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宰客不利，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没说壶里的酒是要钱的。那碟小菜也是。”鼠忧的脸沉了下来。
“客官！话不能这么说。我这酒菜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都让人免费吃的话，我们还能混口饭吃不了？你们两个，穿得也不错，怎地还想赖我们这星末的酒菜钱？你们要是付不起钱，就把你们的马留下吧！”小伙计尖酸地道。
你这样如果在现代，会被人打的。
方灵如此想着，便问：“多少钱？”
“承惠一两。”小伙计把那条不知擦了多少桌子和凳子的毛巾甩在胳膊上，微昂着头道。
“我们现在没钱。不过，你们酒楼若是想继续这样客似云来、财源广进的话，劝你们最好别对我们大人耍小聪明。你们承受不住后果。”鼠忧冷声道。
方灵目光微闪。
咦？听鼠忧这话，有点玄机？
自己该不会是欧皇体质，能影响别人运气什么的？
结果那伙计一听，呦呵了一声，哂笑道：“我们明月楼在此开楼好几年了，也接待了不少贵人，从来没遇到过敢说这样的大话的。怎样，今天我要是要定了这一两银子，得罪了你们，这个……大人，我们明月楼就再也不能客似云来、财源广进了？”
“结局会比这个惨多了。”鼠忧冷笑道。
此刻二楼，有个四十来岁，肤色如铜，瘦高精壮，身穿细布长衫的男人正注意着楼下的一举一动。
此人看着斯文，名字却叫章熊。有些人初看不起眼，再看，便越觉得不一般。章熊就是这样的人。
他是明月楼的老板，却总是混身在客人之间，一双眼睛像是隐藏在森林等待猎物的老虎，平静却危险。
刚才他从廊道经过，看见底下伙计拦住一男一女的时候，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要走开。这种情况，明月楼常常发生，也是他默许的，这对提高酒楼营业额有好处。但是做这种事情，他早就交代下去，得挑对象，要捏就挑软柿子，不能碰硬骨头。
这一男一女面生得很，一眼就知道是外地刚来的人。
章熊正要坐下，好好听听小曲的时候，楼下鼠忧的话清晰无误地传入他的耳朵，他才重新对两人有了兴趣，站在栏杆处默默地看着，当作看一出好戏。
方灵和鼠忧长相出挑，俊男靓女搭配，到哪里都瞩目。
从他们刚迈进酒楼，其实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只是鼠忧一直时不时警惕地扫视，没人敢上前打扰搭讪。
现在两人被伙计堵住去路，有人乐得看热闹，有人蠢蠢欲动想来个英雄救美，或者美救英雄。
这不，有两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年轻女子已经从不同的饭桌处站起来了，正要往方灵和鼠忧这边走。
方灵皱眉思考这件事该怎么善了，眼前突然一亮，笑着道：“给咱们付酒钱的人来了。”
明月楼外，两人两马飞奔而至，风尘仆仆，看来这路赶得非常急。
是傅无恒和六诡。
六诡一眼便看到站在门口的方灵和鼠忧，边抹汗边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人还没走啊！
傅无恒后背的衣衫都浸透，眉头先是微蹙，然后是决然。
他今天迈出的这一步，是不能回头也不能迟疑的，一旦回头或者迟疑，所有跟他有关的人都会粉身碎骨！
明月楼的人自然是认得傅无恒和六诡的，另外两个伙计热情洋溢地迎了出去，打千牵马，引人入楼。
守在方灵和鼠忧身边的那个伙计心恨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虽然城主为官清廉、吃行简朴，可是在喝酒方面是绝对不会吝啬的，何况跟官打好交道，以后有些杂事也好打点关系不是？
他正想没好气催促两人赶紧交钱滚蛋，谁知傅无恒竟站定在他们面前，看其神情，好像他们之间认识？
伙计隐隐涌起一阵不安来。
不会这么巧的吧？！
楼上的章熊已经下楼，也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城主赏脸，小楼蓬荜生辉。”
可是傅无恒压根不理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刚被伙计宰的女客人。
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中，傅无恒双手抱拳，突然朝方灵拜了下去。
