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下了马车，李智径直入府，苏玉婉有些颤微地跟在李智的身后，不敢太近也不敢太远，既是害怕，也是羞恼。一时也猜不透李智在想什么，而她这一身脏污和臭味，实在是见不得人。
王府中的下人自然比相府更多，一路上，不断有下人行礼，苏玉婉压低着头。
李智一言不发，大步流星地走着。
苏玉婉不动声色地左顾右盼观察四周，王府真大，本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走了许久，脚底都发颤。
苏玉婉未曾发现李智已缓下了脚步。
“嘶…”苏玉婉撞上了一个宽阔的背脊，好硬，头好疼！这人怎么也不说一声。
李智明显一愣，转身低头便见苏玉婉蓬头垢面，双手扶额，连连叫痛。
“李智…不…殿下…我…我不是故意的！”苏玉婉感受到目光，立刻抬首道歉。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李智扭着身子去扯自己后背的衣衫，瞪了苏玉婉一眼，脏死了！虽然李智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早就没什么洁癖，但这不是在军营！
“备水，沐浴！送她去落月院！”
苏玉婉见李智面沉如水，言语中颇为不悦，有些歉疚地说：“对…对不起啊，弄脏了殿下的衣服。”
李智见她圆圆的脸蛋上覆着许多散乱的青丝，明明污七八糟的，却一种怪异的美，心中竟起了几分燥意。
“还不快去！”李智拂袖去了书房，几个侍卫跟了上去。
剩下几个丫鬟嬷嬷架着苏玉婉就走，生怕李智怪罪。
“唉…李智，我有话问你！你别走…”
这个李智什么意思，不清不楚把人带了出来，苏家到底怎么样了？苏衡、苏玉青还有蒋氏他们怎么样了？
李智却是理也不理，消失在苏玉婉眼前。
一个晃神，苏玉婉已被脱的精光，丢进了浴桶，本该很是舒适，可一群陌生丫鬟嬷嬷围着她像是刷一件物什一样把她翻来复去地刷，她又羞耻又反感。
但大脑已经被无数的疑问占据，旁的都倒可以不拘小节。更何况热浴的舒适也抵消了不少尴尬。
迷迷糊糊中苏玉婉已经被伺候着洗了澡，穿上了中衣。
可眼前这一套衣衫也太过复杂了，苏玉婉眉头拧得紧紧的，这可怎么穿？
“请姑娘抬手…”王府的丫鬟训练有素，轻声细语好似猫儿一般，如春风化雨，苏玉婉不自觉地跟着丫鬟的指示左右手来回起落。
一群丫鬟婆子在苏玉婉跟前忙前忙后，苏玉婉只能偶尔从她们的缝隙中窥见铜镜里逐渐变得奇怪的自己。
“姑娘，妥当了，奴婢们告退。”
霎时，丫鬟婆子们又像是猫儿一般，又快又无声地退了出去。
她们一散去，铜镜中映出一位绝色女子。
这是自己吗？苏玉婉低头看看华服，又抬首瞅了瞅满头的金钗，这也太浮夸了！
抬手就要把金钗拔下来。
刚拔下一根，手都未放下，李智出现在镜中。
苏玉婉并未回头，而是在镜中与李智对视，她看不透他。不知道他会对自己做什么，也不知道这些锦衣华服究竟是为何！
在苏玉婉揣测的眼神中，李智已经走到了苏玉婉的身后。他拿起了那根金钗，俯下身来，将金钗复又插了回去，双手搭在苏玉婉的薄肩之上，附耳轻问：“怎么？这金钗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
总不能说对，我就是不喜欢吧！而且他这什么语气？她应该喜欢吗？
“李智，你给我穿这些干什么？”这气氛有点诡异。苏玉婉很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感，扭动着上半身，表示抗议。
“噢。没有不喜欢，那就是喜欢？”苏玉婉以为自己看错了听错了，李智在笑吗？微不可查的笑意。
“给你穿这些不好吗？不比在大牢里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强？”
李智用尽全力维持冷静，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身前，哪怕知道她是奸相之女，知道可能是一场阴谋，哪怕在见到她之前他无数次告诫自己要冷静，要查清她的底细，不能因为她乱了阵脚。
可所有的暗示，在看到她脏兮兮的小脸上惊恐万分的神情时溃不成军。为何她落魄成阶下囚，仍然能在自己的心上一击即中。
“李智，我不懂我爹，也不懂你，你们究竟想做什么？我爹拿我做了什么交易吗？”本着有话就说，不懂就问的原则，苏玉婉倒是一点不会虚与委蛇。
李智嗤笑一声，这可真是他认识的苏玉婉，有心机但不多！
