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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新君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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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转折

    四月十二日,元恪在鲁阳即皇帝位,改年号为景明。自在鲁阳即位后,新君元恪便迎先帝梓宫回返洛阳。此时他已经十七岁,不再是任人与夺的少年了。但居丧期间,政柄委任“六辅”。

    太极殿里静悄悄,近侍武官王仲兴带着一位六旬老太缓缓步入,老太手里端着清粥并几盘小菜。

    王仲兴道:“主上,此王御膳特意为主上做的小菜。”

    皇帝神思懒懒,并不欲进食,懒懒道:“叫人撤下去吧,朕看了也没胃口。”

    老太名唤王遗女,因擅长烹调被文明太后擢知御膳,让她负责内宫御膳、专为皇后做饭,亦是北魏后宫第一厨。她当下便婉声跟皇帝道:“主上连来日疲倦,未免哀思伤身,但再不想用膳,也请为了先帝着想,进一碗粥吧。此粥口感微甜,入口即化,亦是蓝侍中最喜爱的膳食。”

    皇帝听到蓝田的名字,顿一顿,才道:“罢了,朕尝尝吧。”

    王遗女殷勤布菜,看着皇帝将粥就着清淡小菜都喝了。

    皇帝问:“朕怎么喝着这粥里有淡淡的姜味呢?”

    王遗女躬身答道:“原来清粥是不放姜的,但蓝侍中毕竟是女孩子,肠胃会虚寒些,是她吩咐加入少许鲜姜,可以温胃暖气。今日给主上进的粥也是加了姜的。”

    皇帝笑笑,“你们倒是乖觉。此清粥小菜是皇姐至爱么?”

    王遗女答道:“正是,蓝侍中从十岁进宫,文明太后对她也是青睐有加,一直让我负责蓝侍中的饮食。此清粥小菜正是蓝侍中所爱,假他人之手,蓝侍中是不喝的。”

    “那也就是说,你是看着皇姐长大的喽?”皇帝好奇问道,“说说她的事给朕听听。”

    “是!蓝侍中第一是挑食,比如这清粥小菜,看着是柔软,但要熬得稠稠的才会入口即化,火候不到,她马上就吃出来了。除了这道菜,她几乎不吃别的菜。

    第二是,蓝侍中本身是个路痴,入朝办事的路是从小走到大的就熟悉,但其他的路就认不得了。假如她在宫里迷了路,如无人指引,一天都走不出去。

    三是她本人冷面冷心,如不是心内在乎之人,她从不多管闲事。”王遗女一说起蓝田,便是滔滔不绝,她见皇帝又是笑来又是喜,皇帝又就着有关蓝田的笑话多进了一碗粥,心下也奇,难道蓝田是皇帝的药么?

    “没想到皇姐还有这么一面!”皇帝弹了弹眼角笑出的眼泪。“今日粥很不错,朕今日也是为先帝哀思伤神。往后你也负责朕的膳食吧!”

    王遗女感激得热泪盈眶:“多谢主上!”

    2 黄雀

    闰八月,北魏徐州发生一件意料不到之事。

    怀州刺史沈文秀族子沈陵在孝文帝驾崩后,阴存叛乱之心,要投降南齐。

    此时徐州刺史京兆王元愉年少,府事皆决于长史卢渊。卢渊知道沈陵将要叛逃,命令边境守将暗中做好戒备,并屡屡向韩廷报告,沈陵的长史赵俨也上书向朝廷密报,但尚书令王肃置之不理,坚称沈陵不会背叛。

    沈陵于是诛杀了身边将佐数十人,率领宿豫之军趁夜南下,劫掠了一百多人,沿淮魏军各个据点因提前有备而得以保全。然沈陵在边境多年,暗中结交了诸多当地豪强,沈陵既叛,各个郡县都捉拿了不少沈陵的同党。为安抚人心,卢渊只归罪于沈陵一人,将这些人都予以释放,边境人心皆安。

    当时南齐明帝萧鸾死后,皇太子萧宝卷登位,沈陵叛逃北魏后,萧宝卷任命其为北徐州刺史。

    为何会提及沈陵之事,因事关王肃。

    为了除掉王肃,南齐朝廷双管齐下。先是到处散布王肃也将叛逃的消息,萧宝卷还任命王肃为使持节、侍中、都督豫徐司三州、右将军、豫州刺史、西丰公,邑二千户。

    而后,更是有南齐人严叔懋叛逃南齐,他向北魏朝廷密报王肃计划南逃。

    严叔懋举报王肃计划南逃之事,正被任城王元澄拿出来大作文章。他立即抓捕王肃,并上书弹劾王肃阴谋反叛。

    经调查,元澄所言纯属子虚乌有。

    “六辅”之中,咸阳王元禧早已反感元澄特受孝文帝信任,于是借机与北海王元祥联名上奏,指责元澄“擅禁宰辅”,迫使元澄“免官归第”。

    元澄本想置王肃于死地,怎料被元禧和元祥二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后元澄远离中枢,但他能全身而退,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3 谋策

