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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抽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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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划负笈求学背井离乡的庄正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行囊。从小到大,他都是这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无论是相貌还是心智。用老一辈的话说就是这孩子真懂事,但在父母眼里这样的懂事才往往让他们最心疼。

    天还没亮,庄正将收拾好的行囊放置在床头。起床穿衣洗漱,动作轻柔除了床板和衣柜门因为年久的缘故不配合发出过几次吱呀声他没有再制造出其他杂音。每天早上要做的事就是进厨房帮忙做准备,不过今天父母特意准备闭店歇业,好送一送这个儿子,毕竟是他第一次远离家乡。

    天微亮,庄正的母亲起身准备为自己儿子做一顿丰富的送行早餐。佝偻着身子呆在厨房门口,左手扶着门框右手捂着嘴巴双眼通红。厨房里那个孩子,拿着擀面杖正在包着小吃店最受欢迎的灌汤包。手法娴熟,稚气的身影,却有一对仿佛可以背负青天的宽阔肩膀。

    妇人回到房内看见,头发花白的男人坐在床边手里拿着烟斗一口一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平时都会说上几句的妇人难得没有骂上两句“早醒了?”

    “年纪大了,就怕睡过头咯。”男人苦笑一声。

    两口子老来得子,如今都是知命之年了。老两口一辈子过得平平淡淡,爱得却算是轰轰烈烈。因为年轻时妇人不曾隆起过肚子被男人家里人嫌弃。男人索性带着妇人远走高飞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小镇经营着小吃店,别说万贯家财了,就连积蓄也不曾有多少。殊不知妇人的肚子过了二十多年后某一天却像突然开窍了一般隆起来了。两口子不知承受了多少异样的眼光却还是欢天喜地地迎来了一个小生命。妇人更是为此走了一遭鬼门关,不过两人看着那个尚不能睁眼只懂哇哇大哭的婴孩谁还会有半句怨言?

    “一晃眼,半只脚都踩进黄土里了。这些年只是委屈你了。”男人深深吸了一口烟伴着烟雾缭绕说出这番话来。妇人也看不清这烟雾里男人的模样,只是觉得心头一酸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只是抽出一条小木凳端坐上面安静地看着那个朝夕相处大半辈子的男人——儿子长大了感觉肩膀能扛起一片天,他怎么突然就老了!

    “家里……”妇人欲言又止。

    男人不说话,手里的烟杆抖了抖,细小的黑色烟灰飘飘浮浮缓缓落地。

    背着书箱,牵着香深。少年少女朝着一个地方缓步走去。

    小镇外北边有不少的石山,早先还有官府组织镇民前去开采。不过大半年下来别说金矿就连铁矿石都不见几块,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官府也就不再做了,就随之荒废下来。

    不知何大财神爷是不是钱多的花不完,又或者就单纯的是想找点事做。花了不少银钱打通关系跟朝廷买下了这几座废弃矿山的开采权,在年末招揽了一些老师傅又重新进山开采。干起了这好比把钱往水里扔的傻事。

    荒山野岭,青白色的山体就像被刀一切,裸露出整齐的石壁。有过多年开采经验的老师傅搓了一把泥土放在嘴里舔了舔摇了摇头。由衷提醒那个一脸笑意的方脸胖子“春华啊,这山真没有好矿。能出几块铜矿就谢天谢地了。要不……”

    话音未落就被胖子摆手打断道“方老你只管带人开辟矿道,出不出矿,出什么矿都没关系。都快过年了,还把您老请出来真是对不住啊。你放心师傅们的工钱我都按照平时的给三倍。就辛苦大家陪我在这边待上一年半载了。”胖子说完示意身后的管家后者带着几个女婢立马就给几十个工人分发银钱。

    看着这些拿到顶的上平时十天半个月的银钱做开工钱的工人们一个个都喜笑颜开。原本还有些想着年关将至不愿来干这活的人这会儿也都没了什么怨言。胖子心想“要想马跑,总得喂草。”随后又一拍脑袋“俗!怎么才能说的书生气些?可惜我那宝贝儿子不在。要不然他定能换个更文艺的说法来。”

