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非执尊
她拿的是本《十洲纪略》，记载了十洲三岛历年的事纪，从上古到现在，厚厚的一本，几乎能有凌恒的卷宗一般高。
凌恒处理完卷宗，戚池也翻到了最后几页，凌恒让经陶退下，问戚池：“看到何处了。”
戚池慢悠悠地念给他听：“四月，北攻扶桑，屠之。凡杀男女数十万，鸡犬无余，沧海不流。”
“口血未干，流于路可涉，是以为京观。”
凌恒脸色一沉：“……”
戚池不紧不慢地道：“戚家当年还挺风光，居然统管着数十万人。可惜现在就剩我们三个了。”
她合上书，瞥见凌恒难看的脸色，戏谑一笑：“尊上怎么这幅表情，我这个戚家人都没说什么。”
凌恒道：“你这个反应，戚家先祖在天有灵，都能被你气活过来。”
戚池耸了下肩：“真能气活那我也是功劳一件了。”
她将书放回书架上，活动了一下久坐的身子，道：“翻遍了整本书，也没看见一个飞升的，也太匪夷所思了。”
凌恒笑了：“你知道飞升？”
这话说的，戚池有些稀奇：“修道不就是为了飞升吗。”
说完她自己也哑了声。
修炼这么多年，从未有人她说过飞升一事。
仙尊和她说，修仙是为了除魔卫道，庇佑苍生。戚从云和她说，修仙是存身自立，律己修身。季清要求就更低了，说不求她大善渡人，只愿她无愧于心。
一个个冠冕堂皇的，就是没人和她说修炼是为了飞升，仿佛只为了那些花里胡哨的没用噱头，为了被人夸一句正人君子。
“飞升”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戚池一个人的假想。
她问：“为何几十万年里，从来没人能成功飞升呢。”
凌恒反问：“你们那个世界，就有人能够飞升吗？”
“那是自然。”戚池点头，略有些自得，“我们华夏虽然只有五千年的历史，但是神话传说里有许多与天地同寿的神仙，也有肉身成圣的典故。”
凌恒又问：“那你是什么境界。”
戚池一噎：“……我出生的时候，大家都是凡人，没人修炼了。”
凌恒就笑：“那就是了。”
“修士以灵气为基修炼自身，修为越高，所需灵气便越多，若是飞升到其他世界，那么他便会带走一部分灵气，自古天地灵气有定数，被带走的灵气越多，天地灵气便越稀少，久而久之便不足以支撑万物修炼。”
戚池恍然大悟：“所以我们那个世界里没有妖魔鬼怪，是因为以前飞升成圣的人太多了，导致灵气枯竭，所以没人能够修炼成功了吗。”
凌恒道：“或许吧。”
戚池又问：“那为何十洲三岛就没有人能飞升呢。”
凌恒笑笑，他伸手，掌心处升腾起一缕紫气，缓缓凝聚成一个奇特玄奥的符文。戚池伸手去碰，符文仿佛有灵性一般，避开了她的手。
“此为魔印，与仙印妖印一起由三尊保管，”凌恒道，“执此印者，为一族之尊，受天地之命统管一族。”
他低声一笑：“亦受天地之命，诛杀飞升之士。”
戚池：“哇哦。”
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凌恒这么放心跟她讲这么重要的东西，真的没什么问题吗，还是说他觉得自己迟早会死，说了也没事。
不过魔印这么厉害，她也想抢一个玩玩，到时候宰了李洲白也是奉天之命，名正言顺。
她又问：“如果三尊都放水呢。”
凌恒道：“三尊不过是替天行道，若一起失职，自有天道出手抹杀。”
戚池：“听起来好像必死无疑。”
可是天道是个什么玩意儿，剧情吗，这玩意儿靠谱吗。
剧情里这些事都是被一笔带过的，反正不涉及主角，只要简单交代一下背景就可以了，主角最后都没有飞升，不在剧情之内的人自然更没有这个殊荣。
她突然陷入哲学的思考里，在剧情之前，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吗，这个世界的史书所写都真的发生过吗，这么厚的一本十洲纪略，都是由谁经历记载的呢。
这种问题太过玄奥，戚池思考了半秒，果断放弃。
她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把脑子里的十万个为什么都丢给了凌恒：“所以历年来十洲三岛无人飞升去其他世界，也没有人飞升而来，一直自给自足？”
凌恒摇头：“也不全是，三千世界各有平衡，只有魂界能将其链接转换，换言之，凡人可以投胎转世，转去哪一世界没有定数，也不带过往生平记忆，但三千世界的魂魄一直都在轮转。”
