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虚精
事到如今,李洲白总算是明白,戚池那种不顾别人死活的无畏是从何而来了。
全靠她娘言传身教。
戚从云拿起食盒,揉了把戚池的头,忙不迭地走了,生怕自己再说出什么不利于小孩子身心健康的话来,完全没考虑到她眼里的这群孩子已经都是两百多的高龄了。
她一走,禁闭室便安静下来,因为不用抄书,大家都轻松了不少,王南枝和赵晚晴翻起了花绳,李洲白几个就开始玩射覆。
戚池自己一个人住单间,这会儿就显得格外无聊,不过她平时也不怎么跟别人凑在一块,乐得自己清闲。
云笈七籤已经抄了一半,虽然她不是个有始有终的人,但闲来无事,戚池还是拿了笔慢慢抄书。
自己主动抄书,能静心沉气,和被罚真的是两种心情,戚池抄书抄得那叫一个心如止水,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去天音寺出家。
但等陆行持他们走的时候,戚池多少还是有点坐不住了。
赵晚晴过来跟她辞行:“师尊说请剑阁的掌门为我炼制了法器,等下次再见,我要和你比试。”
戚池眨了眨眼,随口应下:“等你回来再说吧。”
就怕剧情一更正,她就回不来了。
这种事还没办法提醒,怎么说?晚晴,你不久会死,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我不知道,总之你记住你会死并且多加小心就对了。
——听起来很讨打。
而且作为元辰君的徒弟,元辰君都放心她只身去往玄洲,那问题应该不大。
赵晚晴斗志昂扬:“等我回来,一定与你一战!走了!”
戚池轻笑:“好吧,在此之前,还请多珍重。”
赵晚晴:“你也是!”
说完提着剑,头也不回地走了。
戚池便继续抄自己的书。
没人打扰,她反而更能沉下心,除了眼前的书页,已经看不见其他外物,心神完完全全沉浸在墨色的笔走龙蛇里。
等抄完最后一卷,戚池放下笔的瞬间,天边隐隐传来了雷鸣,季清不知何时来了,请人开了门,把照君递给戚池:“去吧。”
戚池接过剑,朝季清笑了笑,然后便折去了玄虚峰。
今年挨了这么多遭的雷劫,总算有一回是为了自己了,可抄书抄久了,戚池竟也不觉得激动。
乾元境罢了,也就能在同辈之中看一看,比起凌恒颜书闲之流还差得远,都不够保命用的。
天际雷声轰鸣,戚池不慌不忙,在漫天的雷光里,持剑对了上去。
哪怕知道她会顺利渡劫,季清却还是在不远处一瞬不瞬地看着,在戚池落地的时候迎了上去。
渡完劫的戚池神清气爽,见到季清时眼睛亮晶晶地:“师尊。”
季清笑:“嗯。”
戚池道:“弟子突破到乾元境了。”
季清便递给她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乾坤袋:“恭喜小池。”
戚池打开瞧了瞧,然后心满意足地收了起来。
既然突破,自然少不了验收成果,据说乾元境有移山填海之力,戚池神往已久,特别想试试。
玄虚峰是渡劫之地,自然经得起折腾,许多山壁上都纵横交错着沟壑,蕴藏无穷剑意,都是渡劫之后历练的弟子留下的。
戚池选了片顺眼的山壁,打算也给自己留个纪念。但上辈子她不会在景点刻到此一游,这辈子也不好意思往山上刺剑。
她略有些忐忑看了眼季清,季清便朝她点头,安抚似的对她笑笑,她便凝神聚气,挥剑朝前方一劈。
剑光一线,如雪般划破虚空,轰然撞在山体上,留下一道极深的沟壑,在一众浅尝辄止的痕迹里格外显眼。
修为高的,大多心绪平和,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举动,戚池摸不准自己这一剑算是什么水平,打算问问季清。
还没等她回头,那道沟壑犹如被人撕开了一样,裂口不断向四周扩大,且速度越来越快,根本来不及阻止。
碎石黄土滚滚而落,戚池有点窒息。
她知道这里是诸神诞生之地,也知道刑天的骨头就在不远的地方立着,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随便劈一剑,也能引发山体滑坡。
别不是又把哪个神的坟给挖了吧?那颜书闲和戚从云真的会扒了她的皮的。
季清眼底同样闪过一抹惊诧,他带着戚池飞入半空,没有出手阻止山体的崩塌,而是静静等着。
戚池握着剑,面上不动声色,已经开始盘算自己应该去哪里避避风头。
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山体才停止了塌陷,季清带着她下去,指尖轻轻一点,便将塌落的土石送去了别处。
没了遮挡的石块,山体里面的东西也露了出来,一个一人大小的山洞黑黝黝的,无声吸引着他们。
戚池的心莫名跳了起来,她问都没问季清,率先冲了过去。
季清习惯了她这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畏,也没说什么,跟在她后面一起进了洞穴。
里面是一条冗长的小路,狭□□仄,只能容一人通过。
前路未卜,戚池还一股脑想往里面走,季清把她拦住:“为师来探路吧,你跟在我身后。”
戚池眼珠一转,立刻换了张脸,柔柔弱弱地道:“师尊,弟子怕黑。”
季清静静听她胡扯。
戚池仿佛一只受了惊的白兔,惊惶无措地拉着季清的衣袖:“这里这么黑,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会不会走着走着,师尊就突然不见了。或者师尊一回头,就发现弟子消失了。”
季清好笑道:“不会。”
戚池泫然欲泣:“或者说这里其实是什么神仙的嘴,我们已经把自己送到了他的肚子里,成了他的腹中餐。”
季清点头道:“这点不无可能。”
戚池便小小惊呼一声,害怕地抱住了季清。
她眼中沉静如秋水,抱着季清的胳膊却微微发着抖,娇娇柔柔地问:“师尊会保护弟子的吧?”
