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碧游阁
耳房比正房的布置要精致一些，也没有那么多画像。
戚池将蜡烛点上，随意瞧了瞧屋内摆设，然后就瞧见了地上的小木马。
木马高度还不到戚池的膝盖，旁边放着一把木剑，也只有小臂长短，这两个小玩意儿做工精巧，看着像是留给小孩子玩的。
她忽然想起，顾缘君和他是证过天地，正式做了夫妻的，两人若是有孩子，那也算是合情合理。
曾经云雾一样的那些事仿佛被一根线串着引着浮出了水面，明明白白地摆在了眼前，那些不可言说的事实呼之欲出，嘲笑着曾经眼盲心瞎的看客。
戚池很想过去问问，这房间是不是给他孩子准备的，自己在这里可能不太合适，但想到凌恒刚让自己滚出去，这会儿肯定是抱着顾缘君的画像伤神，她到底没有迈出房门。
房间里有床榻，可戚池在地上打坐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便火急火燎地出去了，仿佛地板烫脚。
凌恒也不知道是何时起的，天色还是一片灰蒙，他已在院中，定定望着海棠花树出神。
戚池拿着那柄小木剑把玩，似笑非笑地道：“思虑伤身，顾缘君怕是也不愿看到尊上如此。”
凌恒蓦然回神，自嘲一笑：“她才不会在意这个。”
戚池挑了下眉，不置可否地一笑。
太阳刚从地平线上冒了个头出来，初晨的阳光里还带着料峭的寒意，海棠花上还结着霜。
她还穿着白玉京的衣裳，看着繁复，实际还很单薄，出来不过说了两句话，鼻尖就红了。
凌恒微微叹了口气，解下身上的披风给戚池披上：“刚叫人送了成衣过来，但不知道尺寸合不合适，一会儿量一量，给你新作几身衣裳。”
戚池应了声好，笑吟吟地看着凌恒，凌恒低头帮她把带子系好，一低头，瞧见了她手上的木剑。
他问：“怎么把它拿出来了。”
戚池：“看着有趣拿来玩玩，这是尊上做的？”
凌恒点头：“嗯。”
戚池惺惺作态地感慨：“说来尊上若是有孩子，应该也和我一样大了。可惜……唔。”
一道寒光闪过，戚池眼前一花，胸口一阵剧痛，她退了几步，才堪堪卸去凌恒的力道，嘴角也沁出一丝血线。
虽然早有准备，但太清境的攻击对戚池来讲还是有些勉强，她吸了口凉气，抬眼看向凌恒：“尊上这是恼羞成怒吗。”
凌恒脸色很冷，看她犹如一件死物：“若她还活着，也该像你这么大了。”
戚池揉着胸口，顶着凌恒寒霜一样的目光，笑得越发明艳：“师尊曾说，你找我不是为了顾缘君，如今想来应该是为你夭折的孩子了。尊上这样的人，原来也会想做一个父亲么。”
她擦掉嘴角血迹，直勾勾地看着凌恒，笑容里满是恶意：“那我祝尊上，早日得偿所愿。”
凌恒冷声道：“若是本座如愿，这世间就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了。”
戚池笑：“这种事情，尊上还是不要妇人之仁的好。”
凌恒的脸色愈发难看，戚池面色如常地走近，将木剑从地上捡了起来，语气明快，仿佛刚才的事儿对她没有半点影响：“您上都答应了师尊照看我，还是轻点下手吧，我这小身板可经不住您太清境的折腾，您也不怕我留下什么后遗症。”
凌恒脸色稍霁，也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他轻挥了下手，院中的木桌上便多出两个托盘来，一个放着衣裳，一个放着首饰胭脂。
他道：“这是凌忧派人送过来的，你先换着，一会儿叫人过来给你量尺寸。”
戚池打开一盒胭脂，轻轻蘸了一点涂在唇上，原本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些，看着比平时还要明艳几分。
她朝凌恒嫣然一笑：“多谢尊上。”
凌恒微微一顿，随即移开了眼。
他语气有些飘忽：“你既然猜到原因，就不怨恨本座吗。”
戚池忙着挑衣裳，头也不抬地道：“尊上真会说笑，我是那种大度的人吗？”
她平等地怨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凌恒是其中之一，但也仅限其中之一，没什么特别的。
只盼着哪天她能弄死李洲白，然后世界毁灭，大家一起完蛋，什么仇怨都终止于那刻，烟消云散。
送来的衣裳件数不多，但每件都做工精良，用料也是上好的鲛纱，约莫是凌恒跟凌忧讲了自己爱穿红的，所以这些衣裳都是红色为主，却也有几件其他颜色的。
