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身为人子，华婶的欲言又止
“谁都不要相信！”
这句话虽然没能得到华婶确认，但是也十有八九。
为什么呢？
一方面，方灵戴上鼠灵符后视力、细节辨别能力大增，听力也强到变态的程度。当时华婶说这句话时，虽没能出声，方灵依然感觉似乎是有人在她耳边喃喃自语。微弱的声音和嘴型配合，大大提高了猜测的准确性。
另一方面，这句话实在太火了。
悬疑、惊悚、科幻题材的文学、影视创作大神们都喜欢用这句话吊起读者观众的胃口，让人心神激荡不宁。
方灵自知陷入了一个荒唐神奇的境地，晚上遭受噩梦折磨，白天也是心神不定，如今更深切体味了这句话的威力，后背心阵阵发凉。
现代和混元国并不是毫无关联的两个世界。
本来属于混元国的猫族人可以出现在这里。
也就是说，在现代，她也不是安全的。
华婶在警告她，她的身边有危险！
到底是谁？！
她跟华婶一起，遇见的人并不多，不过是杨立万、杨愿、‘仙翁’、名品斋的掌柜劳业。
杨愿、老业，这两个不过是一面之缘，没有语言上的过多交集，谈不上对她有什么威胁。
而姓刘的‘仙翁’，只是动动嘴皮子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也不至于对她造成什么损害。
杨立万，他是华婶的儿子，目前为止，除了偶尔对她有些轻佻冒犯，也没其他异常行为。
是自己多虑了吗？
方灵晚上本来就睡得不好，再经过刚才的惊吓和冷汗带来的寒凉侵袭，此刻的她逐渐感到头昏脑胀眉间隐隐发痛。
手机突然响了，是杨立万。
刚接通，里面就传来略显暧昧轻浮的声音：“难得，小丫头学会有事找我了。怎么了，说吧，只要不是要我命和违法的事，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方灵无奈翻了翻白眼，道：“快过来吧，离家最近的精诚医院，华婶在洗胃呢。”
“……”杨立万一时反应不过来，“你说什么？”
“华婶吞了一大把药丸，导致了低血糖昏迷。医生现在一边给老太太洗胃，一边检查有没有其他问题呢。她现在还没醒，你先过来吧。”方灵道。
半晌，杨立万才叹了一声：“这老太太活了一大把年纪，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你无法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就别怪她不够坚强。别废话，赶紧过来。”方灵气呼呼地把手机挂掉了。
这边刚下手术台的杨立万，站在刷手台边，愕然怔立，俄尔脸上恢复日常的沉静和严肃，慢条斯理地洗手、慢悠悠换衣服，回到病房又巡回查了一次病房。
等他交代好科室所有事宜，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差不多已是中午时间。
方灵一直忍着没打电话催，只是内心又为华婶拔凉了一次。
唯一的儿子，知道自己母亲非自然失去意识生死未卜后，居然迟迟未能露面。
事实上，华婶差不多在上午十点的时候就恢复了意识，整个人呆呆的，显得十分倦怠和迟钝。
方灵买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华婶只是抿了一两口。
“您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味道的？海鲜粥喜欢吗？或者鸡丝粥？”方灵握着华婶的手问。
她只是摇摇头，缓缓地，微微的，像打了慢动作。
方灵帮她掖了掖被角，又将枕头调整一下，拿来棉签沾水润了润她干裂的嘴唇，才重新坐回华婶身边，继续握着她的手，沉默无言。
“你怎么什么都不问？”华婶声音虚弱地道。
“问什么？”方灵轻声道。
“问我为什么选择这样做？”华婶道，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眶蓦然红了。
“这是您自己的选择，我问它做什么？”方灵依然轻声，带着温柔和体贴。
华婶眼角一滴泪悄然滑落，她伸手若无其事地擦去，淡淡地道：“那你救我做什么？”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从心而已。”方灵道，双眸中带着湿润的暖意，“如果违背了您的初衷和意愿，我向您道歉。可是，就算事情重来一遍，我还是会选择这样做的。”
