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陆府
青荧风寒已好，今日陪着陆夫人去赴了一趟私宴，回府后陆夫人觉得头有些不舒服，便留了青荧给她按按。青荧母亲去世前，青荧跟着侍女们伺候了一年，这些事情她轻车熟路。
“姨母，可好些了？”
青荧按得舒服，陆夫人缓解了不少。
“嗯，好多了。青荧这双手儿啊，真是巧。”
青荧欣慰一笑，能在陆夫人身边陪着她解闷，伺候她身子，就像母亲还在一样，她很是乐意。
陆夫人待她极好，这些年不曾亏待过半分，投桃报李，青荧也该孝顺着些。
可近来，不知为何，越来越思乡。
“姨母，我父亲来信，身体有些不适，父亲一心都在公务上，年纪越来越大，我有些担心他，我想回去。”
青荧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陆嘉与那个杀千刀宁愿躲到军营也不愿意娶，陆夫人也不敢再瞎撺掇。
陆夫人本也是想着在京都为青荧寻一门亲事，待青峥退下来接来京都团圆便好。
可挑挑选选，青荧的家世在京都这种地方还是太低了些，青荧长得好，自然不少公子哥倾慕，可真正愿意娶为正妻的几乎没有，陆夫人怎么会委屈青荧。
唯一一个赵佩麟，礼部侍郎的庶子，母亲不过是个通房出身，勉强高攀能够得上，偏赵佩麟又不是个池中物，早晚啊比他爹还厉害。
陆夫人轻叹一声。
“阿荧可是不愿再留在京都？”
青荧点点头，也不愿说谎，偏远县城的小麻雀误入了繁华的京都，一时迷了眼，可剥开迷雾，飞到湖面，低头再看，自己还是那只麻雀，变不了凤凰。
“青荧可是怨姨母了？”
“不不不…姨母待青荧如亲生女儿一般，青荧怎会生出怨怼？只是青荧真的有些想念爹爹了。我想回去看看，今后青荧还会常回京都侍奉姨母的。”
“那可是怨表哥了？”
青荧的心事，陆夫人很清楚，可男女之事强求不得。
“不，不会，以前青荧小，不懂事。表哥很好。”
青荧谁都不怨，唯怨自己。
“姨母舍不得你…”
陆夫人已拿起绢帕擦起泪来，青荧从九岁就到了陆夫人身边，一点一点养成了大姑娘，这就要飞了。
“姨母，我也舍不得你。”
青荧扑进陆夫人怀里。“姨母，别哭，青荧保证每年都来看你！”
“等你嫁了人，还能年年来看我？”
青荧的婚事始终还是要她的父亲做主，这一回去，大半是在省城或是县里寻个妥帖的人家了。青峥倒不是糊涂人，陆夫人也没那么不放心。
“姨母别笑话我了。就算嫁了人，我也会回来看您。”
陆夫人开颜一笑。“那若是你夫君不允呢？”
“那就不要他，都不让我来看姨母，不配做我的夫君。嘿嘿…”
“哈哈哈…就你嘴儿甜，每日哄姨母开心。”
“本来就是嘛。”
“唉，若真是如此，你定好日子和姨母说一声，姨母为你安排，你也和你表哥说说吧。”
青荧头低低的，回答了一声。“嗯。”
青荧哄了陆夫人半晌，打消了陆夫人的种种疑虑，见她乏了，才出了院子。刚出了院子碰上了陆嘉与从外面回来。
陆嘉与近日忙得不着地，今日回来的稍早一些，便来看看陆夫人。
“表哥。”青荧福了一福。
陆嘉与没想到这个时候能在这里碰上青荧，嘴角一弯，又有些时日没见她了。身量又高了不少。
“阿荧啊，许久没见你，怎么？躲着表哥？”
“没…没有，我最近身子不适，不便见人，刚好没几日。”
陆嘉与去找青荧的那两次后，也没再去过，青荧只是乖乖呆着，也说不上什么躲。
“好了？那便好！”
“嗯，表哥可是要去看姨母，表哥快去吧，再晚点姨母就歇下了。青荧先回去了。”
“好！青荧啊，表哥…”
陆嘉与想起之前说的以后不会太忙，有点心虚，近来抄家抄得手软，一点空闲都抽不出。
本想解释几句，青荧跑着离开了，留下陆嘉与没头没脑地拧了拧脖子，有点奇怪。
待进了陆夫人的房，陆嘉与才知道青荧要回去，更奇怪了。
“唉…你这杀千刀的，若不是你不肯娶青荧，我能留青荧在我身边做我儿媳妇多好，如今她去意已决，怎么都留不住了。”
“娘，青荧不就是回去看看姨父嘛，看看也就回来了。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陆嘉与素来最是烦别人拿他和青荧的口头婚约打趣，他亲娘自是不好说什么。
“你懂个什么！我估摸着啊，你姨父是想在他身边给她寻个亲事，这才找了个由头让她回去。”
陆嘉与怔愣半晌说不出话来，她要走，是因为这个？
“我什么时候说了我不娶了？”陆嘉与低声说道。
“唉…你诓你老娘做什么？我还能逼你不成，你若娶了她不爱她，我不是害了她吗？你去戍边不是为了躲着她？不是你亲口说的？若不是我瞒着青荧，青荧该多伤心。”
陆嘉与百口莫辩，确实如此，当年所有人都嘲笑他的小未婚妻，偏青荧还闹得厉害，他烦不胜烦，才躲了起来。可是，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娶吗？陆嘉与陷入了迷茫。