戚池讶然：“万物生生不息因果轮回，只有此间修士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修炼真的就是修了个寂寞，比凡人多活个几十几百或者几千年，然后一切转瞬空，什么都不剩。
凌恒点头：“所以你的出现才会让颜书闲如此戒备。”
戚池仰起头，做无辜状：“我也不想来呢。”
凌恒失笑：“这就由不得你了。”
戚池叹了口气，又问“尊上，你说天地灵气有定数，为何我们现在还有灵气可用呢。我们那个世界难道一点灵气都不剩了吗。”
凌恒收起魔印，道：“灵气未必消耗殆尽，但凡人亦会吐纳灵气，或许是你们那里的灵气受到污浊也说不定。”
戚池了然。
难怪建国之后不能成精呢，原来是工业化污染严重，灵气收到污染，所以成不了精。
若她上辈子早生个几千年，或许也能分一杯求仙问道的羹，求一求长生不老突破飞升，也就不用在这里腹背受敌，到处受气了。
说白了都是命，时也命也，她是时运不济，怪不得自己，只能怪别人。
凌恒续道：“至于我们这里还有灵气可用，那只能感谢仙魔之战了。”
别人提起来仙魔之战，都是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都源于此，无论是凌恒的妻子顾缘君，还是戚池的爹池照林，都是因为此战而陨落，凌恒却说要谢仙魔之战，多少有点让人不能理解。
戚池道：“请尊上明示。”
凌恒娓娓而谈：“盛极衰从之，循环固其理，仙魔之战前期你可知天地间多少大能？”
戚池努力想了想：“好像有几百位太清境，无相境登记在册的更是有几万人。”
这么多人，天地间的灵气得被他们占去一半，剩下的人去分另一半，修士以灵气为基构筑灵台成就元神，没有灵气就像凡人没有食物，能撑一时但无法长久存活，分不到灵气的，就只能等死。
凌恒：“因为灵气匮乏，修士心浮气躁，那段时间频繁有暴动出现，怨气横生，本就所剩不多的灵气受到污染，愈发难以支撑修士修炼，所以仙魔之战开始，两族死伤无数，尸身消散化为灵气，反哺于天地。”
“那段时间因为天地灵气稀缺，所以修士身体消散很快，修士又不同于凡人，死后会腐烂，只会不断消减直至消失，所以很少有人去想那些尸体是如何处理的，也少有人发现自那之后灵气充盈，许多修为停滞不前的人都得以突破。”
他冷冷一笑：“他们还以为是自己背负血恨道心坚固才于逆境之中突破，实际上不过是踩着前人骨血精进自身罢了。”
戚池打了个哆嗦：“难怪现在只有四位太清境，无相境也只有寥寥几十位，是因为都在仙魔之战里陨落了吗。”
凌恒点头：“妖尊的年岁已不可考，但她每隔万年，都会摧毁自己本体，只留根系，将灵气还于天地。至于其他人，没有妖尊的资历，只能含恨而死。”
戚池深深吸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一口气吸进了多少修士的残息，有点想吐。
凌恒又道：“你们这些孩子修行快，除了与生俱来的天赋，也要归功于现在的灵气浓郁。”
戚池想了想：“看来是沾了李洲白的光了，他想仙途通畅，就生在这个时代，我们这些炮灰为了成就他，所以也生在这个时代。”
凌恒不知道炮灰是何意，但约莫能猜出个大概来，他哑然失笑：“这么想或许也没错。”
她道：“所以当初非执尊以扶桑岛为借口，屠了戚家满门，开启仙魔之战，是为了充盈天地灵气，十五年后灵气恢复，所以两族停战？”
提到这个，凌恒却缄口不言，不肯再多说了，脸色也有些难看，全然没有刚才的兴致。
戚池见他脸色难看，便也闭了嘴。
以她贫瘠的魔史知识来讲，书上说非执尊是屠十数城的狠人，所过之处，必将仙族斩草除根，当年险而又险地打到了白玉京大门口，差点让三族鼎力的局面变成两族争锋。
可惜这么一位枭雄，死在了自己亲儿子手上。非执尊心狠手辣，至少在此等乱世之中保全了自己的两个孩子。而凌恒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为了终结乱世还十洲和平，亲手送自己老爹上了路。
想到这里，戚池又有点幸灾乐祸，凌恒后继无人也是活该，自己父亲都能下得去手，就别指望日后父慈女孝得享天伦了，也不怕也走上非执尊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