝗虫一样肆虐，毁坏寺庙，斩杀僧尼，烧毁经像，云：“新佛出世，除去众魔。”

    七月初五，朝廷诏令右光禄大夫元遥作为征北大将军去讨伐“大乘”叛贼。

    战事从夏天一直持续到秋天，官兵近半数伤亡，叛贼的势力有增无减，波及面积从冀州到定州、瀛州等地。

    八月底，胡太后上台后，又派于忠到冀州平反。

    萧宝夤平反不利，胡太后下令免除他刺史之职，将其召还京师，罚俸一年，面壁思过一月。

    九月十四日，元遥击破“大乘”叛贼，擒获法庆及其手下一百多人，将他们斩首并将首级送到洛阳。

    早在八月之时，江阳王元继，原是青州刺史，因犯将良民之女当作婢女的罪被剥夺爵位，元继的儿子元叉娶了胡太后的妹妹。

    八月二十二日，小皇帝下令恢复元继的原封位，令元叉作了通值散骑侍郎。元叉的妻子为新平郡君，仍担任女侍中之职。

    十月十六日，朝廷任命皇太后之父胡国珍为中书监、仪同三司，并保留侍中的职务。

    自此，胡国珍正式进入朝廷最高权力层。

    当初，于忠虽然握有实权，但班位并不算高。于是，他对太傅元雍道，宣武帝生前同意给他“优转”，即提高级别加封他，于是加封他为车骑大将军。

    于忠又表示自己在宣武帝去世后，有安社稷之功，明示暗示三公提出封公，当时的三公元雍、元怿和元怀不好驳他的面子，便建议封于忠为常山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于忠不太好意思一个人得到这么大的好处，又示意门下省的人一同增加封地。元雍等不得已只好又封崔光为博平县公。尚书元照等人不断上书投诉。

    胡太后便命大臣们再次商议，元怿等人上书：“先帝升天后，迎接新主、保护防卫，本是作臣子的常职，不应以此为功。臣等从前建议授与于忠封地，正因为畏惧其威权，不过想暂时免除残暴的行为，若以功过相抵，全不应当奖赏，请求全部追还封赏。”

    于是，崔光也送还封地和官爵，书表递了十几份，胡太后终于采纳了。

    眼见于忠被驱逐出权力中心，诸王不遣余力，准备再接再厉彻底打垮于忠。

    清河王元怿请求剥夺于忠的爵位。

    被赶回府邸养老的高阳王元雍以弹劾自己的名义，弹劾于忠罪过：“臣初入柏堂，见诏旨之行一由门下，臣出君行，不以悛意；于忠身居武司，禁勒自在，限以内外，朝谒简绝；令仆卿相，任情进黜，迁官授职，多不经旬，斥退贤良，专纳心腹，威振百僚，势倾朝野。于忠专权，生杀自恣，而臣不能违。忠规欲杀臣，赖在事执拒；臣欲出忠于外，在心未行，返为忠废。忝官尸禄，孤负恩私，请返私门，伏听司败。”

    身为女侍中的胡太后妹妹新平郡君为自己的姐姐解读元雍的奏表：“高阳王奏表指的是，诏书都由门下省发出，而于忠作为门下省第一人，实际却成了诏书的来源。还道于忠以禁军统帅之职，阻断了主上与辅政诸臣的联系，身为朝宰的元雍却见不到主上。正因为如此，于忠更是掌握了最重要的人事任命权。”

    胡太后笑道：“难得你也通晓政务。”她微微一滞，“宫中通晓政务的女侍中，可谓凤毛麟角。”

    新平郡君好奇：“难不成宫里还有比你我还通晓政务的女侍中？我与她相比，如何？”

    胡太后苦涩笑道，“有，那是天资聪颖的皇室公主，历经三朝，其心胸和眼界，非是我等可比。即使我今日贵如太后，也不得不承认在她面前，还是会气馁三分。”她摇摇头，“你如今在我跟前伺候，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算是略识，但那样的天资，不可复制呀。”

    新平郡君被姐姐这么一说，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又问胡太后如何处置于忠。

    胡太后和颜悦色笑道：“念在于忠救命有功，哀家先替他遮挡了。”她低头默默片刻，又道：“哀家打压于忠，是因为于忠一家独大，权倾朝野，威胁到了哀家的安全。哀家也不希望诸王把持朝政，否则，哀家与儿子的皇位都不安全。所以，于忠只能被打压，不能被清算，需要用他来平衡朝堂。”

