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藏头缩尾，明着坑的就是你
“各位好汉且慢！”方灵喊了一声。
鼠忧架着她从梧桐树上飞落下来。
舜华听见方灵的声音时身躯一震，如坠冰窖，面庞僵硬，一点点扭头，瞥了一眼，确认来人确实是刚和他缔结了契约的方灵，神色灰白，猛地低下头。
秉文扫了一眼方灵，目光落在舜华身上，眼睛又眯了眯。
他终于知道舜华刚才一直魂不守舍到底是为何，原来是为这两人。
“看他们刚才从梧桐树上下来的时候，那个男的轻功了得，那女的却一直被架着，瞧着跟个废物差不多。料想舜华所顾忌的就是这个男的了。”秉文心下一番计较，微微往前面挪了挪，挡在舜华面前，目光锁住鼠忧。
书妖在人族世界忌惮过谁？！
“你谁啊？”一个少年眼神睥睨。
方灵背着手，来到秉文和舜华跟前。
秉文本能地张开双手，作保护状。
几个少年围将上来，但是不知对方底细，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干预我们的事？知不知道我们是谁？！”一个杏眼鹅蛋脸的俊秀少年气盛，不知天高地厚，嗤笑一声继续高声道，“我们是书妖！人类崽子听见我们来了就会吓得哭天喊地的书妖！”
瞧把他能的。
方灵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鹭云！”舜华喊了一声，皱着眉对刚才说话的少年摇了摇头。
舜华这个反应让他们很不爽。少年们一个个严肃起来。
到底在怕什么呢？！
他们妖多势众，需要怕谁？！
“刚才你就奇奇怪怪的，老是看着上头，你不会是看他们吧？”鹭云睁瞪着好看的杏眼道。
舜华又是蔫蔫地低头。
方灵轻笑一声：“别为难他了，我来告诉你我是谁。我是他的……亲戚。”
方灵看着舜华像蔫坏的花骨朵儿，没忍心说出“主人”两个字。
“什么亲戚？我们书妖哪里有什么亲戚？你可别诓我。”鹭云道。
诓你咋的？
“我是她小姨。刚认的。”方灵脸上依然挂着笑意。
众少年的目光奇奇在舜华和方灵身上扫来扫去。
舜华依然低头，没有反驳。
“你才多大年纪，是他小姨？”鹭云一脸的不相信。
“辈分的事，能论年龄大小么？要是他爹还在，我是他娘也是可能的。”方灵道。
众少年脸色像吃了苍蝇一般难看。
“咳咳，开个玩笑，不要那么认真……喂，那个大虫，对，说的就是你，你叫哲诚是吧，亲戚来了还变成这副鬼样吓唬人么，血溅当场更加不礼貌啦，先把人给我放下，把人这样挂在胡须上不累吗？要是他们这几个不眨眼把你的胡须给弄断了，小小年纪毁了容，可把你哭死……”
鼠忧牙齿咬着下唇，很艰难才能做到目不斜视、面不改色。
少年们听得晕了菜。
哲诚还真把人放下。
谷瑛、谷何、苻笙三个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哲诚在众人面前重新幻化成少年郎。
方灵刚才就挺好奇的。这些书妖在变身的时候明明把白袍撕裂了的，可是重新变成人的模样，身上还是有白袍，就像身上的皮一样，蜕了一层，又有一层新的。
这是妖法么？
可这种妖法让人有些不爽啊，想看看露肉的机会都没有。
“咳咳……就知道你是好孩子。”方灵对哲诚笑着道。
哲诚十分不喜欢这个女人把他当小孩子看待的感觉。
他先是拧头问舜华：“这女人真是你的小姨？”
舜华神色虚虚地闪了方灵一眼，微微地点了点头。
在这群少年人中，他一直显得心高气傲。自认为就算不需要毁书杀人也能提高修为灵力，这些年一直努力，虽然还是挂尾，但是终究让他们不敢小觑。
如今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居然成为了一个女人的神侍，肯定会被笑话的。
简直不可忍受！
“就算你是舜华的小姨，也不能阻止我们执行公事啊。这些读书人还是得死。”哲诚摊摊手道。
“谁要阻止你了，只是让你看在亲戚来访的面子上，将这事先放一放。区区人类，你们这妖才济济的，难道还怕他们跑了不成？”方灵道。
谷瑛、谷何、苻笙三个闻言，身体一抖。
哲诚冷笑一声：“我谅他们也不敢。”
“就是嘛，亲戚第一次见面，我可是带了礼品的。”方灵话一说完，朝鼠忧响了响指，鼠忧微微把头一颌，将不知何时挎在肩上的包袱递了过来。