“你还叫他爹呢？你爹拿你换苏府一家老小的命。你别告诉我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苏衡那个老家伙真是个老泥鳅，滑得很。这不，李智也信了个七七八八了，若不先给他埋个种子，如何教苏玉婉取信于李智。更何况，苏衡看准了，李智一定会信。
“噢。”苏玉婉不再看着镜中的李智，反而低下头理着自己的裙摆。
难怪！苏衡那么好心把她接回去做什么相府小姐，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呢！
“看你这样子是知道？”李智声音冷了几分。
“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我有得选吗？在你们这些男子眼中，女人不过是随时可以利用、抛弃的棋子。李智，你和我爹有什么不同？”苏玉婉鼓着脸儿，用最为天真无邪的语气和神情，说出看似洞悉一切的话来，却不知道这话走多危险。
李智眯一眯双眼，没错，苏玉婉是一步好棋，他几乎要中计。
许多过往涌上心头，数次死里逃生，损失的近卫和谋士无数，如今却是一个美人计就能轻易破解？
“那你觉得你这颗棋子值多少条命！”李智骨节分明的双手突然遏住了苏玉婉的下巴，将她低低的头抬起来，迫着她直视镜中的自己。
“殿…下…说我值多少就…就值多少！”苏玉婉后悔了，也许是心中始终把他当作那个奄奄一息需要依靠她救治的李智，让她产生了错觉，她怎么总是忘记他是能决定她和苏家生死的信王！
“苏玉婉，苏衡的美人计，在本王这里，没用！”
李智这话不知是说给苏玉婉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没用就没用，你掐我干什么！疼！”苏玉婉疼得直拿手去掰李智的手，镜中李智的样子实在有些可怕，她也不敢太用力，生怕再激怒了她。
“给我看好了她！若是有什么差池，全部打杀。”
李智松了手，拂袖离去，没有给苏玉婉任何再说话的机会。
反而是屋外一群丫鬟婆子和侍卫跪倒一片，噤若寒蝉。
李智一走，苏玉婉蹭地从妆镜前起身，却只看见李智的一片衣角。她真的看不懂，这几日发生的事太过匪夷所思，这不是庄子上过日子的节奏，那漩涡好像越来越近。
“嘶…”苏玉婉嘴角一撇，下巴的疼意蔓延，转身在凑近铜镜，指痕清晰可见。这李智真不是人，恩将仇报，还使用暴力！
不明不白进了这王府，以后还得受李智多少的罪！忧愁四起几乎要淹没苏玉婉。
肚子又不争气地叫嚣起来。唉！饿！
好在李智虽然精神状态不稳定，但待客之道学得不错，少时，一桌子饭菜就摆好了。
芙蓉鸡、八宝鸭、糯米藕夹、清蒸鲈鱼、炖牛肉，还有佛跳墙…
苏玉婉咽了咽口水，又环视一圈周围伺候得丫鬟，心想她们就要这样看着自己吃吗？
以前她和桃枝也不讲究尊卑，看样子这里不太一样，自然是不能招呼她们同吃，倒是这样看着真是不自在。
“姑娘请用膳。”苏玉婉还没拿起筷子呢，丫鬟已经在给她布菜。
“谢…谢谢…”苏玉婉瞥了丫鬟一眼，有点尴尬，她们也太沉默了，太像木头了，一点多余的表情和情绪都没有。
“姑娘，折煞奴婢，奴婢不敢。”那丫鬟咚地一下跪在了地上。
丫鬟着实吓得不轻，哪有主子给奴婢道谢的。
王府里从来没有女主子，这是第一个，莆一进府，阵仗闹得太大，府里女婢不多，现下几乎全在这里伺候了，再没眼色的，也知道这个得罪不起，得小心伺候。
“你叫什么名字呀？”苏玉婉倒被她吓了一跳，王府的规矩这么大吗？
“奴婢，惜蕊。”
“起来吧，别动不动就下跪，倒教我不知如何是好。”
“是。”惜蕊顺从地起身，继续为苏玉婉布菜。
虽然理智在叫嚣要留个心眼和架不住实在肚饿。
苏玉婉终是从善如流，将碗里的菜吃了个干净，终于是身儿干净肚儿饱饱，虽说那些烦恼无法一扫而空，但总归不会比呆在大牢里更差了！
倒也不是苏玉婉无情，可毕竟她最在乎的人，她娘、桃枝、林嬷嬷现下应该都是安全的。
至于苏衡、蒋氏，若他们有难，她会为他们难过，为他们奔走，但不至于到茶不思饭不想，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地步。更何况现下，苏衡已经拿她做了交易，一个待宰的羔羊，还要去担忧屠夫的处境不成。
唯一，让苏玉婉担忧的是苏玉青，这个给过她照拂和温暖的哥哥，她不想他死。但苏玉青必然是苏衡要保的，筹码嘛，估计她也是一个。
“那…那个…李智他去哪里了？我要找他。”
惜蕊诚惶诚恐，这姑娘是直呼了殿下的名讳吗？
“奴婢不知。殿下未召，姑娘也不得擅自去见。”惜蕊结结巴巴地，一点都不像个见过大世面的丫鬟，苏玉婉心中一动，打算稍加培养将她划到自己的阵营。
“哦…”
那就是说李智不来找她，她就见不到他了。那怎么打探消息？