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光怪陆离的梦,一半的场景都是时森尧,关于他各种各样的情绪,一闪而过,最终定格在他的笑脸,画面再一转,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南琛的脸,云梧心口一窒,猛地睁开眼睛,喉咙干涩疼痛。
入目是刺眼的白,呛鼻的酒精味,坐在旁边椅子上的南琛浑身湿漉漉的,后背披了条毯子,发尾还在滴水,冯章怡拿着毛巾给他擦拭脸上的水珠,心疼死了:“…还冷不冷?”
南琛失笑,攥着她的手,叹:“三十七八度的天,我能冷到哪儿去。”
云梧睫毛上挂着水珠,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南琛瘦了好多,也变黑了,整个人看起来分外憔悴,云梧想到冯章怡那句“你该看一看他现在的样子”,一时间百感交集。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扑过来一个人,鬼哭狼嚎地:“云梧,你终于醒了——!!”
云梧艰难地转头,看见施洪宇,以及他嘴角新鲜的伤痕,她哑着嗓子安抚:“我没事,你这是怎么搞的?”
施洪宇目光闪躲,“嗐,不小心碰的。”
他没敢说时森尧当时义无反顾跳下去将她捞上来,她昏迷时却还在叫着南琛的名字,时森尧仿佛听不见,甚至还应和她:“你想见南琛就醒过来。叶子,醒过来。”
施洪宇认识他这么久,以为时森尧这种天之骄子字典里就没有“怕”这个字,那一刻才看清楚,在爱情面前,勇士也会变成懦夫。
这伤,是时森尧遏制不住怒火揍得。施洪宇觉得自己该,是他没看住人,确实该挨这一下。
施洪宇吞了口唾沫,问:“掉下去之前,看见是谁推的你吗?”
云梧摇头,她嗓子还是不舒服,像含着刀片。下一秒,南琛递过来一次性纸杯,温和地道:“喝一口吧,水温正好。”
云梧整个人像被按下慢速键,指尖触碰到纸杯,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手,接过纸杯,再次看向施洪宇,问:“时森尧呢?”
施洪宇还没来得及回答,休息室的门被推开。时森尧换了套衣服,头发干爽,看不出之前落水的狼狈感,只是脸色阴沉,气压极低,仿佛这屋里的温度都随之下降。
云梧不知怎的,方才还好好的,他一出现,她便觉得铺天卷地的委屈袭来,后怕地啜泣,咬着下唇,红通通的眼睛盯着他,委屈的很。
时森尧却只是站在床尾,没有靠近她的趋势,淡淡地道:“我已经让老板去调监控了,你落水的地方是监控死角,没找到那人。”
“……”
云梧固执地盯着他,意图昭然若揭。
她想他,尤其在死里逃生的时候,她睁开眼最想见的人就是他。
时森尧却选择视而不见,对南琛说:“今天,谢了。”
南琛一愣,随之微微拧眉:“我没……”
“没什么事,你们就先回吧,”时森尧打断他的话,“我带叶子回去。”
南琛定了定神,“这件事……”
“我会查,”时森尧语气已经很差了,仿佛压着滔天的怒火,“你别管。”
南琛梗了下,轻轻拍了拍冯章怡。
她起身,同他挽着手,过来和云梧说话。
南琛眼窝深陷,带着浓重的倦怠,与她记忆中的温柔少年判若两人。他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垮了,整个人没了精神气,哑声:“叶子,照顾好自己。”
云梧深深地看着他,突然一阵鼻酸,视线模糊,就算感情不在,昔日的陪伴仍旧无法抹掉,他们之间的羁绊就在那儿,还是彼此在世上没有血缘也亲密的家人。
云梧吸了吸鼻子,压抑住哽咽,诚恳地道:“你也是。”
-
休息室里。
云梧换上时森尧带来的干净的衣服,从卫生间里出来,见他站在窗前,指尖夹着一根徐徐燃烧的香烟。
这是第一次,她见到他犯戒。听说他为了郑晚棠的肺病把烟戒掉,已经有几年没再碰过了。他这人看着懒懒散散,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其实心底有很严格的一套规则,即底线,谁都不能触碰,包括他自己。
云梧从他身上看到了落寞和纠结,是他从没展现出来的丧气一面。她以为他在为落水的事情伤神,于是主动安抚他的情绪:“幸亏南琛哥在,把我捞上来……当时在池塘里,我的脚被缠住了,吓都吓死了。”
她瘪嘴,过来环住他的腰肢,脸埋进他怀里,十足的依赖,“你怎么都不抱抱我?”
