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云岚狠辣，鼠忧又遇江护陵
太阳已经西斜，青青暮色漫向街市。
在栖梵城正中心，有个大湖，因为无风，水面如镜。
湖边上，有一排崭新的城楼。此处是朱罕将皇家迁来前就精挑细选好的落塌之地，用了半年时间大兴草木，建成的新皇宫。
这座新皇宫，朱罕起名为“梵宫”。
此时的梵宫，灯笼逐渐点上，远远看去，这堆砌的真是一个花花世界。鸟兽虫鱼，全部跃然纸上，漫山遍野都是美人灯，这些不知花了多少能工巧匠才能造出来。
一座坐北朝南的宫殿，装饰最是豪华。西隔间白烟缭绕，这是山顶引来的山泉水。
而朱罕，赤裸上身，双眸微闭，头颅微微昂着，泡在水里。
轻飘飘的纱帘被人撩了起来，高琮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来到朱罕身边，拿起瓜瓢，舀了一瓢温水，在朱罕脖子上轻轻柔柔地淋下。
朱罕微睁双眸，几分懒散地直了直身子：“九尾灵狐，捉到了？”
高琮不管地上全是水湿漉漉的，“扑通”干脆地跪在地上：“求圣上恕罪，那九尾灵狐，跑了！”
朱罕把眼睛闭上，神色覆上寒霜：“不中用的东西。朕果然还离不得国师。”
高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磕了几下头，然后满脸委屈地道：“并非小的故意推脱，那九尾灵狐是有些道行，已经可以幻化人形，施行幻术。我们就是中了她的幻术，所以才让她跑了。”
朱罕听了，眼睑微微一动：“那狐狸是男是女？”
高琮意动，心知今天的事有所转圜，不需要为此担负太重的罪责了，喜道：“是女的，长得可漂亮了。对对对，那样貌，跟那个女人……不，鼠灵神，有五分相似！”
朱罕猛地坐起来：“果真？！”
高琮灵光一闪，忙道：“小的可不敢欺瞒圣上！小的们也是看这狐狸长相和鼠灵神那么像，不知她们之间有什么渊源，有所顾忌，所以才不小心中了她的幻术的。”
朱罕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意有所指地道：“这就有趣了。”
嗯？什么有趣？
高琮一脸茫然，随后想起正事来。
他这次抓九尾灵狐不力，肯定有损自己在圣上心目中的位置。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所以回来的路上，看到路边小姑娘时，屡试不爽的手段便使出来了。
“圣上，我回来时，遇上了一个雏，完全没开始发育……”高琮朝朱罕挤眉弄眼，“我把她带回了宫里，要不要现在去洗好送来？”
朱罕默默地看着高琮，没有说话。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高琮欢天喜地走了出去。
东南角，灯光晦暗之处，有一座小楼。小楼里一灯如豆，一个瘦弱的小女孩五花大绑，直挺挺躺在简陋的床铺上。
女孩瓜子小脸，一双眼睛又大又亮，骨碌碌地看着四周的环境，脸上看不到一丝害怕委屈的神色。
这个女孩的画像，此刻正在趴在房顶上的鼠忧怀里。
没错，她就是冯云岚。
因为一直有人守着，鼠忧没能得手，只能从白天等到暮色降临。
现在，一直守着冯云岚的女人可能吃坏了肚子，出去上茅房了。高琮，已经去朱罕那边请求示下，正是好时机。
鼠忧轻轻从屋顶飞下，落入院子中。他小心推门，走了进去，对上冯云岚那对如铜铃般大、如星光般璀璨的双眼。
“你是谁？！”冯云岚十分警惕，挣扎着往里面挪了挪。
“你姐姐是叫冯云渡吧，我是来救你的。”鼠忧不想说太多废话，上来就想将冯云岚扛在肩膀带回去。
可是冯云岚并没相信鼠忧的话，硬是滚了几个圈，躲过鼠忧。
“你说你是我姐姐派来的？可有什么凭证？”她道。
鼠忧十分不耐烦地从怀里掏出画像，在冯云岚面前甩开：“这个是你吧。”
