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车祸现场,方灵谑杨叔遛狗
“我们去逛逛附近的菜市场吧。你病了那么久,我买些东西熬点汤给你补补。”华婶强撑着精神道。
方灵侧头暗暗打量着华婶,点了点头。
心情不好的时候,去逛逛菜市场,也好。
菜市场,是极具生活气息的地方。
虽然有些脏、有些乱,但是人声鼎沸,都是生机。
方灵也喜欢菜市场。平常不喜欢逛街、逛商场,就是喜欢逛菜市场。就算只是买一颗东北大白菜,也能让她欢喜一阵子。
买了大白菜,然后在自己那个巴掌大的地方,用小锅,放饼面,敲两只鸡蛋,再将大白菜煮得滚烂,十分鲜甜。
刚到菜市场门口,方灵就被那火辣辣的场景给吸引住了。
周边最多的是小餐馆,招牌五颜六色,新旧错落。最有人气的店面,是那种炊烟袅袅的。
饺子铺、馄饨摊、烧饼车、面条店……
人气高的店面客人都已经坐到了店门口,几个服务员端着面碗忙而不乱地穿梭其间,托盘里的面碗摆得整整齐齐,清汤绿叶白面晃晃荡荡,偶尔洒出汤汁,汤汁所到之处皆是白雾腾腾。
这才是生活气,简简单单,就足够让紧绷的人松下心弦。
做食物的餐车一般沾满油腥火气,有些不习惯烟火的人,可能会觉得脏。
可是方灵觉得只有这种沾惹的烟火气的食物才是最美味的。看着原本新鲜的食材逐渐在火光中染上酱料油盐,变成一道道闪着油光的小吃美食,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
方灵在刹那间有点恍惚。她突然想起了混元国,那个灰扑扑奄奄一息的中皇城。
“六块!太贵了,昨天还是五块半!你看看这,不太新鲜了,应该买便宜一点,五块!”华婶此刻手里正拿着一棵西兰花,唾沫横飞压着价。
华婶在其他方面出手大方,但是在买菜上喜欢讨价还价。她应该只是喜欢这种感觉,而不是为了省钱。
而方灵,自认为自己砍价还价只是为了省钱。
“华姐!这个确实是早上刚进的,新鲜着呢。要看着新鲜嫩绿很容易的,喷点药水就可以了,这样还压秤。可是我家不想挣这种钱。蔬菜这种东西,每天进价有所波动是很正常的。我一斤菜也只是挣个几毛一块的,不容易。”一个大叔梗着脖子道,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不知对战了多少压价人。
“我知道你家实诚,所以一直都在你家买菜呀。看在老客人的面子上,你是不是也要拿点诚意出来呢?”华婶嘴里说着,手下已经开始挑选蔬菜了。
“就按昨天的价给你,以后多帮衬。”大叔一把扯下一根芦苇条,将华婶挑选好的菜绑好。
“给我搭两根小葱,我今晚要煮牛肉汤。”华婶也不等大叔答不答应,就把葱拿好了,放在已经过秤的蔬菜堆里。
“成!”大叔也慷慨,还捡了两只小米辣,“要不要塑料袋?”
“不要。辣椒我揣着就行。”华婶说完便把小米辣放进奢侈包里。
方灵瞪大眼睛。
“你下次带购物篮过来啊,你这个小包能拎多少东西,一点都不实用。”大叔将蔬菜递了过来。
方灵接了,华婶拿手机付钱。
接下来,华婶买了牛肉,还在海鲜市场挑了一只足有一斤重的大螃蟹。
螃蟹正在上称,华婶四处看,搜寻着还有哪些新鲜食材。目光突然顿住了。
方灵发现了华婶的异常,朝着华婶的目光看去。
只见不远处,一个白发苍苍的矍铄男人,一手拎着大包小包,一手牵着一个年轻的女郎,两人举止非常亲密地迎面走来。
方灵内心一万匹泥马滚过:不会是……
不需要猜测,华婶面色瞬间变得青黑,声音都变得有些虚无缥缈:“那个男人是立万他爸,叫杨喜。还真让仙翁给说对了!原来立万想吃嫩草的毛病是遗传这个老不死的!”