    太极殿里静悄悄,禁中侍卫赵修进来,叩头请安。

    皇帝叹了叹气,摆手让赵修起身。

    赵修作为太子宫打杂的旧人,虽具“左右”之名,却是“白衣”之身,但赶上当时的太子现在的皇帝最喜欢拳脚功夫好、擅长骑马射箭的卫士,颇有膂力的赵修很快就成了心腹。

    当下皇帝心事重重,口气还是沉肃:“朕既未监国,也未带兵,于朝臣更是缺乏联系,现在也不知道可以倚靠或者信用哪些朝臣来帮朕抗衡六辅!”

    赵修何等耳聪目明,“主上勿忧,臣正为您解忧而来,刚好有一人,此人不仅长于经史,文才突出,而且微习弓马,他能为您献上妙策!”

    皇帝眼光一亮,“那快叫他上来,为朕一解心中块垒!”

    赵修会意,击掌两下,便有一人上殿下叩头,“臣,高聪叩见主上!”

    皇帝微眯了双眼,“敢请先生为朕指点眼前迷津。”

    高聪此前在淮水前线战败被徙平州为民,平州乃属边地,高聪刚抵达平州,就听说孝文帝驾崩,为此不顾禁令,悄悄南返,秘密潜入京城洛阳,观察形势,发现了这次机会。

    高聪当下便恭敬道:“主上之心病,莫过于‘六辅’。六辅之中,咸阳王元禧和北海王元祥是先帝的长弟与幼弟,代表皇室;任城王元澄和广阳王元嘉在太和后期为先帝所亲重,代表宗室;尚书令王肃和吏部尚书宋弁是太和后期诸般改革的智库,代表朝臣。

    虽同为辅臣,六人轻重不同,先帝将尚书令王肃置于处理军国事务的核心地位,就是要保持汉化改革的成果,避免出现反复;在王肃和宋弁执掌朝政之时,又以元禧担任侍中予以制衡,并以元澄和元嘉辅佐王肃,是为平衡鲜卑贵族与汉族士大夫之间力量。”

    皇帝越听越入迷,不觉身子往前倾。

    高聪继续说道:“宋弁是吏部尚书,名位最轻,且死在先帝晏驾之前。照说王肃位高,但他是从南齐逃难而来,虽受先帝宠用,但他在朝内全无根基,元澄等人自然不服。臣闻说有位南齐降人严叔懋举报王肃与南边勾结谋叛?”

    皇帝点点头,“正是,任城王元澄一闻举报,马上抓捕王肃,也已经上报给朕了。不过此事纯属子虚乌有。且咸阳王元禧与北海王元祥联名上奏指责元澄‘擅禁宰辅’,迫其‘免官归第’!”

    高聪闭目一想,很快又笑道:“元禧和元祥站在王肃的一边,绝非他们对王肃有特别的好感,而是把元澄排挤出去,他们自身可专权也!”

    皇帝颔首笑道:“正是,经此一事,王肃虽获昭雪,但心气已挫;元澄亦远离中枢。”

    高聪也笑着道:“主上刚即位,六辅便死了一人,又废去二人,元嘉以‘好饮酒,或沉醉’为由远离朝政,也就是说,真正发挥辅政大臣任用的只剩下元禧和元祥了。”

    皇帝抬眼看了高聪一眼,“那你可知朕现在心里所想?”

    高聪默默片刻,又道:“兄终弟及,主上现因居丧守孝,不听政事,不行皇权,主上是怕他们权柄过大,要行废立之事么?”

    皇帝咬了咬牙,“正是!此朕日夜所忧惧!卿有何法可解?”

    高聪道:“有一人可帮主上!”

    皇帝奇道:“不是你么?”

    高聪摇摇头,“臣为主上谋,但节制元禧、元祥,必得此人!”

    皇帝问:“谁?”

