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外面天光大亮，刑部大狱却是昏黄阴暗。
苏衡被两个狱卒押解到李智面前。
苏衡并未像寻常的人犯戴着枷锁和镣铐，但大牢也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如今的苏衡虽然还尚存着些权臣的威严气度，可蓬头垢面哪里还有什么体面。
李智本是背身，听见开门声方才转过来，目光轻蔑，薄唇微挑。
“苏相。”
“跪下。”狱卒见苏衡不行礼，大声啐他。
“下去。”李智抬手。
“苏相请坐。”
案台前后两把椅子，一把黄花梨木的交椅，一把带有各种刑具的刑椅。
苏衡暼李智一眼，未曾入座。李智不疾不徐，掀袍坐在交椅之上。
“苏相本也不是什么清流之辈，此时倒有了几分傲骨，真是稀奇啊。几次三番，杀不了本王，是不是很后悔？”
“信王殿下何出此言，臣就算胆大包天也不敢行刺皇子。”
“戚…”李智嗤笑一声。“苏相不认也罢。苏相身上的罪不差这一条。本王亦是没想到，苏相这些年贪墨之多都快抵得上小半个国库了，刑部的人马光是派出去清点苏相产业的人都有百人。你还有何可辩？”
京都大员谁人不贪，他苏衡虽贪但却是为百姓办事的，这些年来治水、赈灾、修官道、减免徭役赋税，桩桩件件，哪一件没有苏衡的功劳。可潜规则拿不到阳光之下，辩无可辩。
“啊！啊！别打了！别打了！”隔壁传来用刑之声。凄厉厉的喊叫声响彻
苏衡一惊，若他苏衡一人，死不足惜，可苏玉青，苏家老小五十六口…苏衡背过身去，仰面思索，婉儿别怪父亲。
苏衡正要开口说什么，有侍卫入内禀报。
“殿下，罪臣苏衡之女已追回，现正在回程。”
苏衡惊诧，苏玉婉何时逃了，苏衡在衙署就已被楼下，直接入了大牢，苏玉青的安排他一概不知。
“哦？好！还想跑，做得了苏相的女儿，还想独善其身。一旦回京都，丢进女狱！待本王去会会苏相这个貌美的病美人女儿。”李智转着手中的茶盏，玩味地自语。
“苏相好自为之，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本王。”李智起身欲走。
苏衡双拳紧握，冷冷道。“殿下难道不想知道濯京郊外，救了殿下的女子是谁？”
李智驻足猛地转过头来，抓住苏衡的衣襟。
“你知道？是你？是你将她捉了？她在何处？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正是小女。”
“你说什么！？”
李智脑中突然闪过很多念头。李智不是没有怀疑过，中秋灯会上那女子确实颇为像她，可他不肯相信。
她救了他又突然消失，相府突然多出个嫡女，若真是，只有一个解释，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正是小女，玉婉，苏玉婉！”苏衡闭眼再次重复。
“老匹夫！两边下注！好算计！你以为你设计让她救我一命，可以在此刻救你苏家？妄想！美人计，也想让本王中计？”
“殿下，救殿下本是巧合，婉儿并不知情，是我纵容她救了你。唯愿殿下放我儿玉青和婉儿一条生路。”
苏衡此时终于跪下叩首。
“做梦！你想置本王于死地之时，可曾手下留情？不过是太子式微，你权衡之下，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罢？”
李智拂袖而去。苏衡叹息，一切都看造化罢！
苏玉婉被扔进了大狱，这里全是女子，她们哭闹，求饶，尖叫。
环顾一眼昏暗潮湿，只有墙顶有一个四方的空洞可以透进一缕光。
“官爷！我可犯了什么事？”苏玉婉靠在牢门上拉着锁门的狱卒。
“老实呆着，这里都是罪眷，还想套话，你家里可是有人做官？”
小女卒看来是不知案情只管看押。
听苏衡曾说本朝女子做不了官，但可做女吏，一些男子不便从事的事务，便由女吏任职，苏玉婉也曾想过自食其力考个女吏做做，可苏衡和叶蓉皆是不许。
