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醉酒
温养了十多天,戚池没忍住好奇,把万兽鼎又拿出来瞧了瞧。
可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什么神兽痕迹都没有,她以为是出了什么故障,就把小鼎倒过来拍了拍,可除了定魂珠在里面叮叮作响,还是什么影子都没有。
戚池:“……”
本就绝迹了的神兽,算是彻底灭绝在她手上了,季清和凌恒把这种东西给她,真是考古界的一大损失。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会不会气到想扒了她的皮。或许不会,毕竟会死他们亲手拿给自己玩的,追究起来他俩也得有一半的责任。
但颜书闲就不一定了,保不准她会觉得自己是故意的,把这些神兽魂魄消灭,以此来减弱十洲三岛的实力。
戚池假想了一下颜书闲拷问她的场景,莫名不寒而栗。她把小鼎收了,打算送到季清房间,留着他回来处理。
元宵刚过,乍暖还寒的时候,外面一片春寒料峭,柳下风来的竹子长得倒是好,春风过竹梢,竹叶簌簌而落,在晶莹雪地里煞是好看。
戚池没心思欣赏竹景,偷偷摸摸地把小鼎裹在斗篷里,一路避开人群溜到季清门前,鬼鬼祟祟地开了门。
一进门,就和季清打了个照面。
戚池被现场抓包,心虚地把小鼎往身后藏,若无其事地问:“……师尊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季清瞥了一眼她身后的手:“拿出来。”
戚池只好把万兽鼎从身后拿出来,一脸无辜地给季清看:“师尊,弟子已经很用心温养了,但它们还是消失了。”
季清没说什么,淡淡应了一声,拿过来放在了房间的博古架上。
见他不追究,戚池松了一口气,正欲开溜,忽又见季清盯着自己瞧,欲言又止地,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戚池便问:“师尊回来怎么不知会弟子一声。”
她觑着季清脸色,连日奔波下来,他看着有些疲惫,眼底泛着淡淡乌青,看得戚池一阵阵的揪心。
她绕到季清身后,替他按揉起肩膀来。
季清闭眼小憩了一会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问戚池:“你觉得凌恒如何?”
戚池被问得莫名其妙:“不如何,弟子与他不熟。”
季清默了一瞬:“他对你其实没有恶意。”
戚池道:“可能师尊的恶意,和弟子理解的不太一样吧。”
季清轻叹:“原本打算送你去清微天,看来是不行了。”
戚池:“……”
她就说么,哪有仙君整日里和魔尊厮混在一处的,季清果然是叛变了吧,甚至还想带着徒弟一起叛变。
也不知道现在把这事儿报给颜书闲,她会不会信,会不会顺便治她一个知情不报的罪。
季清又问:“那你觉得轩辕台如何?可愿随妖尊去住些时日?”
戚池:“……”
她小心翼翼地问:“师尊,白玉京这是容不下我了?”
季清失笑:“没那么夸张,只是虚精台状况不明,为师怀疑与你的出现有关,担心再探查下去会影响你的魂魄,所以才想送你离开一阵子。”
戚池又问:“那王南枝跟我一起?”
季清摇头:“她的魂魄融合的很好,没有你这种隐患。”
戚池再度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反派没人权,这种事她真的快麻木了。
她也不矫情:“既然如此,师尊决定就好,弟子都听师尊的。”
季清道:“我更偏向于让你去清微天,但全看你自己心意。”
戚池想了想:“那就去吧。”
反正去哪儿都是一样的遭人嫌,妖尊或许能庇佑她一时,可她总不能在轩辕台躲一辈子。
听她松了口,季清便也放了心,他没再多说什么,拍了拍戚池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戚池坐过来,季清便拉过她的手,将她手腕上的五彩绳取了下来。
戚池不明所以:“师尊?”
季清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以后不必戴着了。”
戚池愈加莫名:“以后都不戴了?”
季清点头:“你不喜欢的,往后不用勉强自己。”
戚池问:“仙尊那边如何交代?”
季清不语,寒意在眼底一闪而过,他端起桌上的茶盏,垂首轻刮着茶沫,掩去了情绪。
见他这样,戚池反而好奇起来,她笑着凑近了些:“师尊是要为了弟子忤逆仙尊吗?这可是大罪。”
她离得近,艳丽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像她的心思一样,明晃晃地展露在自己眼前。
季清有些晃神,他伸出手,想碰碰戚池的脸,可快要触碰上的时候,他又猛然停了手。
他无力轻叹:“我与仙尊言人人殊,只能求无愧于仙族。”
戚池笑意渐消,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怕不是颜书闲看出了什么,警告了季清一番,季清才会想送自己出去。
他不想背弃仙族,不想和仙尊作对,也不想自己受伤,只能找了这么个折中的办法。
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呢。
——
陆行持赶了一天的路才从陆家回了白玉京,风尘仆仆地回了拂云楼,只想赶紧沐浴休息。可一踏进花风成流,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他抬头往楼顶上看,青墙黛瓦之上隐约露出一抹红来,在如金的暮色里不甚清晰,若不仔细辨认,很容易被忽略。
能在这里穿红着绿的,除了戚池也没有别人了。他朗声问:“小池?你在楼顶吗?”