    新平郡君心悦诚服，“还是姐姐厉害。经过姐姐如此巧妙安排，朝局达到平衡，各方势力交叉混杂，谁都有一定能力，但谁也做不到大权独揽，都不得不对姐姐俯首贴耳，听凭姐姐的调遣。”她好像想起什么，又问：“姐姐可是自己抚养高氏的女儿建德公主？”

    胡太后温然道：“高氏虽多次想加害于我，但其女儿才五岁，幼女无辜，哀家辛苦一点也无妨。”

    新平郡君冷笑一声，“稚女无辜，但其母不堪且卑劣，姐姐不打算处置高氏么？”

    胡太后轻声道：“高氏现在已经从金墉城转到瑶光寺，大魏素有‘子贵母死’之制，但留下女儿，现在也无由头杀她。”

    新平郡君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的冷光：“姐姐可曾想过，若是高家不倒，高氏成为皇太后，姐姐想要凭皇太妃的身份安度余年，可能么？”

    是啊，胡太后不禁打了一个冷战，那是妄想，高氏狠戾，每次只要想起高氏，自己便会想起幽禁冷宫的不堪岁月，如果现在对高氏留情，那自己……

    胡太后脸上的阴翳越来越重，指甲深深嵌入皮肉，恨恨道：“高英狠毒至极，这个仇哀家一定要报，但不是现在。”

    新平郡君一脸婉顺笑道：“姐姐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十二月，胡太后任命于忠为太师，兼任司州牧，不久又重任录尚书事，和太傅元怿、太保元怀、侍中胡国珍居住门下省，一同治理朝政。

    小皇帝和胡太后参拜景陵。

    又，胡太后因小皇帝年龄尚幼，不能亲理朝政，便想代替他朝廷祭祀之事，礼官多方议论后均认为不可。胡太后便以此事询问侍中崔光，崔光引用汉朝和熹邓太后祭宗庙的旧事，认为可以，太后非常高兴，于是代行祭祀事务。

    2 硖石之战

    延昌四年九月。

    南梁左游击将军赵祖悦在西硖石一带袭击了北魏军队，并以西硖石为根据地逼迫寿阳，筑起外城，将淮河周围的百姓迁进来充实内城。南梁将军田道龙等人分别攻打北魏各个寨堡。

    北魏扬州刺史李崇分别派遣众将领去抵抗。

    冬，这一年的冬天异常寒冷，淮河、泗水都结了冰，仍然在浮山堰工地施工的百姓、士卒被冻死者，十之七八。

    河冻水枯，南梁筑堰的速度也加快，眼见马上就要成功了。

    驻守寿阳的北魏军队早已侦知南梁在筑堰，当然不会放任南梁顺利筑好浮山堰，不断进兵进攻，遣代理镇南将军崔亮领兵反攻西硖石，又派镇东将军萧宝夤掘开淮河堰。

    双方围绕在寿阳、西硖石一带，反复展开拉锯战，双方也不断增派援军。

    十一月，北魏遣名将平南将军杨大眼率军进驻荆山，扬言要扒开浮山堰。

    南梁则是太子右卫率康绚率梁军严阵以待，康绚命各军撤营止宿野外，康绚的儿子康悦主动迎击北魏军，斩杀魏咸阳王府司马徐方兴，北魏军暂时退却。

    十二月，崔亮率军攻硖石，赵祖悦迎战崔亮失败，只好闭城坚守，崔亮进兵包围。

    春正月初一，北魏大赦天下，改年号为熙平。

    崔亮攻打硖石城一直未能攻克，便和李崇约定水陆并进，但李崇多次违反约定不来。

    胡太后在两将攻硖石互不协调、指挥不一的情况下，派吏部尚书李平为使持节、镇军大将军兼尚书右仆射，率领步兵、骑兵二千人赶到寿阳，另立行台，指挥调遣各部，督统崔亮、李崇两军的行动，如违令不听者，军法从事。