想起凌恒一贯穿黑，戚池挑了挑，也给自己换了身同色的，顺便往头发上戴了几根发钗。
上辈子的衣服不是丑到没肩没腰的校服，就是松松垮垮的病号服，仿佛生命里只有清汤寡水的蓝白两色，这辈子戚池就格外偏爱那些明艳招摇的颜色。
穿惯了红色，乍一换黑的，戚池自己都觉得新鲜，在铜镜前转了几圈，又涂了些水粉，让脸色看起来更红润些。
收拾妥当了，她便推门出去，凌恒还在院里等她，见到她出来，眼里闪过一抹讶然：“不是给你准备了红的吗，怎么不穿了。”
戚池眼珠一转：“入乡随俗。”
凌恒不是很能理解她的入乡随俗：“你入的是魔界的乡，可随的是哪里的俗？整个清微天属你最扎眼。”
戚池默默看了眼同样一身黑的凌恒，觉得这人可能没什么自知之明。
她如此贴心，特意选了亲子装跟凌恒一起穿，都是一样的颜色，连上面绣着的花纹都是一样的清微天图腾，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件男子形制的长袍，一个是女子样式的罗裙，他居然嫌弃扎眼。
要说扎眼，谁能有这位魔尊扎眼。
她揶揄道：“魔族么，听着就很沉闷阴暗，不见天日，换身黑的随你们魔族的俗。”
凌恒：“……”
他这个生活在修仙世界的魔君，隐约被启蒙了一下何为“地域歧视”，虽然他还不太理解什么叫地域歧视，但是却能听出来戚池对魔族的误解有些大。
他问：“你的敛蛾眉呢？”
戚池往镯子里摸了一把，却什么都没摸到：“忘在白玉京了，尊上怎么知道我那个面具叫敛蛾眉？”
凌恒无语片刻，抬手在她脸上施了一道灵力，敛去了她的容貌气息：“先去碧游阁。”
或许是想为清微天正名，凌恒没有御剑也没有腾云，一路带着戚池走到了碧游阁，沿路走得极慢，留足了戚池欣赏风景的时间。
穿过那片海棠花林，就是清微天的花园，里面郁郁青青，各种奇花异草争相斗艳，流水兰亭曲曲折折，颇有一番诗情画意。
再往前走，就是各种亭台楼阁，皆是白玉堆彻，直入云霄，雕栏画栋富丽堂皇，很有天家的威仪。
一路上巡逻的护卫个个都穿着银白铠甲，手持方天画戟，气宇轩昂神情冷肃，让人看着不寒而栗，见了凌恒，便齐齐停下脚步，方天画戟在地上重重一击，声若洪钟：“见过尊上！”
也有穿红着绿，娇艳如花的姑娘们在花丛里修剪花枝，行礼时声音宛若出谷黄莺，温温柔柔的，听得人心猿意马。
戚池默不作声地跟在凌恒身后，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些漂亮姑娘看，心甘情愿地受了凌恒这个下马威。
也不知道魔族怎么装扮的比白玉京还像仙家，个个道貌岸然的，一点都没有魔族的凶神恶煞。她往后再也不穿得这么煞风景，像个打家劫舍的恶霸了。
到了碧游阁，已经婢女在等着凌恒了，见到他身后的戚池还愣了愣：“尊上，可要属下带这位姑娘离开？”
凌恒道：“不必，她跟着本座，经陶你先退下。”
经陶满脸惊疑，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碧游阁是处理政事的地方，可以算作凌恒的书房，他不在的这些时日，桌上的卷宗已经堆积如山，进了门便开始着手翻看，戚池闲来无事，就在他旁边找了本书看。
凌恒翻了一本卷宗，提笔想要批注，砚台上却空空如也，一转头，就看见戚池拿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笑一声。
他忍了忍，努力心平气和地问：“季清处理事情的时候，你这个做弟子的不会帮着研墨吗？”
戚池将书翻过一页，头也不抬一下，理所当然地道：“整个白玉京，最闲的就是我师尊，他哪有需要处理的事情，以往都是我抄书他研墨。”
凌恒：“……”
感受到了凌恒的低气压，戚池后知后觉地抬了头，正巧经陶去而复返，手里还端着茶盏，戚池立马将茶盏接过来，殷勤给凌恒奉茶：“尊上喝茶。”
凌恒接过茶饮了一口，勉强算是消了气。经陶上前替他研磨，戚池轻声笑了一声，然后低头继续看书。
红袖添香佳人在侧，凌恒还真是艳福不浅，整天对着一群莺莺燕燕，居然还能想得起来顾缘君，也算是用情至深了。
若是她有一群美男整日里围着她转，她决计想不起季清是哪号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