戚池半躺在楼顶上,枕着手臂懒洋洋地喝着酒,听见陆行持问,便应了一声在。
戚池说:“陆行持,你回来了。”
这声音极冷淡,又极飘渺,带着股朦胧的醉意。让陆行持情不自禁地想起小时候,她也是这么清清冷冷地叫自己的名字,一身红衣张扬至极,看人的眼睛里却总是噙着霜。
陆行持点头,可两人隔着七层楼,说话都听不真切,他点头戚池也看不见。
于是他足尖一点,似一道流光,轻巧跃上拂云楼楼顶,问:“你怎么喝酒了。”
戚池还在喝酒,她喝酒的时候安安静静的,只是看着落日出神,连陆行持上来也没有回头看。
她晃了晃酒壶:“浮生常恨欢娱少,喝酒么,且醉今朝罢了。你要一起喝一杯吗?”
陆行持说:“不了,我怕喝醉。”
戚池就笑:“我倒是想醉,可是修为高了,醉也醉的不容易。”
陆行持也笑了:“好吧,那也少喝一点,我去叫南枝过来陪你。”
戚池将他叫住了,她撑着头,懒洋洋地:“我不是很想见她。”
她眼神迷蒙,又漫不经心,往常都是形影不离的人,喝了酒却说不想见,陆行持想,也许她真的喝醉了。
喝醉了的戚池看起来温顺多了,起码陆行持很少见到她这么心平气和地跟自己说话。
只是喝醉的人好像也从来不肯承认自己喝醉,陆行持生怕她摔下去,便在她旁边坐下。
陆行持道:“你喝醉了,别再喝了。”
戚池散漫地看了他一眼,眼里像是拢了团雾,叫人看不真切,一袭红衫在风里猎猎作响,和天边暮色融为一色,黑发随着红衣飘飞。
她就这么懒懒地半躺着,空气里似隐若无地传来一阵酒香。
她好像轻声笑了一声,声音有些低:“你又开始管教我了。”
陆行持对这个酒鬼没了脾气:“想喝就喝吧,我不管你。”
他问:“你今日怎么了?看起来有心事。”
戚池道:“我没有心事。”
陆行持就说:“嗯,没有心事。”
戚池就看着他笑,她一笑,眉目间就更显艳丽,映着天边的余晖熠熠生辉。
她问:“你什么时候回方寸人间?”
陆行持说:“快了。”
戚池似乎有些遗憾:“可惜我不能去,如果当初拜元辰君为师,或许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她顿了顿,又道:“可惜元辰君不收我。”
这话像是让陆行持想到了什么事,他皱了皱眉,没有再说话。
两两无言,最后一缕余晖挣扎了几下,彻底被夜色吞没,白玉京彻底暗了下来。
好一会儿,陆行持才道:“该回去了。”
没人回应,陆行持侧头去看,发现戚池已经睡着了。
他轻轻推了两下戚池,戚池皱了皱眉,却没有醒,陆行持小声叫她:“小池?”
戚池便睁眼了,她刚刚睡着,又被人叫醒,神色不大清明,声音也满是惫懒,她道:“我竟然睡着了吗。”
陆行持道:“天黑了,回去睡吧。”
戚池又开始喝酒,她把最后的几口酒喝光,道:“你回去吧。”
陆行持想,他是个一心向道、无欲无求的无情道修士,可不代表他能对一个喝醉酒的姑娘弃之不顾,把她自己扔在七层楼上过夜,不管她的死活,更别说这人还是戚池。
他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个醉糊涂的丫头打晕拖回去,就听戚池叫他:“陆行持,你看。”
陆行持顺着戚池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下弦月正盈盈升起,银辉洒满了白玉京,雪浪翻滚,天地寥寥。
戚池说:“月亮升起来了。”
月亮确实升起来了,圆圆的一轮挂在树梢,亮堂堂的,散发着幽冷的光。
她又说:“我的山茶花好看吗?”
陆行持便又低头去看楼下的花,地上的积雪铺了厚厚的一层,可红山茶已经开得热烈又张扬,招摇地在雪夜里盛开。
层叠的花簇后,影影绰绰地露出个人影来,陆行持心里一惊,想上去查看情况。
戚池却笑了,她将空了的酒壶丢进陆行持怀里,阻止了陆行持的脚步。然后轻盈地跃下了拂云楼,红衣猎猎,然后隐没在了无边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