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幕落
岳元始无助的看向黑瘦汉子，他如何也拽不动喊不听，心灰意冷的男人和妇人。黑瘦汉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他离开。
岳元始脑袋里突兀闪过好多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孩的画面，想起了他憨憨的告诉自己窗含西岭千秋雪的时候，想起了他和自己一起吃烧烤的时候，想起了他站在这桥头的元宝摊子迎来送往时的笑脸。少年再回头，那里只剩下一只臂，还在无力地举着。
陡然间，冬日初晨寒气尽退。抬眼望去，天空中竟是高悬着两轮太阳。原本金黄暖人的朝阳，以及凭空出现，在西边高悬着炽白的烈日。
烈日灼灼，片刻后竟是开始旋转。就像抖落尘土一般，一颗颗炽白的火球就那么从天而降。如同附骨之蛆一般，这火焰焚烧着接触到一切事物，石块都被烧成飞灰。
一颗火球擦肩而过，黑瘦汉子抱着少年几个跳跃间躲出老远，幸免于难。黑瘦汉子吹响一声口哨，那匹老马灵巧躲过一路坍塌的房屋，越过开裂的地面，趟过炽白的火焰来到面前。
“记住老汉说的话。在镇外那有水涧的山峰等我。最多两天，我若没到，往北去。”汉子把少年放在马背上，最后叮嘱完也不等回应。拍了拍马背，老马就一路飞奔，没有半点之前那般老态龙钟垂垂老矣的状态。
事情发展的太快，小小少年根本来不及反应。再回头黑瘦汉子已然不见踪影，他只能紧紧贴在马背上，闭上眼睛，双手捂住耳朵。不去看，不去听……
一颗火球猛地砸向桥头，桥下流水瞬间蒸发。桥上那对夫妇拥在一起，合握着那只手臂。火焰吞噬着他们，却没有发出一声惨叫声传出，只是合握的手紧了又紧，没了血肉就用骨骼，最终消散。
与此同时，镇子南面天空又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倾盆大雨骤然而至。雨势愈演愈烈，顷刻间天空好像破了一个洞，好似那绵延不绝的银河之水开始倾泻而下。南湖堰的堤坝不过片刻就不堪重负而决堤。茫茫大水对着小镇奔涌而来，与那炽白火焰交汇一刻水火不容，升起无尽雾气，小镇很快就淹没在这片浓浓大雾之中。
高峰山，万峰亭上。
身处颠倒世界中的赵孟頫，睁开双眼。自袖中取出一支毛笔，当空虚作，不紧不慢，一笔一划间这颠倒的世界就如同一块被打碎的镜面，片片碎裂。
手持古书的少年摇了摇头，暗自言语道“果然还是差了些意思，只能演化出山川河流，乾坤日月这些死物。若是有那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人潮汹涌，也不至于这般就被点破。”
“玩够了？”万峰亭内站着一个浓髯大汉抬头问道。少年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个不讲道理只知道蛮干的大汉。
“那就让我一拳打死他！”大汉也不等少年回话。对着那刚破开少年道法的赵孟頫挥出朴实无华的一拳。
赵孟頫持笔横档于胸前，拳头已至。拳臂交接并没有预料中的炸裂，好像就只是接触到了一起。赵孟頫皱着眉头，他甚至没有一点受力的感觉。突然脸色急转，自己倒飞出去与浓髯大汉拉开距离。大汉也不追击，双手互相拍了拍，然后挖着鼻孔就那么看着立在空中的赵孟頫，弹飞小拇指上一坨污垢后嘿嘿一笑道“嘭！”
赵孟頫后背的儒衫陡然炸开，只因一股暴烈的拳意游走全身被他强行从背部逼出体外，这拳意不止，又接连轰碎他身后数座山峰才缓缓消散。
“哟，读书人身体这么耐打的你算第二个。不过你这实力，水分太大了吧。无垢境的实力怎么看都像装的嘛！”浓髯大汉满不在意道。