这话一说完,华婶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朝那个老人走去。
“呦,怎么,小两口逛街呢?”华婶满脸挂上了笑容,两条眉毛却微皱,脸上的肌肉因为不协调而微抖。
老人脸色大变,张张嘴,什么也没说。
那个年轻的女郎长得挺丰腴,下巴尖得像把戳子,身材凹凸有致,熟透了,对男人来讲确实极有诱惑力。
那个女郎沉着脸,妙目闪烁着凌厉的光芒,伸出玉葱似的手指,轻轻地掐了掐那老人:“她谁啊?”
老人还是沉默。
这种车祸现场,双方都会觉得是被甩了一大巴掌,脸和心都火辣辣地疼。
何况是这种年纪,这种事情。
虽然聚少离多,到底是共枕眠过的人,华婶还是想给他留点颜面,也给自己留点退路。
华婶清了清嗓子,出口替他解释:“我是他以前的邻居。”
女郎紧紧抱着老人的胳膊,声音清脆如冰块撞击:“哦,邻居啊。你自己一个人出来吗?你老公呢?”
华婶浑浊的眼睛眯了眯,张张嘴,可是话如梗在喉,她想说他死了。
不如死了。
这一切,方灵看得清清楚楚,她跟了上来,一手抱着华婶的肩膀,一边道:“我家杨叔忙着遛狗呢。”
华婶紧绷的躯体一松,对方灵点点头,脸上渐渐恢复了轻松的笑意。
有人喜欢糊糊涂涂地活。
有人喜欢清清楚楚地活。
在这一方面,华婶和方灵是同一类人,都想清清楚楚地活。
出现这种问题,躲避是不行的。
方灵双目盯着那个老年男人,一字一字咬得清清楚楚:“杨叔,我和华婶在家等你。”
说完便扶着华婶离开那对错愕的老男嫩女。
“那女的什么意思?”
“闭嘴!”
身后传来的声音,如面汤冒出的烟雾一样,迅速消散在天地间。
老太太到底是见过人生风雨的人,刚才所有的局促不安、失魂落魄逐渐掩藏,表面显得十分平静。
“抱歉,让你笑话了。”华婶道。
方灵摇摇头,说道:“就算是笑话,也是他们的笑话,不是你的。”
“我们现在就回去吗?”方灵试探性地问道。
“我想回去再见见刘大师,得让他再指点指点,我该怎么办。还有接下来,我是不是就是这样,孤孤单单到入土。”老太太道。
一到拐角处,却遇上了救护车堵在那里。
不少人在那里指指点点。华婶踮脚,却发现仙翁原先的位置上空空的。他原本坐着的椅子已经倒了。几个穿着白衣服的医护围在一处地方。
“怎么啦?”华婶随便抓住一个人问。
“喏,那个算命的,可能有什么病,突然晕倒了。医生正在抢救呢。”路人道。
华婶愣愣地望着,喃喃地道:“应该没事的吧?”
“会没事的。”方灵安慰道。
方灵这话刚落地,正躺在冰冷地面上的‘仙翁’一口气猛地喘了过来。
“活了活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华婶紧绷的躯体猛然一松,神色显得十分疲惫颓丧:“我们回家吧。”
当晚,杨喜没有回来。
华婶一直在客厅中枯坐。
方灵做好饭,华婶只吃了几口菜,就搁下筷子想去休息。
华婶刚进房间,便有人敲门,华婶又一下子闪了出来,端端正正坐回客厅中,示意方灵开门。
门打开,出现的并不是杨喜,而是杨立万和一个年纪跟方灵差不多的姑娘。
杨立万初初看见方灵的时候,平静得有些冷漠的俊脸上,突然如春冰乍破,露出惊喜的笑容,眉飞色舞。
那姑娘单眼皮,眼睛有点小,脸上画着半永久妆容,显得时髦,娇俏可爱。她看见方灵的那瞬间,显得十分意外,回头重新确认了门牌号码,发现自己没走错,才问:
“你是谁啊?”
杨立万不待方灵出声,一手拨开那姑娘的头颅,一边走进来一边道:“她是你奶奶的朋友。”
方灵无由来松了一口气。
谁知杨立万进来后却十分狗腿地对方灵略显讨好地道:“这个是我的女儿,叫杨愿。你们迟早要认识的,提前认识一下。”
方灵一口气又提了起来,眼神幽怨地望着杨立万,用嘴型道:兄弟,你别害我!