“……”
时森尧狠狠闭了闭眼,没有回应。
他当时没有同她说完话,心里不踏实,所以特地折返,想问她需不需要他顺路去给薛燕买特产。
结果一来便看见她在水里速腾,时森尧脑袋嗡地响,死命地奔跑,一猛子扎进池塘,另一头,南琛也跳下来了,可晚了时森尧一步。
他把她捞上来,听她无意识地叫“南琛”,他那刻心脏都麻木了。
这么些时日的朝夕相处,还有她说过的类似承诺的话,在生死一刻都变成了笑话。如果不是他一直坚持,死缠烂打,恐怕他们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事实摆在眼前,他不得不逼自己相信,她确实,从来没有对他动过心。
他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尽管如此,他还是想和她在一起,可现在他不想坚持了,她不爱他,他没办法。
这段感情,从头到尾,全是他自作多情。
而她,醒过来看向南琛的目光明明那么眷恋,眼眶都红了,竟然还说她最想见的人是他。
她说了那么多骗人的话,不愧疚吗?
时森尧扯了扯嘴角,问:“……为什么认为是南琛把你救上来的?”
云梧理所当然地道:“我晕过去之前看见他了。”她说完,顿了顿,意识到他可能会吃醋,转移话题,“时森尧,你的手好凉。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冷?”
她捧着他的手,轻轻地哈气。
时森尧垂眸,静静地看着她。
又想到她和南琛寥寥几句话里,净是对彼此的牵挂,就算那不是爱情,也是种无法斩断的缘分。在他没有出现的时候,南琛才是她先遇见的人。
老话常说:初恋最难忘。
他们永远都是他们。
不会变。
他一个外来客
永远做不了她感情里的原住民。
-
七月,云梧回了京城过暑假。比起渝市,故乡的夏天要“温柔”许多。虽然也有蝉鸣喧嚣,烈日炎炎,风却和煦,卖冰棍的老爷爷笑容和蔼,走过的每一条街都是回忆。
这次和柳思凝一起来接她的还有薛燕,装上假肢之后,她的行动方便了许多,只是走的久了,仍然觉得腰酸背痛,最近胳膊也开始疼,骨头缝里仿佛沁水,又凉又疼。
薛燕没有当回事,更没告诉云梧,就这么扛着身体的不适。
当天回来,时森尧没有同她一起,说有事,也没说什么事。自从云梧落水那事之后,他常早出晚归,她不问也知道他在忙什么,感动他对自己的在意,心底隐隐不安。
至于不安什么……
她说不清,女人的第六感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七月底是时森尧的生日,还有两周不到,时间紧迫,云梧拉着柳思凝逛街,想给他准备一份最独特的礼物。一路上,几乎都是柳思凝在说,她口干舌燥,云梧才接过话茬,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十句有九句都在说时森尧,讲他如何如何好,又会制造浪漫,还贴心……
直到她察觉柳思凝暧昧的眼神,才停下讲述,一愣:“?”
柳思凝直截了当地问:“喜欢上了?”
“……”
云梧不太好意思地垂眸,这幅娇羞的模样胜过千言万语。
柳思凝揶揄:“是谁说的,只把他当成一个转移感情的工具,浪子回头是天方夜谭。当时你信誓旦旦的,我还信以为真了。”
云梧吐吐舌头,不作狡辩。
“那南琛呢?真不喜欢了?”她问。
云梧沉吟片刻,道:“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哪能算的那么清楚,我就算真的放下了,也没办法彻底不再想起这个人。毕竟,他曾在我人生里占据这么重要的位置,非要说,他更像是家人吧,割舍不下的家人。”
柳思凝叹:“你想清楚就好,千万不要惦记着旧爱,又占着新欢,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云梧推搡她,笑:“我有这么渣?!”
顿了顿,她严肃下来,“因为他是时森尧,所以我愿意再在感情里赌一把。”
柳思凝:“如果输了呢?”
“他不会让我输。”云梧说。
两人逛了一大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买。
云梧觉得摆在橱窗里的东西都配不上他,太烂大街了。她兴致索然地回家,路上经过火车桥洞,旁边是她小时候常来放风筝的大片空地。
她灵光一闪,突然有了构思。
因为好不容易做了决定,连回去的步伐都变得轻快许多。小区门口立着缴费的牌子,云梧路过时顺便取了自家的水电费单子。
一进门,客厅的桌子上摆着一次性水杯,还冒着热气。
很快,薛燕和曾琴从卧室里出来,先是曾琴笑意满面地叫她:“叶子回来了。”
再然后,是薛燕说:“怎么愣着?喊阿姨。”
最后出现的郑晚棠一头大波浪,美的仿佛与她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嘴角噙笑,笑意冰凉,就这么盯着她。
云梧将缴费单子搁在鞋柜上,有些木讷地道:“……阿姨好。”
曾琴熟络地给郑晚棠介绍:“这个就是叶子,长得漂亮吧。要不说咱们阿崽眼光高,女朋友找了个那么优秀的……你还别说,叶子这气质,跟你年轻的时候还有点相似。”
薛燕听见这话,不太乐意地抿抿嘴。
而郑晚棠敷衍地弯了弯嘴角,意味深长道:“是,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