华婶闭了闭眼，语调带着颤意：“不怪你。你先回去，留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如果留她一个人在家里，方灵肯定不放心。但是在医院，有医护看着，会安全一些。
想了想，方灵将床头柜的热水壶充满，将纸巾、水杯、粥，都放在华婶能触及的地方，才准备离开。
方灵走到病房门口，突然顿住了，回头道：“我确实有个问题想问您的。您晕倒之前，想跟我说的话，是什么？”
华婶放在被子两侧的手突然攥拳，紧紧拽住被面，眼睛一直没有睁开，好像没听到她的话。
有一句话说的是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
方灵心知华婶并没有为她细说这件事的意思，也不勉强，走出了病房。
她并没有直接离开。
而是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
中午十分，杨立万终于姗姗来迟，身穿一件黑色的短版皮衣和笔挺的卡其色西裤，显得一双大腿十分修长。
“有几台推不掉的手术，来晚了。”杨立万道。
“你来早来晚跟我无关。解释的话你应该跟华婶说。她醒了，就在走廊尽头那个病房。”方灵说完，给他指了指方向。
杨立万不仅没去看华婶，反而是在方灵身边坐下了。
“你救了她？”杨立万双手揣在皮衣的两只兜里，双眼看着自己的脚尖道。
“我只是协助着送她来医院而已。我们早上去茶室喝茶时，她突然晕倒的。”方灵道。
“我该怎么谢你呢？”杨立万侧头，望着方灵。
方灵拿出自己的手机，给杨立万传了一份文件。
“看看我们的合作协议。”方灵道。
杨立万点开电子文件，浏览一下内容，往后椅背后一靠，将右腿搭在左腿上，慢悠悠地道：
“这件事，我不是说过了吗？只要你愿意跟我，我立即把合同签了。”
方灵当没听见这句话，只是平静地说自己的：“明年，我们公司会成为这个品牌的独家代理。你知道的，一旦独家代理，缺少竞争，耗品价格肯定会有所上升，我给你一个承诺怎么样？你签订下这个合同，未来五年，这个品牌，绝对不会对你们医院加价。”
杨立万哑然失笑：“据我所知，你只是你们公司里一个小小的数据分析师，价格这方面，你能说算？怎么回事呢？你做事从来不吹大法螺的。看来是事情有什么变化，需要一笔钱，所以急需业务提成了？”
方灵面色不改，神情依然从容：“我可以另外跟你签订补充协议的，若是刚才我说的这个承诺明年无法给你达成，我愿意付出代价。只要不是要我的命和违法的事情，这个代价是什么，你来定，如何？”
杨立万身子微微后倾，眯着眼睛审视着方灵：“你这样子，挺像一个赌徒，魄力倒是上来了，”他细细反复琢磨方灵的话，双眼擒住方灵的目光道，“你是想拖延时间吧？”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这不是你该考虑的范畴。你不是最考虑利益的吗？这个处理办法完全符合你的处事原则。”方灵道。
杨立万双手五指交叉搭在膝盖上，头微微往左侧一倾，目光看着右上方的天花板，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我觉得……”杨立万微微倾身，故意拉屎只拉半截。
方灵早已挺直脊背等待协商结果。
杨立万的目光在方灵身上溜来溜去，看着她像小学生等待成绩谨小慎微的神情，突然“噗”地笑了，“吃吃”的，笑得浑身发抖。
像个精神病院的疯子。
方灵紧皱眉头，努力让自己平静而不要为这个疯子生气。
“我觉得我还是不了。我想你可能有什么着急的事情要办，所以才不惜用这些诱人的条件达成签约的目的。你想拖延时间，可是，”杨立万突然靠近方灵，盯着她的眼睛，神情倏然变得严肃，让人极有压迫感，“我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我现在缺的不是钱，是时间，你知道吗？”
“我不太明白。”方灵听到杨立万的话有些失望，可是她不甘心。
杨立万眉毛微挑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没错，”方灵决定将自己的底牌亮一部分出来，来表示自己最后的诚意，“我跟何幂说好了，只要我拿下你这边的订单，那我接下来一年，去不去公司都无所谓，每个月工资照发，而我也不会因为频繁请假而遭到解雇。”
“我身体有些奇怪，你是知道的。我随时可能再次陷入昏迷。我不能丢了这份工作，我还有三百万的债务要还，有几十个债主盯着我这份工资。所以我需要这份订单，十分急迫。”
“你说我想拖延时间，这对，也不对。从你的角度看来，好像确实是这个样子。可是我的动机并不是它。我这个提议，于你来讲没有任何坏处，也说不上耽误你什么时间吧。”
