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并无大碍(三)
金丝帷帐里,独属于傅怜的沉水香,在夜里氤氲散开,这香气好像和平时不大一样。
“兰辞有错,孤该怎样罚……”
“……”
不说话,就当是随我的意了。
轻捻上净白玉瓷上的朱玉,我只听到一声极力压抑的嘤咛声,感知到他肢体的紧绷后,我感到有些抱歉,干巴巴地赔笑道:“孤好像……不应该捏这里,对不起啊兰辞……”
嘴上说着不应该,可我却没有悔改,指尖还在原处徘徊。
傅怜拿我无可奈何,一抹不可名说的艳从脸颊蔓延到脖颈,将头偏去一侧,青丝遮盖住他的半张脸,哽咽着央求道:“求您……挑灭灯烛罢……”
他断然是无法忍受我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情动了。
挑灭灯烛多没意思,可我也不想让他陷入太过窘迫的情境。
他的眼角还挂着一滴莹莹泪珠,那滴泪,不是因为伤心难过,而是因为情难自抑。
这副无可奈何、任人采撷的脆弱模样,让我感觉自己真是坏透了。
——冰魄晶莹的雪莲好好地长在高岭之上,我非要采下它入红尘,去品尝红尘的俗念和七情,可不是坏透了?
我不忍见他这样,瞧得我心都要碎了,连忙哄道:“好好好,孤去挑灭灯烛,挑灭灯烛……”
可不能让他暗暗与我置气,一顿饱和顿顿饱还是得分清的嘛。
我起身掀开金丝帷帐,拿了剪子去剪灭灯烛,室内一点亮光都没有了,只有溶溶月色从纱窗里倾洒进来的月光。
嘴唇轻碰上他寸寸肌肤的时候,我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情。
想到曾经宫宴结束后,那些趁我醉酒爬床的伶人跪在青石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没有生出丝毫恻隐之心。
宋雨濛也时常取笑我,说我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她已经在春风楼身经百战了,我还在紫明殿里一个人睡大觉。
可我真的没有好女色啊,也没有天生冷淡。
我只觉得,有些事情只能和最最珍爱之人一起,他情投,我意合,这才能叫圆满。
……
“兰辞……”
“……我在。”
“孤忽然觉得自己好亏,当年若是不生你的气,是不是及笄之时,就可以将你娶回来了?”
他的颈窝,已是一片汗涔涔。
“可十五岁的陛下……身量估计才到臣侍的耳际。”
我蹙了蹙眉,枕着他的手臂,嘟着嘴佯装不高兴:“虽然孤是近两年才‘噌’地一下长高的,从前矮虽矮,却也英明神武好不好?”
“英明……神武么……”傅怜哑然失笑。
好啊,竟然笑话我。
听到了他在笑,我这回是真的非常不高兴了,难道在我芳心暗许的许多年里,他都是把我当小孩儿看的么?
“子颂说在兰辞眼里,孤就是个小孩儿,你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萧如玉……”
时至今日,我们感情渐深,我总算有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萧姑娘……”他好像在回忆这个人是谁,“请问陛下,此话何讲?”
“你生病的时候,就在喊萧如……”
那个“玉”字还没说出来,我便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了,萧如玉,小如儿,听着是何其的像。
“……臣侍忘记自己当时唤的是什么了,可绝对不会是萧如玉。”傅怜很努力地想同我解释清楚,生怕我误会什么, “那年岁末……”
可他温柔的声音忽然就顿住了,也许是觉得难以启齿。
我握上他的手,十指紧扣着,连忙问道:“那年是哪一年?发生什么事了?”
“……是陛下驱逐臣侍出宫的那一年,萧家上门提亲过,丞相本要应允……是臣侍自己不愿。”
原来抗旨不愿嫁我,并不是他第一次忤逆傅雪霖的意志,想到这儿,我便觉得没那么丢脸了。
“然后呢?”
“然后……臣侍同丞相说,自己已有意中人。”
“那个意中人,究竟是谁呀……她生得好不好看?”
我心里已经猜到答案了,却按捺住欣喜故意这样问,引导着他步步坠入我的问题。
“她……她生得很好看,眼睛像一泓清亮的泉眼,臣侍第一次瞧见这双明亮的眼睛时,就觉得……她很好看。”
“那她待孤的兰辞好不好?”我轻笑道。
“她很好……她还会给臣侍,压岁钱。”
我感受到他握在我手里的指节蜷了蜷,似是有些惭愧。
我憋不住笑了,将头埋入锦被里咯咯地笑了半天,笑完之后,我“哎呀”一声,嘴巴还是笑合不拢。
“兰辞呀,孤从前还是胆子太小了,顾忌着你的太傅身份,不敢太过放肆,若是早知道将你逗弄起来是这般可爱……哈哈哈哈……”
年少时我心知自己顽劣,也无法解释自己故意惹傅怜脸红恼怒的心情,好像就是想格外多吸引一些他的注意,可是又怕太过火,惹他讨厌。
每一次看似明目张胆的顽劣,背后都是小心翼翼的期待与试探。
情之一字,果然是这世间最剪不断理还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