    矿山山脚平地起高楼,一处精致别院不到三个月时间就建造而成。朱门金漆,门外还有那石匠打造雕琢的两座栩栩如生的石狮。大门正上方悬一牌匾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采石阁”笔劲方遒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左右两边的门框上挂一副楹联正是方脸胖子自己作的对子,上书“昨日金今日银明日玉皆是身外物,父母恩兄弟义朋友情俱在心中求。”

    推门而入,入眼一片缤纷。时值初春正是草长莺飞百花齐放的时节。这处建在前院花圃里汇聚了各地名花。围绕花圃的走廊上也没有空着每隔三步距离就摆上了一株盆栽。当时的管家带着女婢购买这些盆景时,看着这些担心选的不好而挨骂的样子就说一句话“记住了,老爷喜欢的东西很简单。买最贵的就对了!”

    走廊正对前厅,左右两边各有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道,左手边的尽头是给开矿工人们修建的屋舍。右手边的尽头则是一处小型观景池,方圆不过几丈的池塘里,数十尾金红鲤鱼肆意畅游。池塘边用开采时候留下的碎石堆了一座小假山,小山上还种了两株不知名的小果树。尚未能开花结果的树苗仔细闻一下就能感受到沁人心脾的清香让人啧啧称奇,必然不是寻常品。

    ——

    通往矿山的小道上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缓步而行。同样方脸的何有道看着身边高出自己一头的婢女神色自若气定神闲,自己则是满头大汗腿脚发酸。也不管身上的绫罗绸缎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起来。婢女就安静站在一边不言不语。

    “纤尘你现在什么境界?这十几里山路十八弯的就没见你喘过大气。”何有道看着远在那山外山的别院轮廓问道。

    被唤作纤尘的女婢皱了皱眉头道“器修上个月才刚刚勉强淬形。”

    “这个境界就可以走路不带喘气的。那这个境界算不算高啊?”何有道一直看着那还隔着一座山的别院就像对着空气说话。

    纤尘也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修炼一途三门十二镜我这最多算摸着门槛,连入门都算不上。”一说起这个本就是孩子的纤尘忍不住蹲下身子双手摊开撑着下巴一脸忧愁的样子。

    “可以啦,可以啦。总比我好,我连门都不敢看,更别提其他了。”何有道说完起身拍了拍长袍上的灰尘看了眼那山外山的别院轮廓然后前行也不管身后的姑娘是否跟着。

    纤尘看着那个尚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影用力握了握拳头,然后默默跟了上去。

    从身后走到身边,两个身影并排而行。

    方脸胖子何春华笑意盈盈,揉着自己儿子摊开的小腿,又是心疼难过又是幸福感动的复杂模样,自己儿子跋山涉水风尘仆仆来看自己。其实这矿山距离小镇也就不过几十里山路寻常樵夫一天能走上一个来回。在何春华这里就好似成了那仙人織语里难于上青天的蜀道。

    “上个月赵先生回来了。给我们上了最后一堂课。学舍就不再开放了,他给我们每个人都写了一封推荐信让我们都到锦官城去求学。黄司丞夫妇带着浮黎和他那个突然多出来就只剩一口气吊着的弟弟百杨一起启程去省城寻访名医。阿正带着香深也准备背着两个书箱开始所谓的负笈求学,赶往推荐信上的学府。杨玄琴自从那堂课以后我就没在小镇上见过她,竹竿儿冯平平倒是没有离开,但是一天到晚都忙着给他娘打下手。那个来了就哭鼻子的黑脸娃娃也不知怎么了卧床不起。之前觉得读书去学舍什么的就是最无聊的事了,可是这小半个月下来,我怎么就开始怀念他们还有那个小小的学舍……”何有道越到后面说得越小声更像是在喃喃自语。不过何春华听得很认真一字一句都没有落下。

    “赶明儿,我让管家送你和纤尘去省城。爹这边还有事要做,忙完了就来看你。”何春华难得没有拽文弄墨就那么摸着何有道的头缓缓道。“到省城有时间就去看看你两个姐姐,一家人一年到头见不了个几面,不像话!”