杨立万一边努嘴，一边摇摇头：“不不不，我现在就想跟你在一起，可是你却让我再等一年。这不是耽误，是什么？”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方灵有些生气了。
杨立万耸耸肩：“这完全是我的真心话。明心见性。”
方灵瞪着眼前这个男人，脑筋高速运转，决定换个思维方式和角度，示个弱，软下声音来：“我不知道你非要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可是，你想让我屈服的话，至少得让我挣扎一下。对男人来讲，这样不是更有意思吗？何况，你一直信心满满的样子，就当我是秋后的蚱蜢好了，蹦跶不了几下了。”
杨立万愕然，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眼睛瞪着方灵眨巴眨巴，伸手指着她，“你你你……”他似乎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原来的认真肃板劲再也维持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这一声笑出，越想越好笑，干脆毫无形象地捧腹大笑，笑得路过来往的人无一不瞪一眼为敬。
方灵双眼上翻，盯着头顶雪白的天花，等身边这个神经病笑容止住。
“真是的，”杨立万皱着眉头一手按了按自己的肚腹，一手轻轻拍了拍方灵的头，“牙尖嘴利。”
杨立万这个动作完全出于身体本能，等他意识到这个动作时，话都说完了，愣愣地看了一会自己的手，才讪讪地将手收回。
“你的条件和提议很诱人，可是我的条件还是不变。这协议，你答应跟我，我才会签。”杨立万重新背靠椅背，右腿搭上左腿。
方灵咬唇，斜了一眼杨立万，正想张嘴口吐芬芳，华婶的话突然传来。
“给她签！”
方灵和杨立万俱是一愣，回头看见华婶一只手搭在输液架上，面色苍白地站在不远处。她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不知听了多久。
两人“噔”地双双站了起来。
杨立万咧嘴笑了，迎了上去：“妈，你醒了啊？”
“要不是方灵，我早死了。你，身为人子，难道不应该报答人家吗？”华婶冷声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华婶在‘身为人子’几个字眼上有点咬牙切齿。方灵觉得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杨立万没站在她这边或者今天看她来迟了，华婶心中有气，才会这样子。
杨立万脸色微微一变，眼中的厉色一闪而过，他拉着华婶往病房的方向走，轻声道：“你刚醒，得注意休息……”
方灵没有跟过去。
这是他们母子间的事情，她一个外人插手就显得多余。
方灵重新坐回长椅上，双腿并拢，脊背伸直，斜靠着椅子，两只手微微交叠，掌心朝上，拇指指甲相磕，微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心沉静下来，继续思考说服杨立万的办法。
佯装答应他，先把协议签了，再来个金蝉脱壳直接穿去混元国？
好像不行，她总是要回来的。无论鼠忧先前说了什么，她还是觉得现代的自己才是真实存在。
再不然，找个黑暗的地方，请一个小姐装作她，偷龙转凤，让杨立万以为自己得逞？
好像也不行。杨立万是个人精，不可能那么容易上当的。
那，怎么办呢？
要不然强按着他的头，霸道地跟他说：签不签，要手不要了？！
这想法是越来越离谱了。
方灵甩了甩头，苦涩地笑了笑。
“姐姐，救我！”一阵凄惨的叫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方灵的心被撕扯了一下，豁然睁眼，猛地站了起来。
不是她一个人听得见这个声音，周围正路过的几个人都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电梯门口，一个男孩坐在轮椅上，正和一个年轻的女孩拉扯，哭得撕心裂肺。
护士苦口婆心地哄着：“不至于，不至于，只是去肛肠科做个内诊，一会就能完事的，又不疼！”
方灵吐了口气，微微垂头。
她转身，却看见杨立万不知什么时候半个身子斜靠在墙壁上，安静地望着她，神色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