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月饼
为了体现自己也是个体贴徒弟、为人和顺的好师尊,颜书闲也叫人开了门,打算学一下季清,帮王南枝整理书页。
王南枝悚然而惊,小心翼翼地问:“师尊,您,您开门做什么?”
颜书闲:“……”
她又叫人把门关上了:“无事,看看这禁闭室的禁制是否有破损,免得拦不住你们这群小皮猴儿。”
还是做一个不苟言笑、令人敬畏的师尊吧,不要为难自己这个独苗苗徒弟了。
只是……
颜书闲瞥向那对岁月静好的师徒,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自古都是徒弟孝敬师父,鞍前马后俯首帖耳,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可季清却根本没有身为人师的自觉,帮着戚池整理好书页,又开始帮她研墨。
因为外物都被收缴了的缘故,戚池的发髻只剩了一根发带绑着,松松垮垮地赘在脑后,偶尔会有碎发垂落,季清也轻笑着替她拢好了。
颜书闲微微有些恍惚。
她这个师弟,许是因为父母双亡的缘故,从小性子就冷淡,除了和他一起长大的戚从云,从不见他对谁假以辞色。
后来年岁渐长,没了少年时候那么多棱角,冰山逐渐吹解成了春水柔,现在他竟也能对别人笑得这般温和了。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戚池。
颜书闲的心微微一沉,却只是不动声色地道:“师弟,我们该走了。”
季清应了声好,放下墨条,起身走了出去。
戚池停了笔,幽幽地看着季清离开。季清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两人四目相对,戚池便垂下头,继续抄书。
欲盖弥彰。
颜书闲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漫不经心地笑道:“一直觉得你是个面冷心冷的性子,不会跟谁亲近,却不想你比我适合当师父,瞧南枝刚才那表情,好像是说我脑子坏了。”
季清落后了她半步,半垂着眼默然听着,越听脸色越冷,到最后已经没了表情。
他淡声道:“师姐说笑了,南枝比戚池内敛得多,等你教导她几百年,肯定也会亲近的。”
颜书闲轻轻一笑:“说的也是,不过我这些年忙于仙族的事,确实忽视了这些孩子。”
顿了顿,她又道:“李洲白确实不错,师弟不妨考虑考虑,把他也收入门下,我瞧他挺适合你的君子剑。”
季清:“……日后再说吧,他现在在拂云楼也是一样的。”
颜书闲也不强求,她身为仙尊,能忙里偷闲来看一眼王南枝已经很不容易,没有太多时间容她闲谈,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去了。
季清目送她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才收回目光。他抬头望了眼澄蓝无云的天,轻轻一叹。
世有无妄之福,又有无妄之祸,也不知往后的日子,对戚池来说究竟是福是祸。
——“我以后再也不闯祸了。”
戚池第无数次趴在桌子上干嚎。
王南枝和赵晚晴也很头疼:“这书真的是能抄完的吗?”
紧赶慢赶才赶在守卫弟子来之前抄好,如数交了上去,但这种事还得再来二十遍,想想都窒息。
李洲白自告奋勇:“南枝我帮你抄,我的已经抄完了。”
三个女孩子:“???”
赵晚晴:“哥?你说帮谁抄?”
戚池不嚎了,边抄书边幸灾乐祸,洲白哥哥都不叫了,看来赵晚晴很难接受自己不是李洲白的小宝贝儿了。
李洲白对她和对王南枝的态度完全不一样:“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赵晚晴:“?”
