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京城的冬季如同被冻结了时间的异空间，六点钟天还没亮，街道上空空荡荡，天地拢着寒意，连早餐铺老板都难得睡了个懒觉。
云梧却早早就起来了，她睡不着，闭上眼就是酒吧里时森尧冲来的那一幕，还有柳思凝开玩笑说她“嫁入豪门”，她心里乱糟糟的，像堵着团毛线，剪不断、理还乱。
云梧草草洗漱完，蹑手蹑脚的进入客厅穿上鞋，出门闲逛。
小区里安静寂寥，出了大门，街道旁边停了辆迈巴赫。豪车出现在这种地方，显得格格不入。云梧呼吸停滞了一瞬，歪头看清车牌号，紧接着，副驾驶的车窗落下，隔着段距离，时森尧冲她勾勾手。
云梧没有犹豫，小跑过去，坐上副驾驶。
车内暖烘烘的，他到了应该有一会儿，脸色看起来挺疲倦。
“你怎么会来？”
云梧接过他递来的豆浆，咬着吸管嘬了一口，小心翼翼地问：“昨晚没休息好吗？”
“嗯。”时森尧邪邪的笑：“突然和你分开睡，我还挺不习惯。”
云梧装死：“……”
这话说的，惯会让人产生误解。
默了会儿，云梧余光瞥见他困倦地闭着眼揉额角，态度也放软了些：“你睡一会儿吧。”
时森尧没吱声，歪着身子，倚在她肩头。
突如其来的接触让云梧僵了瞬间，她坐的笔直，一动不动，生怕惊扰他休息。
时森尧实则没有睡着，只是这么赖了她一会儿，才睁开眼睛，说：“万辰逸那边我会想办法，欠你的，总要有个交代。”
云梧一惊，随即严肃下来：“不用，真的。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别给自己惹麻烦。”
时森尧嘴角噙笑：“哦，担心我？”
云梧：“……”
时森尧用指腹蹭了蹭她的面颊，也不明说自己的安排，只道：“你既然和我在一起，我就不能让你受委屈。”
云梧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他轻轻推了下肩膀，“行了，回家吧，外头冷。”
云梧问：“今天不用我陪了？”
时森尧颔首：“放你一天假。”
他递上还热乎的早餐，说：“替我问阿姨好。”
云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是接过来，嗯了一声，跳下车之后，还是不放心地嘱咐：“我真的不把万辰逸当回事儿了，你可千万别胡来。”
时森尧淡淡的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摆手让她赶紧回去。
-
那天之后，两人直到过年也没见过面，偶尔会在微信上聊聊天，但时森尧经常说着说着就没了下文，云梧也不打听他在忙什么，他来找她就回应，他不找她就安守本分过好自己的生活。
她和柳思凝太久没见，每天都要黏在一起，她没问云梧关于时森尧的事儿，也不问南琛的感情，除了男人，她们之间还有非常多的话题。一来二去，云梧日子过得滋润，自然就更难想起时森尧了。
年三十那天，薛燕非撵着两个小姑娘出去看电影，甭在家里碍手碍脚的。
云梧舍不得她自己忙活年夜饭，死活不肯出门。最后还是柳思凝拉着她，揶揄：“你怎么就没有眼力见儿呢？阿姨这是嫌弃我们总在家里躺着，让我们趁这个时候出去逛一逛，说不准就有个金龟婿送上门来。”
薛燕笑她没羞没臊，让云梧推自己进厨房，给柳思凝拿了包上好的牛肉。
柳思凝推脱不要。
薛燕却说：“阿姨腿脚不方便，也没法儿去你家拜年，你就拿着，全当是一点心意了。”
云梧也说：“你就拿着吧，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柳思凝一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出了门，天上竟然飘着小雪。
云梧欣喜万分，这还是她回家之后的第一场雪，又赶上年三十这个好时候，她感慨了一句：“瑞雪兆丰年。”
柳思凝附和：“嗯，我们来年都会顺遂的。”
两人先回了趟柳思凝家，给叔叔阿姨拜过年，把东西放下，才出来打车去电影院。
尽管不让放烟花，市里仍旧热闹非凡，到处张灯结彩，人们成群结队的在街边赏灯逛小吃街。尚且开着门的小店放着喜庆的音乐，车经过的时候，云梧不经意瞥见店铺老板在贴对联，她突然就想到了时森尧，今早他给她发了句“新年快乐”，她当时只顾着帮薛燕和面，看了一眼没回复，抛之脑后了。
于是掏出手机，迟来的回了个“同乐”。
那边秒回：【小叶子，什么情况？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这个男朋友？】