谷何和苻笙一看鼠忧递上来的包袱，愣住了。
这不是他们刚才扔在外面的包袱吗？
鼠忧走后，谷何撕了自己僧衣前襟，将那些供品包了起来。本是想来找妹妹一起吃的，结果看见凤凰山着了火，心中骇然之下连草鞋都跑飞了，才赶得及来到这里，暂时救下妹妹。手中的供品，是在外面情急之下才扔下的。
这可是有主之物啊……
谷何张了张嘴，却被苻笙使眼色阻止了。
姜还是老的辣，苻笙到底见多识广，练出了看人的本事。他从方灵和鼠忧身上看到了一丝生机。
方灵隔着布料，捧着那堆果品，笑盈盈地递给这群少年。就连舜华，也有一份。
“我喜欢吃肉，不喜欢吃素。”哲诚握着手中的蔫啦吧唧的苹果，皱着眉头道。
“乖，这次准备得比较匆忙，下次姨再请你们吃肉。”方灵洋溢着一脸纯挚的笑意。
“喂，你是舜华他姨，又不是我们的姨，别乱叫。”鹭云撇撇嘴道。
“舜华的不就是你们的么？你们跟舜华不是兄弟嘛，那么见外干啥嘞。”方灵亲昵地拍了鹭云头颅一掌。
鹭云是个爱漂亮整洁的小伙子，被方灵这么一拍，发型乱了，瞬间炸毛跳了起来。
“你说话归说话，别乱动手动脚。”
舜华困惑地看着方灵，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知道她是个狠的，怕是对自己的兄弟不安什么好心，脸色微微泛白。
秉文低头看着分到自己手上的灰面包，表面还沾有些香灰，惊疑不定。一双棕色的深邃眼睛在方灵、鼠忧、舜华三个人身上游荡。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错判了一些事情。
舜华真正警戒的不是那个男的，而是这个女的！他“小姨”！
事态看明朗后，秉文笑了笑道：“这位……舜华的小姨，”他意味不明地瞅了舜华和方灵一眼，“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做妖的，可没资格吃曾经供奉给佛祖的食物。”说罢，就要递还手中的灰面包。
方灵摆摆手：“不妨事不妨事，那个是野神，不是真佛祖。这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供品。”
哲诚十分嫌弃地将手中的苹果扔回方灵怀里：“野神碰过的东西你拿来给我们吃？”
这些少年脸色如咽了满口苍蝇那么难看。
方灵捧着被纷纷退回来的供品，挑了挑眉。
呦呵！
野神虽然来路野，但好歹也跟“神”字沾点边，居然被区区妖怪给鄙视了。
这么看来，自己刚才跪了野神，雷把它劈了，并不算太冤。
可是，他们不吃这些东西，计划就无法进行。
伤脑筋。
鼠忧望了方灵一眼，好像在说：“我说过了嘛，行不通。”
方灵借了挠头的空口悄悄地给舜华使了个眼色。
一场无声的对白在挤眉弄眼间展开，内容大体是这样的：
“舜华。”
“做什么？”
“姨对你不错的吧。”
“你说这话前先摸摸自己的良心。”
“我需要你的配合。”
“……”
舜华把头死死地拧往另一个方向，当作没看见。
方灵有些意外。
咦？不是说只要缔结了契约，神侍就不能背叛神主吗？
好吧，这种程度应该说不上背叛，这最多只是不配合而已。
计划a行不通，便只能行计划b啰。
方灵突然拉下脸色，扫视了哲诚他们一圈，道：“初次见面，不过请你们吃点东西，不是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这不是给不给面子的问题啊，是这些食物的问题。我们总不能你给什么就吃什么啊，这样我们成什么了？”鹭云努嘴道。
“能成什么了？吃我东西前是妖，吃我东西后还是妖啊。”方灵冷声道。
舜华的眼神闪烁，似想到什么，心里一凉。
秉文掠了舜华一眼，笑道：“无论怎么样，没有勉强别人吃不喜欢的东西的道理。”
方灵叹了口气：“其实我这是为了你们好啊。”
众少年相视，不以为然地一笑。
“哦？愿闻其详。”秉文脸上依然挂着礼貌的笑意。
“你们难道没觉得胸口闷得慌？”方灵道。
经她这么一提醒，众少年摸了摸自己胸口。
咦，还真是这么回事！
鼠忧眉头轻轻地抬了一小下。
“其实你们中毒了。”方灵道。
众少年大惊。
鼠忧的眼角抖了抖。
“中毒？中什么毒？我们怎么不知道？”鹭云最先慌了阵脚，他觑了舜华一眼，试探性地问方灵，“你给我们下了毒？”