可陆嘉与迷惑与否好像也不重要了。
门外的青荧本是要回来取落下的披风，可抬起的手怎么也落不到门上，青荧转身离去，两行泪悄然落下。
其实比今日更早，青荧已经接受了，可是表哥竟然连去戍边都是为了躲着自己。
本来就觉得以前太过可笑，现在简直无地自容。一定要早点离开…
回了自己的院子，青荧一刻也不想等，吩咐红豆收拾起来，越快越好，离开京都。
“小姐，你可想好了？这一回去你与表少爷…”
红豆莆一听见青荧如此急切地要离开京都也是不敢置信，青荧早已习惯了京都的生活，边城除了老爷以外青荧也没有亲人和朋友，青荧对陆嘉与情根深种，虽然近来似乎大有心生退意的意思，但就这么放下了？似乎不太可能。
“嗯，红豆，我们回去，边城才是我们的家，你还记得当年我们从边城来京都的情景吗？现在，学有所成，该回去陪陪爹爹了。”青荧的小脸在烛光下散发着不同往日的光，淡淡的微笑透露着笃定和决然。
红豆点点头，突然觉得自己的小姐长大了。
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任性的小姐了。
可红豆愿意自己的小姐肆意地生活，那样的小姐光芒四射，连她都被小姐带动得活力满满，每一日都很快乐。
当年夫人去世，青荧性情大变，！青峥担心无人照顾她，把她养废了，才送到了京都来学规矩学礼仪学掌家。
如今，在姨父姨母的教导下，青荧也算是小有所成，边城不比京都，青荧这样的相貌家世在京都不显露，但在边城或是省城就成了香饽饽。
不过，青荧归家倒也不是为了成家，成家总归是很遥远的事情。
青荧只是有些累了。
夜深了，凉风习习。红豆打着哈欠，伺候了青荧梳洗便睡下了。
青荧打开窗，坐在了美人塌上，身子斜靠在塌上的小几，一手撑着小脸儿，一手五指轻轻点着塌几。
从窗户望出去，是院子大门。刚刚来陆府时，青荧就想一只炸毛的小花猫，一点小事都能惹怒她，那时陆嘉与常来小院看她，给她带来搜罗带有小关巧的木制玩具，买来各种甜食。
那时，她每日都期待着陆嘉与的到来，渐渐地，她不再因为一些小事向别人撒气，却越来越黏着陆嘉与。
有时候，一整天，她都坐在这里等着他，只要他一进院子她就能第一时间冲出去到他的身边，他的笑就像是冬日里的暖阳，在青荧灰暗的时光里照耀着她。
可随着她的情况越来越好，陆嘉与反而不怎么来了。她就像是被人抽了一股气一样，逐渐她明白，陆嘉与是一个很好的表哥，也是一个有自己的爱好、朋友的表哥，他不可能一直围着她。
一次，姨母打趣他们的口头婚约，青荧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以此为由，光明正大地缠着陆嘉与陪她。
她不知道的是，陆嘉与虽然从不当面驳她的面子，却暗地叫苦，身边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小表妹是他的小未婚妻，还把他管得特别严。
直到陆嘉与突然去了边关，青荧都未清醒，而是一次又一次等不到陆嘉与的信，她才慢慢回味过来。
两年，再是性子执拗，也会有所觉悟的。
故而，在陆嘉与回来之前，青荧就萌生了归家的想法，他不喜欢她，这不是他的错，不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
望着那扇门，青荧想，多久了呢？又有多久了，陆嘉与再也没来过。
陆嘉与从陆夫人那里出来后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不自觉地走到了青荧的院子外面，陆嘉与抬头看着尚未熄灯的院子，他想上前敲门，问一问，是不是因为他才要走。
可脚下却似绑了千斤重的沙袋。他又资格问吗？青荧躲着他，这是极其明显的事情。
他愿意吗？愿意看着她离开，相看男子，成亲生子，再也不会抱着他的手臂叫他表哥。
他不愿意！曾经，少年那点可笑的尊严和面子占了上风，现在，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他喜欢她，喜欢得要命。
他本以为去军营是躲着她逼婚，可军营里那些磋磨的日子，危险重重，每每在边塞的大石上躺着望天，他心中所想竟全然是她。可他倔强地不肯承认，不肯写一个字给她。
陆嘉与踟蹰半天，捏紧手心，想要敲门之际一阵凉风将青荧屋里的灯吹灭了。陆嘉与抬起的手终于还是放下，转身离开。
青荧突然一惊，转头看了一下油灯，轻笑了一下，人走了或许情也就灭了。青荧起身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那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