    “累了。睡觉去。”何有道撇开那只手掌走进卧室,瘫在床上说睡就睡。纤尘给他盖好被子就安静退出门,坐在青石台阶上盘腿坐下闭目修行。

    月上中天,何有道悠悠醒来,也没穿靴子光着脚推门径直走向这处别院最后面的单独构筑的一处茅亭。茅亭是整个别院唯一不是出自名家匠手的一处地方了,只因这是何大财神爷自己砍伐树木操起榔头搬回茅草搭建而成。

    碎石小径硌脚让何有道脸色通红,看着那个深夜站在茅亭收起平日里总挂着笑意的方脸胖子,手持一副画卷一言不发的样子。何有道突然有些不想去省城了。

    一手拿过画卷一屁股坐在亭子里,看着画面“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脸都挺方的!”

    只见画上一家四口,何春华两肩扛着两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旁边一个方脸妇女怀抱着熟睡尚是婴孩的何有道,一家人笑容灿烂。这画卷并不是一般的挥笔泼墨作画而成的普通画卷而是运用术法拘留光阴留下的影像名为光阴卷。故而宛若情景再现一般。此等仙家术法一般会用作各宗门大家传承各自安身立命的修炼心得。在财神爷这里不过就成了记录闲散时光的东西。

    何春华盘腿坐下看着何有道良久之后才缓缓出口问道“决定了?”。难得如此严肃得对这个宠爱的小儿子问出这句话。

    何有道似乎没有听到父亲的问话只是有些呆呆地看着那副光阴卷傻傻地笑半响后才回了一句“嗯,不过得先去一个地方。”

    山头跳出一轮红日的时候,端坐在何有道房外的纤尘突然睁开眼,隔着重重院墙看向茅亭方向。嘴角上扬,伸出左手,掌心有一股肉眼可见的空间扭曲,从里面蹦出两柄袖珍飞剑。右手伸出一根手指,两柄飞剑幻作两道流光指尖划过带起一抹红晕,然后缓缓在女孩左掌心盘旋。

    小镇桥头摆着不少小小摊位,有那支着火炉买锅盔的,也有那卖熨斗羹的,还有那一条木凳一个脸盆架给人剪发修须的老师傅。冯平平家的元宝摊子也在这桥头,不过没有碰上逢年过节平日里最多也就有些老人来买买香蜡拜拜炤神菩萨,算是生意冷清。

    喜欢研究菜谱的中年人今天难得没有呆在厨房。一旁絮絮叨叨的妻子,正在诉苦说什么朝廷提出要将小镇打造成一座军事重镇,镇上百姓可到省城安家立业,朝廷那边早就安排妥当。这些日子以来不少人都拖家带口赶往省城过起了城里人的生活,镇上留着的多是一些上了年纪念旧的老人,和他们这种祖祖辈辈一辈子生于此,长于此,埋于此的地道本地人。人少了,一天天的生意越来越难做,这会儿妇人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中年人后背上“叫你也搬城里去,你就死活不肯挪地方。学堂赵先生给平平写的推荐信你也不让他去省城。儿子这辈子的前途都要栽在你手上。”

    “无妨,咱俩平平那个脑子读书就为了识字知理难不成你还真想让他读个状元郎出来?镇子上只剩下些老人算个什么事,咱们留下来好歹可以照应照应。说不好听了他们百年归老后总得有个地方买些香蜡纸钱送一程吧。”中年人平时给妇人打骂说道都是一副笑脸唯独这次难得当家做主一次。妇人看着守在摊子前走神发呆的儿子又看看了中年人“这辈子算是就这样了……”她停了老半天看着守着摊位的高高瘦瘦的儿子这才继续说了一句“其实也挺好了!”

    “光顾着聊天了,给你们娘俩熬的汤都快糊了。”中年人一拍脑袋然后火急火燎的往后厨跑去。

    “平平收摊了,没生意。你老爹又熬汤了。”妇人笑着喊回守着摊位的儿子。后者闻言应了一声好,就开始和周围摆摊的商贩道别收摊。收着这些没卖多少的香蜡纸钱少年郎突然没来由地心中自问一句“这些卖的越少是不是反而越好?”过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瘦高个的少年望向某个方向突然就跑了起来。

    乍暖还寒的春日里,中年人止不住地咳嗽。手持一副卷轴站在那方小小的课室内抬头望着窗外,嘴角又勾起一丝笑意。妇人从内屋走出给他披上一件大衣。顺着他的目光往窗外望去。

    学堂里那棵抖落风雪的腊梅,抽出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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