杨立万吃吃地笑,笑得花枝乱颤。
果然,杨愿十分警惕地盯着方灵,又瞅了瞅杨立万:“你们这眉来眼去的,什么情况?!”
能有什么情况?还有,我们哪里眉来眼去了?
方灵正无奈,想张嘴解释,华婶站起来说话了。
“你们天天说自己忙,从不主动来看我。今天什么风,把你们这两尊大佛吹来了?”
华婶脸上的神色淡淡的。
杨愿脸上立马露出撒娇般的笑意:“这么久没见奶奶了,想死我了。你最近都没去看我,我只能来看你了呗,否则我都快得相思病了。
按照往常,杨愿这么说话,华婶提前就笑了,还会十分亲昵地拢人入怀。
这次,华婶很冷淡。
“是那个老东西让你们来的?”华婶道。
“不是,爷爷欺负奶奶,谁还要听他的话。我们自己要来的。”杨愿道。
华婶眉毛一抬:“你们果然通过气了?”她的目光在杨愿和杨立万身上刷来刷去,神情略显破碎,因为恼怒声音显得尖利,“你俩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杨愿和杨立万都没有否认。
华婶失望地“呵”了一声,跌坐在沙发上。
这是华婶家的私事,方灵觉得自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也不合适。她没有打扰,也没有提及公司和杨立万合作的事情,悄悄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
轻轻掩上门时,杨愿的声音传来:“奶奶,你听我说,感情这种事情,不能勉强的。爷爷说他喜欢那个女人,说他糊里糊涂生活了一辈子,现在想按照自己的意愿活几年。奶奶,爷爷这么做,算不得错的。”
自从戴上鼠灵符,方灵的听力、视力和其他感觉都不同程度增强了,是以,只要方灵凝神,就算她在自己宿舍也能清楚听见华婶他们的谈话。
不是她故意偷听。她确实有点担心华婶。
发现杨叔的事情后,华婶一直显得很克制、很冷静。越是这样,方灵越是不安。
一个人的忍耐程度有限,不良情绪必须得有突破口,否则人的灵魂会像气球一样,憋到一定程度,就会突然爆破,粉身碎骨。
当初她的爸爸就是这样的。自杀前一天,还跟她打电话,笑着说等她完成毕业答辩,就带她去吃点好吃的,从没有在她面前露出任何脆弱的一面。
“妈,这种事情确实不能论对错的。爸爸有他自己的人生,你也有你自己的人生。你们是亲人,这件事是铁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但是不能勉强他一直爱你啊。”这是杨立万的声音。
自始至终,华婶都没说一句话。
全都是杨愿和杨立万在讲道理,试图开解华婶。
可是方灵每听一句,心里就难过一分。
她为华婶难过。
这种事情,确实不能论对错。可是他们是亲人。
亲人不能论对错,但讲道理也应该分立场和时机。
方灵认为,如果自己是杨立万或者杨愿,此时此刻,应该无条件站在华婶这一边,痛骂那对男女,让华婶在情绪上先得到释放。
华婶是个通透的人,她不是不知道杨立万他们说的这些道理,只是此刻,她为情所缚,本能地抗拒这些道理。
华婶听着自己最亲的人,那么理智、那么公平地大谈特谈道理的时候,心肯定拔凉拔凉的。
方灵甩了甩头,凝神屏退杂音,打开电脑肝了几章小说,躺床上睡觉时已经凌晨了。
方灵又开始做噩梦。
梦中一片漆黑,只有一束暗淡的光,照在一个滚圆的水车上。她的弟弟方旭,被人五花大绑绑在上面,随着水车转动而转动。
方旭身上,没一处地方是好的,皮开肉绽,嘴角挂着血线,就连眼眶,也是鲜红一片。
他脸色灰败地望着方灵的方向,虚弱地喃喃:
“姐姐,救我。”
方灵惊醒,冷汗淋漓。跟上次不同,这次醒后她是清清楚楚记得梦境的内容。
方旭那双鲜血淋漓的眼睛和灰败的眼神,像把匕首铰着她的心肝脾肺肾。
“有人在折磨他……这是梦……这是梦……不对,有人在逼着我返回混元国!”方灵面如金纸,嘴里念念叨叨。
她裹着被子,缩在墙角,后背隐隐传来的凉气让她一阵一阵地打着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