“咳咳咳……”清咳几声的赵孟頫此刻的样子着实狼狈不堪。面无血色，后背一个紫黑拳印十分显眼。“读书写字偶然摸到了些门路，这点实力你看不上也是应该的。”
“那你可以去死了。”浓髯大汉也不啰嗦挥拳再上。
“虽然实力不济，也不至于说被你打死就被你打死。读书人也是要面子的。”说话间挥舞长袖，片片雪花飞舞而出，盘旋成一颗雪球迎着大汉而去。雪球轰然碎开，大汉拳势不减，又是一拳想要贴住赵孟頫的手臂。不过却被一片鹅黄色的腊梅花瓣隔绝，大汉也不犹豫二次发力震碎花瓣一拳击中赵孟頫，不过这次后者身体就有明显受力。被这一拳击飞，口吐一口鲜血。这一拳的拳意已经被拦住，赵孟頫受到的不过是蛮力攻击。只不过先前那一拳的拳意早已游走过他的五脏六腑受伤颇重。
浓髯大汉也不在呼，毕竟这个无垢境也不是纸糊的两拳打死还是有些夸张。又是一拳击飞赵孟頫。不过这次还不待他稳住身形大汉便以更快的速度移动到赵孟頫身后又是一拳。赵孟頫右手握拳负在身后，又是被击飞。浓髯大汉早已在下一个位置握拳，蓄势待发。
不一会儿空中就只能见到两道模糊身影，一攻一防。
持古书的少年单手负立。半点不在意空中越打越兴奋的浓髯大汉，只顾看书。最后委实有些受不了大汉激动的大笑声，背着的那只手就凭空捏出两个棉花团正准备戴上，却是面色有些凝重的来回看向四方。收起古书对着空中的大汉喊到“和尚，拿剑的还有不着调的都快没了。你还玩？”
空中两道身影这才分开各自站立。不过双方明显可以看出差异。赵孟頫不停咳血，浓髯大汗却是毫发无损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不是假的无垢境，但是不知怎么实力折损有点严重。没意思，没意思。”
“你之前就知道埋头练拳没出来过，不知道他那是自损道行，反写了那个字。本就是强弩之末了，要是他没做这蠢事，现在趴着的指不定就是你了。”少年一语道破。
“哼……”一声不满的冷哼传出。万峰亭左右摇晃，眼看就要崩塌。
“你先回吧。看来他快把那反写于心的卍字封印解除了。我去看看能不能帮帮那个拿剑的。”少年说完收起那本古书。朝着西边飞了过去。
少年前脚刚走，万峰亭便轰然倒塌，自倒塌处一条条裂纹涌现，一只长满赤朱色毛发的巨大头颅破开地面露了出来。头颅貌似一头雄狮，额头有一只独角，嘴边还生有一对獠牙。
浓髯大汉看着那张开嘴的巨大头颅，直接纵身一跃跳了进去。这凶兽头颅张开嘴口吐人言向着远怒吼道：
“穷兵，归去，戏子……”
北边矿山上肚子胀鼓鼓的小人儿突然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随即一口吐出一道金光往高峰山飞去。
南湖堰旁的老人手中翠黄鱼竿上鱼线捆绑的那个年轻人此时已然挣脱。
西边，大羿看着那身中数箭的持剑男子，逼出体内的金羽赤箭挣脱开封印消失在原地。
方脸胖子，姜姓老人，兽皮男人，还有小镇上的黑瘦汉子不约而同远远望向那座高山。
三道流光先后钻入这颗巨大的头颅之中，而后山体崩碎，一整个头颅摇晃着想要挣脱出来。赵孟頫见状抬手挥笔，缓慢地再次勾出反写卍字，之前那散落四面的卍字金光瞬间收拢压在它的头顶。头颅发出不甘的嘶吼，随即被那越发收拢的卍字金光印在额头。
金光消散，头颅消失，万峰亭内站着一个身影看着有些不伦不类的外貌——光头，浓髯，持剑的青年人，额头有一卍字红印。
“把我归一，是想一口气做个了断？”这人抬头看着已然油尽灯枯的赵孟頫轻笑道“难道这样不是逼我提前破去这阵法。这几千年你们以为我就没半点长进？”
只见那人说话间单手作虚托状，九天之上一颗星辰越发耀眼壮大，随即只见一道星光直直落下，对着万峰亭而来。
“英雄已死嗟何及，天下中分遂不支。我且先去了……”满头白发的中年读书持笔临空大写一个止字。乳白色的能量迎着那道星光飘了过去。