云梧自动脑补他忿忿不平的表情，有点儿愧疚地皱了皱鼻子，打字：【抱歉，我当时帮妈妈干家务，忘了回你】
时森尧：【行，原谅你了】
他发了个“亲亲”的表情包。
云梧脸微红，做贼心虚似地瞭一眼前面副驾驶的柳思凝，发觉她正在闭目养神，于是安心，飞速回了他一个相同的表情。
时森尧问：【你这几天在忙什么？】
云梧：【也没有忙……】
【和朋友在一起玩】
时森尧：【男性朋友？】
云梧感觉他这像查岗，无可奈何地回：【女的啦，你在酒吧见过，柳思凝】
时森尧：【嗯，有点印象】
云梧想了想，问：【你呢？又在忙什么】
他没再回。
司机师傅停在电影院门口，拿起微信二维码，问谁付钱。
柳思凝挡了她一下。
云梧不好意思，说：“我还给你。”
柳思凝白了她一眼，不满地啧了声：“跟我还客气。”然后挎着她的胳膊进了电影院。
大厅里挤的满满当当，人工取票点和自助机前都排起长队，幸亏两人来的早，取完票还有时间去买零食。
柳思凝说要减肥，死活不肯买可乐，但看见云梧喝又犯了馋。
云梧笑她没耐力，把自己这杯给她。
售票员在通道口喊号，她们过去排队检票，期间聊起金田一这部剧场版的电影。
柳思凝说她还是觉得堂本刚那版本最接近漫画的形象，后来饰演金田一的演员越来越帅，反而没那味儿了。
云梧问：“帅不好吗？”
柳思凝梗了一下，笑：“确实挺好的，但——”
“当初喜欢上这个角色，本就不是因为外在，他偶尔的贱兮兮、吊儿郎当，还有酣畅淋漓的推理都是让观众着迷的地方吧，喜欢的理由是很多的，只看外在也太片面了。”
云梧沉默了，若有所思。
队伍开始挪动，检票入内，场子里没多少观众，大都被春节档的国产电影吸引去了。
两人坐在正中间的位置，周围空荡荡的，应该是没有别的观众了
灯光暗下来的时候，云梧旁边的位置来了个人，她没注意，不小心把放在膝盖上的包弄到了地上，怕影响别人的观影体验感，她没开手机的手电筒，摸黑在地上摸索，倏忽被那男人攥住手，温热触感传来的刹那，她第一反应不是甩开，而是抬眸借着影院里微弱的光亮确认对方的身份。
四目相对。
时森尧淡淡地笑，捡起她的包放在自己这儿，继续看电影。
两人十指紧扣，没松开。
期间柳思凝因为喝了太多可乐，实在憋不住，出去上卫生间，她一走，时森尧便靠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呢喃：“真巧。”
云梧缩了缩脖颈，没说话。黑暗遮住了她逐渐发烫的耳尖，以及闪烁的目光，都暴露出她此刻的心情——
遇见时森尧，她其实也挺开心。
在屏幕跳动的微弱光线中，时森尧凑过来，缠绵眷恋的吻落在她面颊，一触即离。
云梧浑身僵硬，推他，细声道：“别……”
时森尧不以为然，这整场的观众加上他们不超过十个人，零散的坐着，再加上座椅很高，能完全挡住他们的动作，一片昏暗中谁会注意这儿。
云梧摇头，凑过来在他耳边嘀咕：“真不行，我不喜欢在公共场合……”
后半句没说完，唇就被他咬住，狠狠地嘬了一口。时森尧得逞了还一脸无辜，喃喃：“好叭，听你的。”
云梧：“……”
柳思凝是后半场才回来的，彼时饰演金田一的山田凉介正在做推理，她喟叹：“真帅啊。”
云梧努力将注意力从牵着手上转移，唇被咬的还有点疼，她羞涩地点头，小声附和：“确实。”
还记得两人小学那会儿，经常背着家里人偷偷看电视剧《侦探学园q》，被情节吓得哆嗦，又被天草流的美色吸引。
她们就将来山田凉介会娶谁闹的不可开交，后来云梧遇见了南琛，柳思凝高兴的不得了，庆幸某人终于不跟她强男神了。
南琛……
南琛。
云梧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电影结束，灯光打开。
云梧眯了眯眼睛，紧接着听见柳思凝小声惊呼，还有时森尧低沉的嗓音在打招呼：“你好。”
柳思凝傻了，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徘徊，最终憋出来一句：“我不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
时森尧忍俊不禁，拉着云梧起身，说：“你们还要再逛一逛？那我就不陪着了，还有事。”
云梧不知道他大年三十还有什么可忙的，但他都这么说了，想必是不愿意在这儿待着，她便没多问，嘱咐他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三人从电影院门口分开，时森尧本想让司机送她们，被云梧婉拒。
“我们走一走，聊聊天。”
时森尧：“好，到家发消息。”
目送他上了那辆价格不菲的迈巴赫，柳思凝激动地掐她的胳膊，一个劲儿地嚷：“那天在酒吧我就发现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到底什么情况？从实招来。”