“求大人救我一救！”
伙计呆若木鸡。
章熊如雷轰电掣。
其他客人也是满脸愕然之色。
他们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一城之主的傅无恒，竟朝一个小姑娘行大礼，还要小姑娘救他？！
他们还处在震惊之中，更大的惊吓又来了。
明月楼门口轰轰然，似有军队疾驰而至，一马当先，栖梵城没人不认识这匹白马。
“是圣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明月楼的客人们惶惶急急忙站起，蜂拥着出来。
章熊脸色一白，撩袍小跑了出去。
傅无恒的神色直接灰了，幸亏有六诡在旁边扶着，否则他早就站不稳了。尽管他知道，自己踏出这一步，始终要正面对上朱罕的，可是现在，只跟鼠灵神说上一句话的他根本毫无胜算。
方灵沉默无言，安静地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大批人马。
她有点拿不准朱罕这是什么意思。
该不是想追上来治自己的不敬之罪的吧？
鼠忧本能地又护在方灵跟前。
他的目光锁在江护陵身上，在潜意识中，乌泱泱一群人，最危险、最令人胆寒的就是这个看起来风光霁月、如雕如画的男人！
众人齐轰轰跪了下去。
独留了方灵和鼠忧。
那伙计斜着眉头瞅了他们两眼，心里暗地冷嗤：“小地方出来的人，没见过君王，吓傻了吧！等下被治大不敬的罪就有好戏看了。”
朱罕却像没看到章熊他们一样，迈着大步，径直来到方灵跟前，脸上没有丝毫怪罪之色。
那个伙计和章熊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这位客人……不会连他们混元国国君也认识吧？！运气没这么背吧？！
没人敢抬头看，可是人人都屏气，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调动了所有的感观，集中在身边的动静上。
只听得脚步声停下，一阵磨人的沉默后，朱罕低磁的嗓音响起：
“先前一切都是误会。我希望大人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将功补过。”
方灵一愣。心知对方这是知道她的身份了，一瞬间神情有些游移。
其他人被吓到了。
大人？！
什么大人？！
还有比一国主君更大的人吗？
不明真相的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些禁不住去掏耳窝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有些暗地感慨：真是人活得久了，什么都可能遇见！
那伙计跟章熊的内心就没有其他吃瓜群众那么轻松了，面如菜色。
今天是什么糟糕运气，怎么好不容易遇上两个外乡人，还宰错了！
错的还不是一般的离谱！
他们的城主，他们的国君都毕恭毕敬喊“大人”的人，他们怎么惹得起？！
要不是朱罕在这里，不能君前失仪，那伙计早就要上前保住方灵和鼠忧的大腿认错、磕头求饶了。
“先不说别的。”方灵挥挥手，语速飞快地打小报告，“刚才我们刚到明月楼，就有伙计出来说尝酒不要钱。结果我们进来喝了酒，他们竟说要钱了。我们现在欠酒楼一两银子，你们两个谁能先借我救救急？他们说要是我不付这一两银子，得把我的马留下。”
留在外围牵着朱罕专用白马的李丰年这话，差点气得直接蹶了过去，恨恨地瞪着章熊等人：一两银子，就想要别人的宝马，脑袋没病，想吃毛吧？！
朱罕的目光如刀般朝章熊他们射了出去。
这明月楼，表面上的老板是章熊，背后真正的东家却是朱罕。朱罕迁宫来栖梵城前就开始布的局。正因为靠山够硬，楼里的人才有些飘了。
宰客的伙计和章熊脑袋轰地炸了，汗出如浆。
章熊连忙讪笑着解释道：“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们不知道这位姑娘身份如此尊贵，这些不长眼的小子造次了。我代他向姑娘赔不是。这一两银子姑娘不但不需要再付，小楼还会送十坛上好的‘有酒今朝醉’送往府上，以后姑娘再到小楼消费，一概免帐，权当谢罪之礼，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方灵惊讶而笑：“我的马，你们不留下了？”
章熊连连低头道：“姑娘的东西，我们怎敢随便沾染呢？”
“我们吃喝了你们家的东西，你们不仅不要钱不要物，还要给我送礼，这怎么好意思呢？”方灵摸了摸下巴。