本就因为抄书而火大的赵晚晴更生气了,恨不得砸了墙,揪着李洲白的领子,问问他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放着自家妹妹不帮,满脑子都是心上人是吧。
眼看赵晚晴要发火,陆行持和何析赶紧道:“我们时间充裕一些,把你们的纸递过来,我们一起抄。”
赵晚晴这才消停。
于是三间禁闭室的人互相作弊,在仅有一墙之隔的栅栏处互相换了纸,在守卫的眼皮子底下开始暗度陈仓。
虽是受罚,但思过崖这里也不会给弟子完不成的任务,每天抄个一万字左右,到期肯定能完成任务。
只是一万字不是个小数目,而且抄错就得一页重来,只有时时集中精神才能尽快完成。
起初几天还好,时间一久,几人都有点吃不消。各个精神萎顿,仿佛刚逃难回来。
也就李洲白的主角光环戴的还算稳当,抄书的速度没有慢下来不说,周身的灵气都在日复一日的静心抄书里浑厚了几分。
只是戚从云提着食盒出现的时候,李洲白还是跟着激动了一下。
快一个月了,除了仙尊和衍君来看过他们一次,整个禁闭室就只有他们几个和巡逻的弟子,连只蚊子都没飞进来过。
再没有人过来探监,他们都要熬出狱了。
戚从云仍旧是一袭海棠色的裙子,头发简单绑了个结,手上的食盒还冒着热气,很寻常的打扮,落在他们眼里却不亚于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六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戚从云又好笑又心疼,她犹如救世主一般,温声道:“今日中秋,本城主给你们特赦,此次禁闭的书就不用抄了。”
——这可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来了。
欢呼声立马响了起来,戚池几个一扫萎靡之色,又变回了以往朝气蓬勃的少年郎。
戚从云又道:“我带了月饼给你们,什么馅的都有,你们挑喜欢的吃。”
她把食盒送过去,陆行持和何析拿了两个鲜肉的,李洲白拿了个蛋黄的。
王南枝拿了个板栗的,赵晚晴便挑了个莲蓉的。
禁闭室里蹲着的都是跟自家闺女年纪相仿的孩子,却个个比自家孩子省心,拿了月饼就喊谢谢城主,嘴甜得像抹了蜜似的,看得戚从云母爱泛滥。
直到她看见篮子里剩下的唯一一块豆沙月饼,母爱戛然而止。
这群孩子,没一个能和她一样慧眼独具,发现甜月饼的美好。
别人挑完了才轮到戚池挑,可就这么一块月饼也没法再挑了,戚池看着就觉得牙疼,却还是拿了过来,顺便掰了一半给戚从云。
她娘什么都好,就是口味和她不太一样,粽子豆花月饼诸如此类,只要能做甜口的,她都要吃甜的。
上辈子的池芮吃不了这些油腻东西,每日吃的清汤寡水,这辈子没什么计较,戚池小时候被戚从云忽悠着吃了几年的豆沙月饼,一直觉得自己是上辈子的药膳没吃够,这辈子也吃不惯月饼。
直到后来季清给她做了一回蛋黄月饼,戚池才恍然惊觉,自己不是不爱吃月饼,而是不爱吃甜的。
戚从云嗜甜,戚池大概是随了她爹池照林的基因,只爱吃咸口的东西。自那之后遇到甜咸之争,戚池都要在厨房努力争取一下咸口的地位。
现在她在厨房没有地位,也不配挑三拣四,只能跟她娘一起啃豆沙月饼,越吃越觉得腻。
好在只有半块,戚池两口吃完,抓起杯子猛灌了两口水。
戚从云瞪了她一眼,戚池咂摸了一下,觉得她大概是想说“和你那个死鬼老爹一个德行”——当然这是猜测,戚池并不知道她爹爱吃什么。
戚从云收拾好了食盒,才道:“论道会三天前结束了,元辰君已经回了方寸人间,他托我带话过来,说行持你可以继续留在白玉京,但是得把晚晴送回门派。”
赵晚晴一声哀叹,不是很期待自己即将到来的,背井离乡的求学路。戚池则眼珠一转,思绪又开始往外飘。
论道会结束了,那凌恒就没有留在白玉京的理由了,现在他要么在清微天,要么避人耳目留在白玉京,总之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了。
他走了最好,如果不走,那她是不是可以给他扣一个意图不轨的帽子,堂而皇之地告诉颜书闲?
颜书闲不算太讨厌她,又是个兢兢业业的仙尊,所以不会坐视不理的吧。
所以她可以不用再去受凌恒的气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戚从云又道:“还有件事,外门那个长老和弟子已被革职关入诏狱,所犯罪责也一一登记了道籍。”
戚池嗤笑:“便宜他们了。”
戚从云:“……小孩子家家的,不要乱说话。”
道籍可是修士的身份信息,由白玉京清微天和轩辕台分别保管,哪个正经门派想要招收门客长老,都要先核实道籍。
如今道籍被登记了罪状,他们便彻底洗不去这个污点了,除非哪个门派不在意这些,才有聘请他们的可能。只是连道籍都不在意的门派,多半也只是些不入流的门派。
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戚池自己都是有今天没明日的反派,哪有那么多时间去看别人的下场。
而且他们在蹲诏狱,自己在蹲禁闭室,都是阶下囚,就别互相嘲笑了。
戚从云伸手,在戚池脑袋上揉了一把,刚才还让她不要乱说话,这会儿又凑近了小声和她说:“打得好。其实我也觉得判的轻,这种败类直接处决了就是,放在诏狱还得养着他。”
戚池:“……娘,这不是城主府。”
就算你放小了声音,陆行持他们也不是聋子,听得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