    高聪道:“于忠之父,禁军首领于烈。”

    于忠即是于登,皇帝登基后,改名为忠。

    高聪为皇帝解释:“于烈虽不赞成先帝迁都改革,但从不公开表达自己的反对意见,尤其是穆泰、陆睿等在平城谋逆时,唯独于烈一宗,无所染预,为此先帝把他提拔到禁军统帅领军将军之位。先帝最后一次出征之时,又让于烈留守洛阳,先帝崩于荆沔前线,于烈也是洛阳城中少数得彭城王元勰通报的人之一,他处分行留,神色无变,为皇位顺利转移立下功劳。

    为何会选于烈,是因为他与元禧发生了冲突。”

    皇帝笑笑,“说说!”

    高聪答道:“是!一向盛气凌人惯了的、此刻又高居权力巅峰的元禧派了一个家僮去见于烈,要于烈从禁卫军选派一批羽林虎贲来给他当护卫,以便执仗出入。

    羽林虎贲职在宿卫,只从属皇帝,哪能随随便便就跟着一个奴僮出去呢?于烈便道,我作为禁军首领,只知典掌宿卫,要我派羽林虎贲,必须得有诏书,断无私下奉送之理。

    家僮悻悻而归,向元禧报告,元禧动了气,让家僮再来见于烈。家僮传元禧的话:‘我是皇帝的儿子,是皇帝的叔叔,我的命令与皇帝诏令有什么不同?’

    于烈脸色严肃,厉害回答:‘我一向不曾说咸阳王不是皇帝的儿子、叔叔。假若是皇帝诏令,就应派遣官家的人前来,为什么派私家奴仆前来索要官家的羽林军,我于烈的头颅你可以拿去,但羽林你是得不到的!’”

    皇帝叹一声,“于烈是真刚直啊!难怪元禧要把于烈调出洛阳,安排于烈去旧都平城担任恒州刺史!于烈不接受,屡屡上表要求留在洛阳。看,这些都是于烈的奏表。”说罢指了指左手边的一叠奏表。

    高聪拍了拍手,喜上眉梢,“这是上天在助主上啊!元禧与于烈的冲突对于夹在其间的文武百官来说固然是灾难,但这也可以看出禁军首领不愿意站在宗室一方,主上等于忠的好消息即可!”

    果然如高聪所料,于烈虽对元禧控制下发布的“诏书”一再不听,但也足以令他气急败坏,他找到彭城王元勰,怒道:“难道殿下忘记先帝在南阳时的诏命吗?竟然逼迫老夫到这种地步。”但此时的元勰名望虽高,却不在辅政之位,无从干预。

    到此地步,于烈一不做二不休,让儿子于忠悄悄联系皇帝,秘密传话:“诸王等意不可测,宜废之,早自览政。”

    皇帝大喜。这下他的心里更有数了。

    4 拒迁平城

    皇帝回洛阳后,开始遵循故事及旧制,追尊皇妣高氏为文昭皇后,配飨高祖,增修旧墓,号终宁陵。追赐皇后父高扬爵勃海公,謚称敬,任命其嫡孙高猛袭爵;封皇后兄长高肇为平原公,高肇弟弟高显为澄城公。

    依旧是太极殿里,皇帝正召见给事黄门侍郎元晖。

    此时正是皇帝即位后的第三个月,尚在居丧期间,皇帝分别派侍臣巡视各郡,询问民间疾苦,考察郡守县令的业绩,黜退昏愚的官员,晋升贤明的官员。对文韬武略、适应国家及百姓需求、治国之道在百姓心中有显著影响的官员,都加以褒奖礼遇。

    “卿何故单独请示见朕?”皇帝道。

    “近来洛阳城里都在流传要将都城迁回北边平城的说法,甚至有人出卖田宅,不安心居住。”元晖回道。

    皇帝淡淡“哦”了一声,“竟有此事?”

    元晖躬身道:“臣此来,是怕主上被这些迁回平城的意见所迷惑。先帝迁都,是由于百姓怀恋故土,因此发布冬夏居于两地的诏令,以暂时安定百姓的情绪,但这只是为劝说眷恋故土的百姓南迁新都的言,实非先帝本意。而近来迁到洛阳者,安居时间已久,公私事业都已建立起来,新的都城已成定局,不再有返回之意。主上应继承先帝已确定下来的事业,不要听信没有道理的邪说。”

    皇帝沉吟片刻,唤了大长秋卿白整进来,“传令下去,以后谁再敢擅自散布迁都流言,混乱人心,朕断容不得他。”白整领命而去。

    当即也下诏废除“冬则居南,夏便居北”这一制度:“冬夏二居之诏为‘权宁勿意耳,乃是当时之言,非先皇深意。”再次重申定都洛阳之决心不可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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