云梧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把两人的纠葛一五一十都说了。
柳思凝沉默了许久，雪落满肩头，被云梧轻柔地拂去，她才开口，语气是难得的严肃：“所以，你们两个与其说是恋爱，不如说是交易。他图你的美色，你想找个新欢忘了南琛。”
云梧：“嗯。”
柳思凝意味深长地盯着她，啧道：“看不出来啊，小叶子，你还有这么狂野的一面呢。”
云梧轻拍了她一下。
柳思凝笑嘻嘻地：“但我瞅着他好像认真了，可别跟我讲什么浪子没真心，我又不是没见过真正的花心男人，他对你的感觉，还真与那些烂人不同。”
“叶子，反正你和南琛也没可能，怎么就不和他试一试呢？感情就是头脑一热的事儿，你如果把利益得失计算的清清楚楚，那不叫谈感情，那叫谈生意。”
“再者，正儿八经的夫妻之间还免不了装糊涂，不涉及原则性的事儿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你和南琛共同经历的事是难忘，但再难也要忘，不妨大胆点尝试新的感情，你如果把自己困在以前，什么时候是个头。”
柳思凝说完，云梧沉默很长一段时间，突然问：“你对自己的感情怎么没有这么独特的见解呢？”
“……”
柳思凝表情讪讪地，说：“兴许，是当局者迷吧。”
-
京城的传统，年三十晚上得吃水饺。
薛燕在家忙活了一阵子，云梧回来时正赶上刚出锅的饺子。
薛燕让她快洗手吃饭，又问电影好不好看。
云梧一本正经地回答：“还可以吧，演员是我喜欢的，角色也是我喜欢的，可两者结合在一起，总觉得怪怪的。”
薛燕道：“你只是习惯了之前的演员，突然换人了当然看不顺眼。”
云梧唔了一声，去厨房帮忙盛水饺。
吃完饭，母女俩安安静静地坐在客厅里，薛燕在看法语书，云梧缩在沙发里看春节联欢晚会，今年的小品实在太枯燥了，每到结尾就要给人上一节思想道德课，听的她仿佛置身课堂，昏昏欲睡。
头点的狠了，云梧猛地想起来还没给时森尧报平安，于是拿起手机编辑消息：
【我到家了】
等待回复的时候，云梧又想起在昏暗的电影院里，他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盯着她，凑过来咬她的唇，酥酥麻麻的，又有点疼。
云梧脸颊越来越烫，她忙扇扇风。
手机弹出新消息。
时森尧：【好，今晚几点睡？】
云梧：【困了就睡】
【你今天怎么想起来去看电影？】
时森尧：【因为想你了，觉得你一定会来】
他其实也在碰运气，看上天会不会眷顾这段感情。事实上，他确实赢了。
云梧弯起眼睛：【那我如果没来呢？】
那边好一阵没有回复。
薛燕打了个哈欠，说：“叶子，甭看了，这节目也没什么意思，早点睡觉，明天还有亲戚上门。”
“哦，好。”
云梧关了电视，把薛燕推回卧室，等她睡了才去洗漱，折腾完已经过了零点。
她关了灯，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鬼使神差的又打开手机。
时森尧在一分钟前回复：
【你不来，那我就去找你】
【现在，看窗外】
云梧浑身一震，连拖鞋也顾不上穿，披着被子拉开窗帘。
院子被雪染成洁白的一片，没有烟火的新年夜静悄悄的，熟悉的迈巴赫就停在楼下。
时森尧穿了件浅色羽绒服，不停地往手掌心哈气，直到看见云梧探出头，他一笑，才转身打开后备箱。
盛开的鲜花被彩灯点缀，围在正中央的是蓝色玫瑰，灯板上写着“叶子，新年快乐”。
云梧愣了好久，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时森尧指了指手机，她忙不迭低头看：
【我以前觉得搞这种虚头巴脑的浪漫不如给你点实际的，但又觉得别人有的你也不能少】
【我就是想对你好，又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女孩子应该都喜欢漂亮的东西，除了鲜花，还有别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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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梧捂着嘴巴，突然一阵鼻酸。
通知栏又弹出新消息：
【叶子，我想抱抱你，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