官员们谁也保不齐自己哪天就身陷囹圄，罪眷落入男子手中，哪里还有清白可言。。
“是，多谢官爷…”苏玉婉拖着脏污的裙摆在牢中无处安身，脏乱的稻草成了就寝的床榻。
玉婉在牢中站了半日，对面的女囚冲她招手。
“姑娘，坐下吧，我刚进来时比你还娇，如今你看看哪里还有人样。”那妇人的笑里皆是无奈和自嘲。
“多谢娘子，我…我再站会…”
一时确实难以接受，那妇人见她这样，摆摆手摇摇头，再不发声。
苏玉婉觉得再也没有比自己更倒霉的了，她娘跑了，她还没享几天相府小姐的福就被苏衡牵连进了大牢。
到了半夜苏玉婉终于还是向现状低了头，在那脏乱的塌上难受地浅眠，冷得打颤，缩成了一团蜷在墙角。
苏玉婉对苏衡的厌恶和愤恨达到了顶点，若他在面前，真想问问他，生了她来干什么！
曾经苏玉婉也和叶蓉一样，把庄子当牢笼，只是有些牢笼漂亮精致，有的差些，如今真的好想念庄子上的日子。两厢对比，牢笼和牢笼之间区别很大！
“苏玉婉！”一个粗粝的男声伴着大批侍卫铁甲和兵器摩擦的声音，吓得苏玉婉魂飞魄散。
“王爷！王爷！冤枉！”那些女子已争先恐后地要喊怨。
难道身份已被查清了？一个罪眷值得一个王爷亲自提审？无数的疑问在刹那闪过苏玉婉的脑中。
苏玉婉的脑子里飞速地回顾苏衡曾提过的王爷，信王，晋王，宸王，端王……可他们谁也不认识她！对了李智也是皇子！
苏玉婉立起身来，惊恐地看着牢门，那人推开牢门，几步走到我面前。
是李智！是李智！果然是他！
苏玉婉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此前因着趋利避害的想法，不愿意和他相认，但现在生死攸关，毕竟救过他，他会帮忙的。
这是苏玉婉情急之下冒出来的念头。
“李智？是你！你还记得我吗？”
不记得？日日看你会不记得？李智看她那个脏兮兮的模样可怜得要命，这会儿知道求他了，早些站他对面怎么不认他。
李智一时又气又恼，查了半天居然还是奸相的女儿！是真还是假都不一定，那个老匹夫，不知道藏了多少层皮！
李智的猜疑、嫌恶苏玉婉尽收眼底，不妙，看样子苏衡将他得罪得太狠。
希冀变成失落和恐惧，李智与她救他之时大不一样，如她当时的判断，若非有求于人必是生人勿近浑身戾气。
“苏相真是好算计，两边下注。”李智突然打破沉默，拉过苏玉婉的手，撰在身前。
好痛。
“你，李智你放开，我爹怎么了？”苏玉婉想挣开他的手。
苏玉婉再是不喜苏衡，那也是她爹，她爹死了她也没好日子过。
“你爹完了，苏家完了，苏玉婉你也完了！苏相竟敢戏耍本王，把本王耍得团团转！”李智把玉婉一拉再拉，苏玉婉整个人几乎贴在他身上，他的气息就在苏玉婉鼻尖。
没有受伤的李智也太难缠。
“你在说什么？你先放开！”李智神色骇人，简直要将苏玉婉吞了。
“放开？我放开你，你爹的算盘还怎么打？啊？”
苏玉婉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也不敢说话。他眼中的狠厉和阴鸷苏玉婉这辈子都忘不了。
“把她带走！”
两个侍卫听令欲上前拉苏玉婉，不知道为何，看李智这样子，苏玉婉觉得牢里可能更安全，哭着挣扎。“别碰我！”
“滚开！”李智踹开侍卫，“女吏何在！”
几个女吏战战兢兢地上前扶起苏玉婉。“姑娘，走吧！”
“我自己走…”苏玉婉拍拍身上的草屑，斜睨李智一眼，自己走出了牢门。
李智坐在马车上闭眼一语不发，苏玉婉在角落瑟瑟缩缩，不知如何是好。但她没认命。
“李…李智…你不…不记得…了吗？”
苏玉婉盼他看在往日情分上留条生路。
“不想死就闭嘴！”李智不睁眼，语气冷淡。
苏玉婉乖觉地闭嘴。
马车停下，几个鎏金大字印入眼前，信王府，原来是信王。
李智简直胆大妄为，罪眷也能如此登堂入室进信王府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