“这些都是应该的。是我们有错在先，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肯原谅小的，我们已经非常感激了。”章熊微躬着腰道。
“是是是。”那伙计连忙道，点头如啄。
“你们的谢罪礼……”方灵故意拉长了声音。
伙计和章熊都伸长着脖子，似乎在等待铡刀降落，十分忐忑不安。
“我就敬谢不敏啦。不过这么多酒，我不好搬运，就先寄存在店里吧。平常要是有些路过的旅客，想喝酒解乏，就将这些酒分派些给他们。”方灵道。
章熊松了口气，神情也渐渐放松下来，连连激动地点头道：“好好好，没问题。”他灵光一闪，想到一个更贴心的做法，“不如把这‘有酒今朝醉’改成‘大人赐酿’，如何？”
喂，过了！
方灵笑道：“‘有酒今朝醉’很好，不俗不媚。”
章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过瞬间，又赔脸笑了：“姑娘说的是。”
鼠忧好像不太甘心就这样放过这些店大欺客的人，“哼”了声，脸臭臭的，也不言语。
“我们几个，找个静幽些的地方，说说话吧。”方灵望着朱罕道。
“朕……我正有此意。”朱罕道。
章熊连忙上前一步道：“如果圣上和大人们不嫌弃，就到我们四楼上面喝杯新茶。”
“这敢情最好。那脆豆，能不能也上两碟？”方灵眨巴着眼睛道。
“这豆子能得姑娘青眼，本楼深感荣幸。要不这豆子名字就改成……”章熊脑袋一热，生生止住，脸上盛满笑意，“瞧我，今天不知是什么吉日，一下子遇见那么多贵人，高兴坏了。上面请。”
方灵心中觉得好笑，不禁感慨：无论现代还是古代，在人的世界里，钞能力和权势真是能逆转一切事情的存在。
方灵率先往楼上走，鼠忧跟着，随后是朱罕。
傅无恒原本站着不动，被六诡推了推，才举步欲跟上。
朱罕回头冷眼一瞪，道：“我有话要跟大人说，你跟上来做什么？”
傅无恒心知自己没有后退的资本，咬咬牙道：“我也有话要跟大人说。”
朱罕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都上来，我要说的话，跟你们都有关系。”方灵笑眯眯地道。既然她的身份都敞开了，事情好像更好办了。
明月楼四楼。
金碧辉煌的样子，简直要亮瞎了方灵的老鼠眼。
那地毯明晃晃的，整理得十分洁净，很厚，踩在上面一点声音也无。桌子上铺设着绣上了百花的垫子，手工不俗，一看就知道并非凡品。一应器具，不是金的就是银的。
这里的四楼，本来就是专为皇室中人准备的，就连傅无恒也是第一次踏上此处。
看着这些繁华的摆设，傅无恒心中一阵心痛：这一切，实在是太铺张浪费了。
方灵站在窗台上，俯瞰着栖梵城。
“姑娘要是想观景，可以上五楼，那里的视野最好。”章熊边忙着和伙计准备泡茶的工具，边道。
方灵一听，十分欢喜，提着裙摆就跑了上去。
明月楼五楼。
这里摆设依然很精致华丽，没有砌墙，几根粗壮的房梁支起房顶，视野果然开阔，半个栖梵城尽在眼底。
其他三人也跟着上来了。
傅无恒作为一城之主，这却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看到自己管辖下的地方，忍不住一阵心潮澎湃。
方灵背着手，看着好像漫无边际的栖梵城，问道：“栖梵城总面积多少？现在人口有多少人？”
“占地三千五百万平方米，人口十五万。”傅无恒十分快速准确地给出了答案。
方灵点头，心中暗暗思考着：这差不多是古代北京城的大小，人口密度不大。
“现在耕田多少，林木多少，荒地多少？”方灵继续问。
傅无恒再次给出准确的答案。
“傅大人对这些数据很熟悉啊。”方灵赞赏地道。
傅无恒没有自谦，只是微微低头：“这些数据都是前几年我带着兵士一块一块量出来的，记忆自然而然深刻许多。”
因为方灵的夸奖，傅无恒的腰挺得越来越直了，而朱罕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傅大人可知道，栖梵城外面成什么样了？”方灵又问。
“知道的。”傅无恒低声道。
“栖梵城这么大，可以供更多人生存的，傅大人有没想过打开城门，让别的民众迁居栖梵城？”方灵试探性问道。
“不行的。一旦城门打开，所有人都汇聚过来，栖梵城的土地贫瘠，绝对养活不了那么多人的。”朱罕抢声道。
傅无恒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朱罕的说法。
“要是我有办法让你们能种出更多的粮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