“当然不是我啦。我是舜华的小姨，当然跟你们是一条道上的。你问问舜华啊，刚才是不是有个一直在背后说话却不敢露脸的人。这毒，是他下的。”方灵脸不红心不跳地道。
舜华一愣。
是这样，没错，但……
众少年的目光都落在舜华身上。
舜华心思百绕：自己刚才没有好好配合她，她会不会已经怒了？这次如果再惹怒她，会不会那雷……要是那雷把自己这群兄弟全歼了，那就惨了。
自己丢了灵魂不要紧，先保护好兄弟们再说！何况，刚才那个藏头缩尾的家伙，或许真安了什么坏心眼也说不准。
舜华心意已定，如同上战场的小兵，挺起胸膛，点了点头。
方灵嘴角勾了勾。
可是，秉文没有那么好糊弄。
“我们站的地方离火场近，有点胸闷是正常反应。你说有人给我们下毒，什么方式？为什么我们丝毫不觉？”秉文目光沉沉地望着方灵道。
“他刚才就在树林里，他把毒投进火里，燃烧，散发出有毒的气体，而这些气体被谁吸了呢？不就是你们啰。”方灵双手抱肩道。
除了秉文，其他少年均面色死灰。
秉文脸上还挂着轻松的笑意：“如果这烟有毒，你们怎么没事？”
“我们……”方灵捂着胸口皱了皱眉，“其实也有事的，胸口闷得紧。可是我们中毒没有你们那么深，因为我们有解药。”
“解药？”秉文嘴角勾了勾，如果说刚才的轻松神色有点勉强，此刻是真的放松下来，“你不是说刚才那个人一直藏着，你们没有见到，那应该是不认识的人。那你怎么知道他下了什么毒？难道他下毒前，悄悄跟你说了？”
方灵心里咯噔一下，却面不改色，淡淡地笑道：“不瞒你说，我呀，啥本事没有，就是对毒物有那么点研究。这次那人下的毒，又恰好是我认识的。算你们运气。”
扯谎，要是气势弱下来或者略有所退缩，就会全功尽弃。
方灵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有几分忽悠人的本事。
“哦？这么好的运气，我们可是从没有过。那你跟我们说说，我们现在中的，是什么毒？”秉文笑道。
方灵心里急得跟只蚂蚁似的。他们全都触碰了痒痒豆的汁液，怎么还没起反应？
实践之前没有进行临床试验，就是这么被动。下次用这些东西之前，看来得有神农尝百草的觉悟才可以。
“这个毒的名字嘛……你们肯定没听说过，叫死虫草。”方灵绞尽脑汁，搪塞了一个毒物名字出来。
“死虫草？我听说过断肠草、失魂草、噬血草，却没听过死虫草。”秉文笑道。
“哎呦！”不知谁喊了一声。
方灵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来了！
少年们一个个撩袍抓背。
“痒，好痒，痒死了！这是什么？！”
少年一个个将袖管卷起来，发现手臂上全是粉红色的皮疹，因为抓挠，一条条丘状的长痕像虫子一样蜿蜒。
瞎猫碰上个死耗子。
“喏喏喏，这就是为什么叫死虫草了。看见这些东西没有，里面有一些肉眼看不到的虫子，藏在皮肉底下，如果不及时解毒，这些虫子会爬满全身，凡是虫子爬过的地方，皮肉会渐渐腐烂。最后虫子也会死掉，可是虫子死掉之日，也是你们的埋骨之时了。”方灵悠悠地道。
少年们面色如鬼。
秉文脸上轻松的笑意早已碎裂无踪。
“你看看我们啊，”方灵卷起自己的袖口，又卷起鼠忧的袖口，露出干干净净健健康康的胳膊，“因为服了解药，所以没长虫子。”
“姨，快给我解药！”鹭云嚷道。
少年们喊要解药的声音此起彼伏。
方灵指着地上那堆果品：“解药都在这供品上呢。可是，我的好心刚才被某些妖当成了驴肝肺……”
鹭云、哲诚他们蜂拥而上，抢了果品就狼吞虎咽，再也顾不上果品蔫不蔫、是不是野神享用过了的。
秉文原本想忍一忍，可是身上的瘙痒确实难耐。犹豫片刻，还是抓起刚才那个灰面包啃了。
“小姨，解药吃了，这虫子什么时候消失啊？”哲诚这下是个嘴巴极甜的好宝贝。
终于……吃下去了！
方灵和鼠忧相视一笑。
“一个时辰之内，必然就缓解了。”方灵笑道。
“一个时辰？！”
少年们哀嚎起来。他们彼此抓痒，一个个蹿得像群猴子。
方灵双手抱肩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心里感慨：现在，咱们这家子人就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