冯云岚凑近细瞧，目光落在红色泥印上。
“果然是姐夫的落款！”冯云岚笑了。
鼠忧松了口气，他是预计着，假如冯云岚还是不信，他就准备要将她敲晕带走。
这是主神交给他的第一个正式的任务，可不能办砸了。
“先帮我把绳子松开。”冯云岚道。
鼠忧竖起手指，以点穴道那样的力度，在绳索上一点，绳子应势而断。
冯云岚惊讶地望着鼠忧，随后双眼亮晶晶地说道：“你很厉害嘛！”
“时间紧迫，快走！”鼠忧催促道。
可是还是迟了。
那个上茅厕的婆子回来了，推开虚掩的门，看见房间里出现的陌生男人，张嘴就要叫起来。
幸好鼠忧眼疾手快，举手如刀，在婆子脖子上一敲，那婆子便两眼一翻，软绵绵滑落在地上。
鼠忧蹲在地上，看着晕过去的老婆子有些为难。
主神叫他不要扩大事态，要神不知鬼不觉。意思就是说，他不能暴露。
这个婆子已经看到他的长相了。
那这个人，留还是不留呢？
鼠忧还在犹豫，冯云岚却一把抓起桌子上的烛灯，将正在燃烧的蜡烛拔了下来，随意放在桌面上，拿着灯座来到婆子跟前，锋利的灯尖朝下，对着那婆子的心脏就猛戳了下去！
“噗！”锐物没入血肉之中，鲜血喷涌而出，衣衫湿透，老婆子的脸迅速灰败下去，因为晕了，连抽搐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而手沾鲜血的冯云岚，嘴角微微地勾了起来，巴掌大的小脸在烛光中明明暗暗，看着有些瘆人。
鼠忧意外地看着她，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出手这么狠辣。
先前还听冯云渡说她这个妹妹非常单纯，这样看来，单纯个屁！
脚步声突然传来，屋内两人俱是一凛。
原来是那个叫小果子的太监来到门外。这小果子今天在外面劳累了一整天，回到宫里本来是想好好吃顿饭好好睡一觉歇一歇的，结果突然被高琮叫去，让他来了这里。他来的路上隐了一肚子的怨气。
是以，他根本不想进屋里来，只是在外面，冷冷地吩咐道：“高总管说了，让你把那雏子好好洗洗干净，然后送进圣上寝宫。她如果不配合的话，可以用六合散。”
“……”
鼠忧和冯云岚屏住呼吸，不敢回应。
“听见没有？！”小果子有些不悦地问。
冯云岚清了清嗓子，学着婆子的语气道：“知道了。”
“动作要快！”小果子最后撂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鼠忧和冯云岚彼此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一前一后走出了院子，来到宫墙处。
“能上去吗？”鼠忧淡淡地问冯云岚。
这宫墙，足有十余米高。
冯云岚左看右看，不知在寻什么，为难地道：“没有爬梯，怎么上？”
“直接说‘不能’不就好了？浪费我的时间。”鼠忧说完，一把抓住冯云岚的胳膊，轻轻一提，便从墙头上越了出去。
直至双脚落入实地，冯云岚都有点呆呆的，好像根本没反应过来，不过一瞬间，她就从城墙里到了城墙外。
“我刚才这是在空中飞了一阵子吗？”冯云岚看向鼠忧的目光带着崇拜，“你为什么会飞？你怎么练的？我身边没有人飞得像你这么好的，你是妖怪吗？”
鼠忧觉得耳朵嗡嗡的。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多废话呢？烦死了！
其实他不仅仅是烦，还有隐隐的不安。
这一切太顺利了。
宫里的守卫实在是太松散了些。
宫墙这一带，他居然一直都没看到巡逻的士兵。
两个人正要走，鼠忧突然停住脚，身体紧绷，死死地望着前方。
一个身穿红色内衬、月白锦袍的人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江护陵！
鼠忧心中暗暗苦涩一笑，他就知道此行不会那么容易。
冯云岚像个没事人似的，笑嘻嘻地问鼠忧：“这个人，你能打得过么？”