触之即碎，连同一起消散的还有那个白发中年人。
学舍院内，美丽妇人。以血泪搅和着黄泥，捏出一个个泥人。从垂髫懵童到及冠青年再到而立中年。每一个泥人都是她爱过的他曾经的样子。石桌上的烛台已经燃尽，妇人的血泪也已流干。无力瘫趟在桌上，就那么沉沉睡去，不再有了呼吸。那些小泥人却突然有了生命蹦蹦跳跳，怕打着不会再醒的妇人脸颊。
星光落在万峰亭上却被那人额头的卍字金光阻隔，一时间竟是难分伯仲。那人只好再次单手拽下又一道星光。这才隐隐可见一道道碎裂的光纹。
厚重的水雾落在马背上少年的后背，水汽浸湿了厚厚的棉服。老马几个跳跃间，已然遥遥可见那处带有水涧的山头。
老马驻足停下。少年眼角带泪，回头只见一片废墟满目疮痍，景象逐渐模糊进而消失不见。少年一头冲了过去，却被那炽热的水蒸气逼退，没了老马护住他，寸步难行，少年逐渐力竭缓缓跪坐在地。
此时一道金光，刺破这茫茫大雾直达天际。
老马见状，抬了抬蹄子，最后看一眼失魂落魄的少年，散发着绿色光芒，一步跃入大雾中。随即传来一声龙吟，大雾里，深冬枯死的花草树木竟在这一刻如同迎春。幽幽的绿色光芒也破开雾面直抵苍穹。
“干活了，这次把你吐出去吃个够本儿。”方脸胖子轻轻摸着因为把吃进肚里的老佛陀又吐出来，还在地上打滚的小人儿。
小人儿这才眨巴眨巴眼睛站了起来。摸了摸肚子，往后一扬，再仰天吐出一道金光。
“你祖宗都动手了，你还在打什么呆。”姜姓老人一脚踹在青年身上。后者闻言化作一条黑龙对着天空，口吐黑色流光。
兽皮汉子看了眼，身后妖娆的女子。那女子也化作一只三足赤金乌，口吐赤红火焰烧向天空。兽皮汉子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不远处后背插着一柄剑已然没了生机的黄明华，和那个他们心心念念的女子。
女子眼神复杂的游走在死去男人和兽皮男人之间。最后吞下那颗持剑男人先前丢给她的药丸，又给怀中已然气绝的男人服了一颗。无数记忆赫然出现，他看向兽皮男人，眼里有欣喜，也有不舍，还有决然。身子却开始逐步悬空，冲着天空飞去。
兽皮男人，伸了伸手却是没有再做其他多余的事情。
高峰山已然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那座高大的老子像成了摧毁这座山峰的最后一根稻草。石像缓缓站起身来破山而出，整座山峰彻底碎裂，碎石纷纷落下将那两道星光轰击的万峰亭压在山底。整个身子再盘坐在其上方，同时散发出黄色光芒冲上云霄。
“妖族，誓要踏平宝木王朝。我终归会破开这桎梏。”不甘的声音自乱石之下不断出来。
小镇中的黑瘦汉子笑了笑道“五行八卦阵，阵起！来来来，我们再给你三千年助你修颗道心。”
五色光芒同时扩散开来，各自首尾相接。互相交融最后化作无形屏障。将小镇与外界隔绝开来。
消失在视野之中。
只有一个小小身影在屏障形成前，有些狼狈地跳出屏障——
“喂，小子！再不走，我们可就不管你了呀。”浑身泥土的老陈拽起瘫在地上的少年，抗在肩上说道。
“伍长，我把这小子捡回来了。”山涧处一行兵士安营扎寨。
“伍长，接下来我们去哪儿？韩将军带着大部队回京师了都没带上我们。”
“往北走，路过枢纽城，跨过赤水河，传信。”那一直默不作声戴着厚重头盔的伍长传出的竟是女声。
虽有不解，却无人提问。平时能口花花开着玩笑，一旦涉及军机大事，军人的只有服从命令。
往北走，走那么远传信。还不用传令官，要他们这帮老兵油子传信给谁？
少年这才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举目回首——
小镇已然不见，夕阳西沉，落下一张巨大的黑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