季清:“……”
他有点懵,以至于忘了说话。
两人说是朝夕相对也不为过,但并未有过亲近举动,毕竟戚池心思重,虽然一直任由自己施为,从不多问,但心里一直都记着。
稍有逾矩,这丫头只怕是会以为自己要强取豪夺,季清一直克己复礼,从不越雷池半步,唯恐戚池觉得他唐突冒犯。
现在她自己主动投怀送抱到了自己怀里,季清知道她不过是一时兴起逗弄自己,却还是不敢妄动,一双手抬起复又落下,到底也没有落在她背上。
甬道很黑,几乎看不清东西,视觉失去作用,其他感官就会被无限放大。
她下巴抵在他胸口,不算太尖,却还是硌得有些疼,呼吸是热的,手心也是热的,唯独身上的味道是冷的,像他和她一起看过的大寒夜的雪。
也像她这个人,总是漫不经心地疏离模样。
他僵了半天,莫名觉得自己也有点热。
戚池安然靠着他,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妥。直到听见季清有些急促的心跳,她才放开他,睁着一双鹿瞳,幽幽地道:“师尊。”
季清的语气与平时无异:“嗯。”
戚池道:“您可千万看好我,别被哪个炸了尸的神仙抓了去。”
季清恍然想起这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他胡思乱想。他定了定神:“那你牵着为师……”
戚池拉住了他的手。
季清:“……”
“袖子”两个还未说出来,戚池便先发制人堵了他的话,然后甜丝丝一笑:“牵好了,我们走吧。”
季清飘忽地应了声好,拉着她摸索着慢慢往前走。
曲曲折折走了半晌,季清才停了下来。
入眼仍是一片漆黑,以季清太清境的修为,都看不到一米之外的东西。他拿了颗夜明珠出来,也只能照亮一尺见方的东西。
戚池也拿了颗夜明珠,蹲在地上一寸一寸地照过去,摸了一手黏腻的土。
味道像是刚清理完的垃圾场,虽然很淡,但还是嗅得到那股腥臭腐朽。
她立马跳了起来:“算了师尊,我们还是走吧,这里太恶心了。”
季清却没动,他看向某处,似在沉吟,戚池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便去拉他的衣袖:“师尊?在看什么?”
季清不语,一手微微上抬,掌心蓦地燃烧起明亮的火焰来,把这处山洞照得亮亮堂堂。
前方的山壁上矗立着一方巨石,刻着晦涩难懂的文字,戚池不认识,问季清,季清也不认识。
这里是“神”的葬身之处,文字自然也是“神”那个时代的,现在是人的时代,中间保不准隔了几十万亿年,认识才不正常。
季清把碑文拓下来,道:“走吧。”
戚池偷偷问她的外挂:【那个鬼画符写的什么?】
小草装死。
戚池不知道它是因为季清在这儿怂了,还是本身就不知道,但她对这里莫名在意,总觉得自己应该是和这里有些联系的。
可这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自己能和这里有什么联系?
离开了山洞,季清移来一块巨石,将山洞重新堵住,并在上面刻了符咒,非太清境不能移动。
做好这一切,他才放心离开,急匆匆地去找颜书闲。他一走,小草便道:【上面的字是:虚精台。】
戚池觉得有点耳熟。
这不后期李洲白镇压她的地方吗?
今日随手一剑,就刨到了她日后的坟头,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