鼠忧咬唇，并不打算搭理她，双目紧紧盯着江护陵，身形隐动，做出防御姿态。
“不好好劝你家主神赶紧恢复神力，却来做这种毫无所谓的事情，你这个护灵鼠族元灵，实在是没什么用。”江护陵冷声道。
鼠忧沉声道：“这就是主神的意思。”
江护陵冷笑：“烂好心。还在以为自己是那些卑贱的人类吧？凡心未脱，所以依然有恻隐之心？实在没趣得紧。”
“我不许你对我的主神不敬！”鼠忧怒了。
江护陵“哼”了声，也不看鼠忧，没见他如何动作，袖口突然就鼓了起来，一道凌厉的气机直扑鼠忧脸面而去。
鼠忧本能地往后一仰，堪堪躲过，没想到第二道气机又杀到，那角度十分刁钻，直接从后面击中鼠忧的双膝。
按照平常，突然一道劲力打在膝盖上，人会直直跪下去的。
可是鼠忧双腿像突然僵住了一般，并没屈膝，只是整个人朝地上直直趴了下去，扬起一阵尘土。
鼠忧感觉自己的后背正被一道力量死死压住，无论怎么也爬不起来，又急又恼，嘴里发出怒吼。
冯云岚见鼠忧还没出手就被人打趴在地上，兴致索然，有些失望。又害怕会被殃及池鱼，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隐在宫墙阴影里，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江护陵一步步走到鼠忧跟前，蹲下，然后一把抓住鼠忧的头发，将人提了起来。
鼠忧感觉自己的肢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心中大骇。
江护陵的手摸到鼠忧的天灵盖，猛然朝下用力摁了下去。
鼠忧一阵吃痛，他感觉自己的脊柱都快要碎裂了，双腿不住地颤抖着，嘴角渗出了血迹。
他终于知道江护陵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会得逞的。”鼠忧惨然地淡笑着，带着与生俱来的执拗和决然。
江护陵突然松手了，拿出手绢，擦了擦自己的手，随手就将手绢扔了，然后寒声道：“看来护灵肖族的人不能对主神以外的人下跪，是真的。”
“你到底是谁？！”鼠忧怫然道。
“我？”江护陵冷笑，“你还没资格知道我是谁。记住了，你的任务是帮你的主神找回神力，别做多余的事情。在我来找她之前，你可要保护好她。到时候可别让我太失望。”
鼠忧压根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可是还没等他开口问，江护陵的身影已经远去了，如同鬼魅！
江护陵一离开，鼠忧感觉周身的压力瞬间消失，手脚终于能动了。只是脊柱，依然刺刺地疼，好像被扎了无数的针。
冯云岚这时才走过来，低声问：“你没事吧？”
“死不了！”鼠忧感觉自己实在不喜欢这个女人。
不喜欢冯云渡，更不喜欢这个冯云岚！
“对不起，我刚才……”冯云岚脸上涌上一股潮红。
可是没等她的话说完，鼠忧就插声道：“你没欠我什么。我救你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你姐姐。”
“人呢？！”宫墙内突然响起嘈杂声。
这是高琮的声音。
他们发现冯云岚不见了！
鼠忧顾不得其他，再次抓住冯云岚的胳膊，几个腾跃，远远离开了梵宫，穿过长长的街道，往城主府的方向奔去。
夜里的栖梵城，灯光点点。起风了，风携着凉意抚过草木，穿过街市，一直追在他们身后，夹杂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笑谈声。
冯云岚微微侧头，看着一直板着脸的鼠忧。
在月色之下，这个男人的轮廓变得如此温柔。
她不着痕迹地靠近鼠忧怀里，感受着对方的呼吸和热气，心中微微颤动。
她好像发现了一个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