    萧宝夤派轻军将军刘智文等人渡过淮河，攻破三座营垒。

    二月初八，萧宝夤部又打败南梁将军垣孟孙等人。

    李平抵达硖石城，督催李崇、崔亮等水陆并进，无人敢违背命令，几次作战都获胜。

    与此同时，南梁萧衍派左卫将军昌义之领兵前去浮山，但军队尚未赶到，康绚已经击败北魏军。萧衍于是再颁诏令，命昌义之和直阁王神念率军逆淮河西上，增援硖石。

    崔亮派遣将军崔延伯驻守下蔡，崔延伯和副将伊瓮生分别在淮河两岸夹水筑营。

    崔延伯收集车轮，去除外圈，将轮幅削尖，每两辆车对接在一起，用柔软的竹子作成竹索，连贯并列起来，十多辆车并在一起，横在水里作为拦障，两头用大辘轳控制，使桥可以随意收放，以防止烧断、刀砍，既可阻止南梁增援水军通过，又可切断硖石守军的退路，致使昌义之、王神念等援军无法接近硖石。

    二月二十八日，李平遂乘机部署各军水陆并进，夹击硖石，攻克外城，守将赵祖悦被迫出降。

    胡太后赐给崔亮书信，命他乘胜深入。

    李平分派各将领水陆并进，攻打浮山堰。

    崔亮违抗李平指挥，借口患病请求撤还，且刚上书就撤挥了。

    李平上书建议判处崔亮死刑，胡太后下命道：“崔亮进退自作主张，违背我的战略计划，虽获小捷，怎能免除大罪！但我日理万机，希望不要轻易杀戮，可听任他将功赎罪。”

    于是北魏军队便返回了。

    三月，北魏朝廷议论给西硖石之战中的将领行赏。

    初四，扬州刺史李崇被任命为骠骑将军，加封仪同三司；持节李平为尚书右仆射；称病逃跑的镇军将军崔亮，不仅未被处分，还被加封为镇北将军。

    崔亮和李平在朝廷中争夺功劳，最后胡太后让崔亮作了殿中尚书。

    3 太后行事

    中尉元匡也上书弹劾于忠：“于忠借国难独揽大权，尚书裴植、郭祚蒙受冤屈而死。他又假造圣旨，自封尚书令、仪同三司，任职崇训宫卫尉期间，限制皇太后人身自由。推论他此番心意，是想践至尊之位。况且他的大逆不道事发在大赦令之前，不在饶恕范围。所以臣请公开处决于忠，由朝廷派遣的御史前去冀州行刑。自从先帝晏驾之后，皇太后未能亲理朝政，因此以前各种事不按规定办理，有的由门下省发出诏书，有的由中书省宣布敕令，擅自相互封任，已受皇恩宽恕的，确实应当免罪，但也应当追回封授。”

    胡太后令曰：“于忠已蒙特恕，不好再追究罪责了，其余的同意你的请奏。”

    元匡又弹劾侍中侯刚捕杀羽林卫士。

    侯刚本来凭着善于烹调做了尚食典御，大约做了三十年，因对太后有恩，颇为专横霸道，王公皆害怕而依附他。

    廷尉判处侯刚死邢，胡太后道：“侯刚是为公事抓人，不经意才致人死了，按律不应处死。”

    少卿袁翻反驳太后道：“您所谓的‘不经意’是指罪证已经暴露，他却刻意掩藏而不肯招认吗？我们按律调查取证，查实当初被侯刚打死的羽林卫士，问他什么就供认什么，侯刚却公报私仇，无理拷打，公然指使手下对其狠下毒手，活活将人打死。太后至尊身份，怎能说是‘不经意’！”

    太后这才削除侯刚三百户封邑，解除他尚食典御的职务。

    北魏岐州刺史元谧是孝文帝弟弟元干的儿子，为政暴虐无道。

    某天，他命令关闭城门，大肆搜捕，抓到人便拷打，施展各种酷刑，且无故杀了六个人，全城人都惊恐万分。此举也彻底激怒了百姓，百姓便攻占城门，元谧登上城楼毁了梯子来保护自己。

    胡太后收到岐州长史的告急奏报，派游击将军王靖骑着驿马晓谕城中百姓，城中百姓打开城门请罪，交还锁匙。

    胡太后于是罢免元谧刺史之职，元谧的妃子是胡太后的干女儿，元谧到了洛阳，被任命为大司农。

    至此，北魏纲常伦理、法纪大坏，国将不国。

    熙平元年正月十九日，胡太后的姑母比丘尼僧芝在永安公主寺去世，享年七十五岁，她总算看到了侄女的荣耀时光的到来，侄女对她的报答只能是死后哀荣、隆重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